钟可情被送到急诊室,没什么大碍,转到病房躺了半天就缓过气了。
同时被送到医院的谢舜名情况就没那么乐观,血流不止,很快便陷入了休克。
钟可欣一度担心自己闯下大祸,紧密观察着谢舜名的伤势。直到谢舜名被从急诊科转到血液科,钟可欣才隐约知道他患有遗传性血液病。
约摸过了三天,谢舜名才从ICU里转出来,整个人渐渐恢复了神智。
钟可欣站在他的病床面前,吓得浑身发抖,试探着问道:“你和可情怎么出的事?吓死人了……”
刚刚得知自己病情的谢舜名,一言不发,瞪着一张铁青的面孔,与他往日阳光的形象出入很大。
钟可欣手上捏着一张纸,像是从医生那里要来的,“这个……你的病,可情知道么?”
听到钟可情的名字,谢舜名原本暗淡无光的双眸里闪过异样的色彩,狠厉的眼神扫过钟可欣的脸,冷声道:“她不知道,并且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钟可欣感觉到谢舜名对钟可情的在乎,内心越发的嫉妒,像是手上握住了什么把柄似的,对着他威胁道:“你就不怕我告诉她?”
“呵……”谢舜名定定看着她的眼眸,冷笑一声,“你若是把这件事说出去,我也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
看谢舜名那笃定的眼神,钟可欣心中一慌:“我能有什么秘密?”“没有么?”谢舜名扯了扯嘴角,“钟家最端庄最美丽大方的长女,居然因为嫉妒妹妹的健康,在她的座驾上动手脚,害得她险些出车祸身亡……”他顿了顿,从钟可欣的眼眸
中看到了一丝恐惧,而后接着道,“我若是将这个小西装曝光,也不知你那颗功能本就不太齐全的小心脏,能不能承受得住?”
“你胡说什么!”秘密被揭发,钟可欣一瞬间慌乱无比,“我怎么可能会对亲妹妹做出这种事?”谢舜名勾起惨白的唇,冷声笑道:“不然呢?钟大小姐能不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事故现场?要知道我们是在野外兜风,那儿连个警察都没有。你一个弱
不禁风的心脏病患者,无缘无故跑去那里做什么,难道不是心中有鬼?”
谎言被戳破,钟可欣强自镇定,双手在身侧紧紧握拳,狭长的指甲因为气愤刺进了掌心,痛得她额上冷汗直流,却仍然不肯松手,像是要逼迫自己记住这份耻辱似的。“是又怎么样?”面对谢舜名的斥责,她干脆扬起脸来,一双桀骜的眼眸对上对方的视线,“只要你不说,钟可情那个笨丫头一定不会猜到的!而且,我发誓,你绝对不会说
!”钟可欣突然上前一步,半个身子倾到谢舜名身上,“你若是说出去了,我也一定会将你患上血友病的消息说出去!到时,你拖着和我一样病弱不堪的身体,可情也会渐渐疏
远你……我们和他们不一样的,健康的孩子有属于他们自己的世界,我们永远也没有办法插足的!”
谢舜名扯了扯唇角:“可情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就算她不是那种人,就算她能够接受你的病,可是你能够忍受天天被人以一种同情的目光扫视么?”钟可欣虽然咄咄逼人,却又说得在情在理,“你谢少是多么高傲的一个
人,自然不能忍受别人同情的目光!”
谢舜名的眉头不由拧了拧。他确实无法想象,倘若可情不再以充满崇拜的目光看向他……
“好!”他咬了咬牙,“只要你不将我的病情说出去,车祸的事,就当做只是意外,我会向钟爸爸钟妈妈道歉,全权承担责任!”
钟可欣摇了摇头,有些得寸进尺道:“不够!这样还不够!我想你以后少出现在可情面前,我想你偶尔可以陪一陪我……毕竟,我们才是同一类人啊!”
钟可欣对谢舜名原本是邻家大哥哥般的喜欢,可从知道他患上血友病的那一刹那,那种喜欢瞬间破灭成幻影,转而变成一种鄙夷,就像她偶尔也会鄙夷自己一样。
对于她后来说的那些话,谢舜名只是置之一笑。他那时候以为,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阻挡他拥有钟可情,钟可欣的威胁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从那以后,他们两个人默契地没有再提及车祸的事,而钟可欣就像一个偷窥者,无意间分享了谢舜名的秘密,却不敢对任何人说。她原本以为这只能是个秘密了,想不到
终有一日会派上用途!
“大表姐!大表姐……”电话那端,季子姗大声喊了喊。
“恩。恩?”钟可欣的思绪这才从回忆中释放出来。“大表姐,你怎么不出声?”季子姗的语气中充满兴奋,“下一步要怎么做,眼下谢氏不可能向季氏注资,我要怎么做才能挽救季氏,并且将季子墨那个小贱人从季氏彻底赶
出去?”“别急,我现在又知道了另一个秘密,一个关系着谢氏未来继承人的秘密。你若是想要赶走季子墨,就必须要按照我的指示去做,切勿轻举妄动!”钟可欣唇角一勾,不等
电话那端反应,径自挂断。钟可欣从阳台陈旧的秋千上下来,关上窗户,进了屋,放下手中的高脚杯,对着正在打扫屋子的殷氏道:“奶娘,找人去一趟美国吧,帮我查一查谢舜名和关静秋的下落…
…我怀疑,谢舜名现在已经躺在停尸间了——”
殷氏眸中精光一闪,忙低下头道:“是,我这就差人去安排。”
倘若谢舜名真的不在了,淡定如谢云,也不知他能不能承受得住这个打击!白发人送黑发人,就算是再怎么铁石心肠的父母,也会崩溃吧?
钟可情死后,陆屹楠悔婚后,钟可欣一度觉得生活失去了意义,现在看来也不是这样,将整个房地产界玩弄于鼓掌之间,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啊!钟可情才一回到季家,季老太太便一脸严肃地冲了上来,指着她的鼻尖斥责道:“前天早上,你不是已经去机场了么?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同谢少一起出国登记结
婚的人会是关静秋,而不是你?”
钟可情先是一愣,转念便回过神来。季家因为谢氏和关家的联姻陷入困境了吧?“既然抓不住谢少的心,你还回来做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被你搞砸了,我们季家怎么会出了你这么没用的女儿!”季老太太对着她一顿怒斥,拉着她的手,便将她往门外推
,“机票已经订好了,你现在就追到美国去!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给我把谢少勾搭回来!哪怕是下药、强上都可以!”
季老太太还真是现实,试图出卖自己的孙女儿来保住季氏,眼下孙女儿没有了利用价值,便急着丢弃。原本在书房里同季正刚商量对策的沈惠洁听到了动静,立马冲了出来,将季老太太拦住,“妈,你这是做什么?这事分明就是姓谢的三心两意、出尔反尔,小墨也是受害的
一方,怎么能怪得了她?”
季老太太一脸严肃,她还在气头上,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怎么怪不得她?”季子姗也不知何时赶到的,瞪着一双漆黑的眼眸,扬起桀骜不驯的脸道,“悔婚的事可怪不得谢少。我听说,谢少和小墨约好出国的那天,小墨放了谢少
鸽子,独自一个人去医院看望贺迟……我若是谢少,一气之下,也会做出一些反常的事情来!”“去见贺迟?”季老太太原先不知道这事,已经气得不轻,再听季子姗这么不清不楚地叙述着,心里头更是火冒三丈,恨不得一仗将那个不听话的野丫头砸死在面前的大理石地板上!“真是皮痒了,我千叮咛万嘱咐,结婚的事不能出任何差错,你……你不但没有认真对待,居然还敢在结婚当天去见姓贺的!你若是真喜欢贺迟,当初又为什么
要答应嫁给谢少?给了我们季氏希望,又狠狠掐灭,小墨,你这样人,根本不适合呆在季家!”
“妈,妈……你别这么说,小墨一定也不想的,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你让小墨给你解释解释——”一侧的沈惠洁拼命劝解。“能有什么误会?”季子姗唇角一勾,冷冷嘲笑道:“花花肠子,想别的男人了呗!小墨是怎样的人,你们去医院一问便知!医院里的陆医生、贺医生、谢医生、沈医生,哪
个不是跟她眉来眼去的……想要让她安定下来,她多半是不乐意了吧!”
沈惠洁想尽办法帮钟可情推脱,季子姗则一个劲儿的抹黑。
季老太太眼下被气愤冲昏了头脑,甚至望了季子姗这丫头的话是多么的不可信,伸手就毫不客气地甩了钟可情一个耳光!
啪——
一声清脆的声响在空气中传开,钟可情的脸上很快便开出了五瓣淡粉色的莲花。
依照她的性格,她一定会躲过去的,可这一次,她却不躲不闪,硬生生承受下这一掌来,因为那一刹那,她感觉到了心痛,季子墨的心在痛……
亲情彻底破裂的刹那,季子墨的心痛得揪成一团。
钟可情原本打算与季家决裂,从此各过各的,互不相干,可隐隐存在于她身体里的季子墨似乎并不同意她这么做。
她的喉咙沙哑难受,季子墨甚至不让她放任何狠话。钟可情有些心疼这个已经逝去的小表妹,叹息了一口气,垂下头,硬生生承受着季老太太的踢打咒骂,直到沈惠洁挡在她面前,哭着跪下求季老太太道:“妈,别再打小墨
了,小墨不听话,是因为我这个当妈妈的十年来从来没有好好教导过她,错全都在我身上,怎么能怪孩子?你要打,就打我吧!”
沈惠洁为什么会装疯十年,季老太太看似糊涂不知,实则心如明镜,是她季家有愧于她啊,她凭什么责骂一个为季家牺牲了十年青春女人?
“带她上楼吧!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让她下楼,我不想看到她的身影!”季老太太扬起的手颓然垂落,放过狠话之后,便冷冷转身,朝着书房走去。
不一会儿功夫,季正刚从屋里冲出来,将手机递给季老太太:“妈,是谢氏那边的安律师,他说找您有事——”
季老太太一听到“谢氏”两个字,混沌的眼眸中猝然变得透亮起来。
她握紧了电话,紧张地接听。
钟可情听到“安律师”三个字,上楼的脚步不由顿住,她站在扶梯口,凝神听着。“嗯嗯……是,是……好的。没有问题,我一定会劝她的。”季老太太的口中不时发出一声单音节的字符,她一面听着电话,一面赔笑,不再像一个董事长,反而倒更像是一
个受人使唤的小保姆!挂掉电话,季老太太猛然回过神来,随手抡起桌案边上的一个玻璃水杯,朝着钟可情的侧脸砸去:“谢少安排你抚养小麒麟,你为什么不去?你和谢少离婚,谢少是不是给
了你一大笔钱,你都藏到哪里去了?”
来不及闪躲,钟可情被那玻璃水杯砸了个正着,鲜血顺着额角往下流,很快就染红了半张脸。沈惠洁听到动静,朝着门口看去,当即吓了一跳,从茶几上抓了一把纸巾,朝着钟可情冲去。她一面用纸巾摁住钟可情的伤口,一面低声劝说道:“傻孩子,妈妈不知道你
和谢少之间究竟出了什么差错,这个当口,你快向奶奶认个错,是人总会有心软的时候,奶奶迟早会原谅你的……”钟可情原本不屑于做这种事情,但碍于沈惠洁的关系,木讷地走到季老太太面前,弯下身子道:“奶奶,对不起,去见贺迟的事情是我错了。但是……”她突然话锋一转,扬
起头来,双眸之中透着一股不容逼视的狠厉,“我绝对没有拿谢少一分钱!至于他儿子,我更加没有兴趣抚养!”
季老太太被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去:“反了反了,真是反了!”
钟可情说完要说的话,转身就走。
季老太太还不忘朝着她的背影怒喊着:“你给我滚!踏出季家大门,就永远别回来!就算饿死在路边上,也别承认你是季家的孙女儿!免得丢了我老太太的颜面!”
不论她如何大叫大喊,钟可情头也不回,走得狠绝。额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她伸手抚了抚,不经意间勾起唇角:我可不是小墨,没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好欺负!让我流泪的人,我会让他流血;可是让我流血的人,我该拿他们
怎么办呢?那就让她跪在我面前,一声声地求我吧……
安律师带着领养证明来到季家的时候,季老太太正在书房里清算账目。
安律师的出现就如同季家的救星一般,季老太太二话不说,便迎了出去。
安律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凝眉问道:“怎么不见季家大小姐?”
这时,季子姗从二楼缓缓走下来,笑道:“是在叫我么?我一直在楼上休息。”
安律师的目光在她的脸上紧紧停留了十秒,便好笑似的掩了掩唇角道:“这不是二小姐么?我要找的是季家大小姐。”
论年龄,季子姗还要比季子墨大上几个月,但因为那一次发布会的关系,季子墨抢回季家大小姐的名分,她在人前就一直屈居第二。安律师跟在谢舜名身边这么久,季子姗和季子墨之间的瓜葛,自然略知一二。谢舜名虽然因为季子墨而出事,但他嘱咐过,一定要替他照看好那丫头,在人前,安律师自
然是帮着季子墨的。
“你……”季子姗被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季老太太朝着她摆了摆手,示意她这不是她可以插手的事。季子姗只得走到沙发边上坐下,一声不吭的看着他们二人谈话。
安律师掏出一张支票,推到季老太太面前:“这是谢少出国前签好的,额度是一个亿。”
“谢谢,谢谢。眼下,季氏真的急需这一个亿的投资!”
季老太太伸手便要去接,却被安律师一把摁住:“季老太太,这不是给你的。”
季老太太一听,眉头拧成一团,面上的肌肉一颤一颤的,尴尬无比。
“这是小麒麟的抚养费,只要季老太太能说服季家大小姐收养麒麟,这一个亿就任由季家大小姐处理了——”安律师面容严肃,一口气说完要说的话,便起身走人。
季老太太呆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
等到安律师出门上了车,坐在副驾位上的关静秋才扭过头来,问他:“为什么要帮那个丫头?就是她害得阿名……你应该任由她无家可归,任由她被所有人唾弃!”
安律师叹了口气:“你有被自己的亲奶奶砸破过脑袋么?”站在关静秋的角度上,她确实该恨季子墨,可是站在季子墨的角度上,她并不知道谢先生因为她出了事啊。一夜之间,被自己的未婚夫抛弃,被至亲至爱的人砸破头颅、
扫出家门……她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凭什么要承受这些?
关静秋静默不语。
从季家出来之后,钟可情没有别的去处,便直接去了医院。
VIP8病房里,唐糖拼命将贺迟摁回病床:“别乱动!这回可不是演戏,你的心脏真的被挖开过……”
贺迟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不过是开了一道口子,当初小墨从东山别墅摔下来的时候,姓谢的都剖开她的胸口,为她做心脏按摩了……我这点儿伤,又算得了什么。”
贺迟提到谢舜名,声音突然低沉了下去,眉头不由皱起。
姓谢的为什么会突然改变心意、出尔反尔?
多年未拿手术刀的手,为了救那个丫头,甚至愿意用匕首临时帮她动手术……他看向她的眼神,分明就是真真切切的爱意,为什么会突然在这个当口选择了关静秋呢?
“姓谢的自从那天去机场之后,就一直没露面么?”贺迟疑惑地问道。唐糖也跟着皱了皱眉:“说也奇怪。堂堂谢家大少爷,想不到他的婚礼办得这样低调。自打我们的人在机场见过他一面之后,他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根本找不到人影儿…
…或许,真如报纸上所说,他已经同关静秋一起出国度蜜月了,彻底逃出我们的视线了!”
“我不放心,只要他活着,我就很难真正走进季子墨的心,我们的计划就很难成功。”贺迟的眼眸眯成一线,“你找人去美国查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唐糖有些不情愿地点头:“查就查吧,也不知你哪句是真心哪句假意。”
“是呢!你究竟哪句真心哪句假意?”恰当此时,钟可情推门而入,怒瞪着双目,走到贺迟的病床前。
钟可情看向贺迟的眼神是含着恨意的。恨他的欺瞒,更将谢舜名的背叛迁怒于他!
贺迟和唐糖都被吓了一跳,根本不知道钟可情是什么时候站到门外的,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对话,她究竟听到了几句。
钟可情仿佛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冷冷启唇道:“你放心,我只听到最后八个字。但是,足够了。”她瞪着贺迟,不禁冷笑出声:“贺医生为了阻止我和谢少结婚,居然想出这种装病的法子……”她走到贺迟跟前,刺啦一声,狠狠撕开他胸口的病号服,盯着他胸前的伤疤看
了许久道,“为了留下我,居然舍得在自己身上动刀子,真是为难贺少了!”
钟可情的手劲儿很大,一下子就牵动了贺迟的伤口。
贺迟的眉头痛得抽了抽,双拳紧握,沉默不语。
唐糖见状,使劲儿将钟可情推开:“你疯了么?他可是病人!”
“病人?”钟可情冷笑一声,从宽大的外套里掏出一叠资料来,砸到贺迟的脸上,“这就是这个病人的病历!”
她冷冷逼视着贺迟,“心脏瓣膜置换术?心脏肿瘤?自体移植?呵……多么特别的病例啊!贺少,你一个血液科的医生,这些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对于贺迟的病,钟可情是前两天起的疑心。
因为那样复杂的病例,在国内还没有成活的可能。倘若是陆屹楠或者是谢舜名主刀,钟可情还有那么一点信心,可是当日主刀的人竟然是岳凌钰!十年前,岳凌钰确实是钟可情心目中的偶像,是胸腔外科的权威。可是十年过去了,这些年他在学术上的建树少之又少,论文从一流杂志上刷下来,后来连三流杂志都不
愿意上。
贺迟动手术之前,钟可情见他的时候,分明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对生存的渴望……
一个对生活充满希望的人,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一个三年不拿手术刀的过气医生?更神奇的是岳凌钰居然真的做到了,以两个小时的最短时间,完成了流光医院胸腔外科最为复杂的手术……这样也就罢了,像岳凌钰那样级别的教授,怎么着也得写个短小
的文章,用于公开这个喜讯吧?偏偏,钟可情等了整整一天,岳凌钰不但没在媒体面前说一个字,更没有将那场手术的全过程曝光——
贺迟目光冷沉地盯着她:“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如果贺医生死在手术台上,或许我就不怀疑你了!”钟可情每说出一个字都如同一把利剑,插在贺迟尚未愈合的心口上。因为她一开始就没对这场手术抱有希望,所以当手术意外成功,沈让愤怒地从手术间冲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了其中的玄机。她曾经试图从医院的系统里调出贺迟的
病历,后来她才发现贺迟的病历做了加密保护,一般级别的医生,根本没有权限进入查看。
正是因为如此,她对贺迟的病更加好奇。今日她从季家回来,一路跟踪了岳凌钰,趁着他出门看诊的时候,偷偷潜入他的办公室,拿到了贺迟的体检单和病历副本。别说是心脏病了,病历上记录的,自从他小时候摔过一跤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之外,贺迟就连感冒发烧都很少见,这样强健的体魄,却突然病魔缠身,说出去,有谁会相信
?
“说真的,我真希望你死在手术台上——”得知真相的她,那一刹那就是这么想的。
贺迟不知为何,对上她的视线,心痛得无法呼吸。
她现在只是知道他装病而已,就已经恨不得他去死……倘若终有一日,她得知他的本来面目,会不会亲手将沾了毒的针孔插入他的静脉?唐糖怔愣地站在一边,好一会儿功夫,才回过神来,对上钟可情的视线,冷声呵斥道:“季小姐,你不要欺人太甚!贺医生是骗了你,可他也是因为太爱你了,想要留下你,才会欺骗你……你何必咄咄逼人,诅咒他去死?他已经付出代价了,胸口上纱布遮着的,可是切切实实的刀口子!为了让你相信,他甚至没有打麻醉,咬牙挨了这一刀,
你就不能看在他这份深情上,假装不知道么?”“你闭嘴!”钟可情眸光流转,冷锐的视线扫过唐糖的脸,“你凭什么在这里嚷嚷?你以为你就没有错?呵……”她轻袅笑出声来,将一张碟丢到她面前,“我问你借手机的时
候,你怎么说的?忘记带了?”
唐糖一愣,有些心虚地握住了那张碟片。
“这是机场门口的监控,你下车找我的时候,手上分明是拿着手机的!”钟可情冷笑,“你是故意不肯借给我,怕我跟谢少联系上……你不过是贺迟的帮凶而已!”
“不……不是那样的。”唐糖试图辩解,可是盯着手中的碟片,才发现言语那样苍白。
病床上的贺迟也朝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嘴。
接二连三遭遇背叛的钟可情,只觉得身边全都是谎言,谁的话,她都不敢再相信了。谢舜名的承诺是假的,贺迟的病是假的,奶奶的疼爱也是假的……“呵……呵呵……”钟可情的身子微微颤了颤,突然仰头笑了起来,“我真想知道,我的手机和移动电源在机场内部丢失,是不是也是你们找人干的?为了阻断我和谢舜名的
联系,你们两个可真是费尽心机啊!”
钟可情转身就走,半裸着身子的贺迟直接从病床上跳了下来,赤脚几步奔过去,大掌紧紧扣住了她的右肩,用嘶哑的声音低吼道:“季子墨,你对我不公平!”
钟可情的身子微微一颤,僵在那里。季子墨的那颗心脏深处被触动,又隐隐起了反应,是一种压抑的痛感。“你把对谢舜名的怨恨,都发泄在我身上。”贺迟扯了扯唇,嘴角边上挂着嘲讽的笑意,“你有没有想过,就算那一天我没有欺骗你,你没有来医院看我动手术……姓谢的就
真的会和你结婚么?他突然带着关静秋出国,难道不是早有预谋?”钟可情的双手在身侧握成了拳,面上表现出来的是气愤,心里头却是深深的失望。贺迟说的这一点,她一早就考虑到了。她这样理直气壮地来质问贺迟,不过是为自己的
失败出局寻找借口而已。“小墨,到我身边来吧……”贺迟扳过她的身子,目光定定地看向她的眼眸深处,“回来,回到我身边。谢舜名这个人,我可以当做从来没认识过,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回到
两年前,我们还是相知相爱的情侣。”
钟可情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奈地掰开他的手:“时光是不能倒流的呢。”
若时光真的能够倒流,她一定会想尽办法将那个人留在身边。就算他跟关静秋结婚可能是因为苦衷,可能是因为关静秋的病……钟可情也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钟可情回到心内科,盯着办公室里熟悉的摆设,心头恍惚。
谢舜名的笔记本电脑还摆在办公桌上,两天两夜,甚至都没有关机。
呵……
走得还真是急!
谢舜名的开机密码似乎更换过。钟可情对他的了解程度不亚于任何人,随意输了两次,电脑锁便很快解开。钟可情面上似笑非笑。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设别人的生日日期为密码,谢舜名如此,陆屹楠如此。他们两个设着同一个密码,但是钟可情清楚的知道,一个
是钟可情的生日,而另一个是钟可欣的生日。
开机画面是漫天的薰衣草花田,画质不那么清晰,隐约可以看出是十多年前的老相机拍出来的。
眼下,谢家的那一片花田已经没有这般繁华。
因为谢妈妈长居国外拍戏,谢舜名出国后,钟可情也鲜少去那里打理,负责修剪花枝的阿姨因为关节炎辞职后,这片薰衣草花田就彻底从谢家人的视线中淡出出去。
如今杂草丛生,已经没有当初那种初恋的味道了。
看到久违的照片,钟可情的嘴角终于露出浅浅的笑意,因为谢少的离开而突然变得浮躁的那颗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谢舜名的桌面干净到了极致,除了几个常用的软件,还两三个文件夹,桌面上干净得就如同一整片平静的大海。
越过一个个常用软件的图标,钟可情的鼠标终于落在一个被命名为“血友病”的文件夹上。
这个……
应该就是关静秋所患的怪病吧?
她点开文件夹,刚想要浏览一二的时候,外头有人敲了敲。
咚咚……咚咚……
敲门声不轻不重,对方像是极为小心。
这个点大家应该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值班才对,外面会是谁呢?
钟可情合上笔记本,坐直了身子,镇定道:“门没有关,进来吧。”
季老太太在沈惠洁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钟可情不禁冷笑:“奶奶,你比我预期的时间来得还早……”安律师那样一个恪尽职守的人,必定会依照谢舜名的意思,想尽办法让她抚养小麒麟,给钱,也是一种解决方法。钟可情自问不缺钱,在医院的实习工资虽然不能让她生
活滋润,但刚刚巧可以生存下去。
可是季老太太不同,若是拿不到那笔钱,季家就要彻底毁在她这一代手上了。
“小墨,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季老太太仰起头,单刀直入,“你若是愿意乖乖收养小麒麟,我就允许你回季家住。”额上的伤口还在泛疼,钟可情哪有那么容易忘却方才在季家所遭受的耻辱,她冷冷扯了扯唇角:“奶奶,你未免太拿季家当回事了,我在外面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回季家
?该不会是,季家没有了我,就活不下去了吧?”
季老太太七老八十的人了,愣是被眼前这个丫头一句话呛住。
沈惠洁赶忙拉住了她,有些为难地低声道:“妈,出门前你不是才答应了我的么……要好好商量,不能用强。”
季老太太也是被逼得狠了,但碍于那1个亿的投资,她不得不低下脑袋,“究竟要怎样,你才愿意收养谢舜名的儿子?”钟可情伸手揉了揉额角的伤,语气失望地摇了摇头:“奶奶,你混迹商场这么多年,难道没有人教过你,有求于人,必定要做有求于人该做的事情!”钟可情的唇角不经意
间勾了起来,“奶奶,我的额头到现在还流着血呢……你倒是给我说说,我为什么要帮你?”
刚刚经历了贺迟的背叛,钟可情现在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似乎什么样伤人的话她都说得出!
季老太太被她气得两眼发直,暴跳如雷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不愿意帮忙?你难道不是季家的一份子么?”“季家的一份子?”钟可情面上挂着嘲讽的笑意,“奶奶,你该不会是忘了,两个小时前,我刚刚被你逐出季家!一个被季家放逐的没用孙女儿,又怎么能算得上是季家的人
呢?”
感觉到季子墨的心在痛,钟可情咬牙,将话说得很绝,只为替这具身体一雪前耻!
“妈,你身体不好,我们先回去休息吧。”季老太太刚要反驳,沈惠洁被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堵了回去。
沈惠洁转过头,对着守在门外的李嫂道:“带老太太回去休息,这儿由我来处理。”钟可情双手的长甲扎入了掌心,刺骨地疼,“妈,你劝我也没有用,我只是想要奶奶的道歉而已。不只是对我的道歉,是对她所有亏欠的家人的道歉……在她眼里,家人都
只是交易的工具,我要她意识到自己的错!”
“你是谁?”沈惠洁眉头微微挑起,瞪大的眼眸像是穿透了她的身体,看到了她的灵魂。
钟可情微微一怔,“嗯?”
“我问你是谁。”沈惠洁强自镇定地说,整个办公室里都遍布着可疑的气氛。“妈,我是小墨啊。”钟可情表面上神色如常,可是内心深处已经隐约有些心慌。沈惠洁可是季子墨的亲生母亲啊,就算谢舜名不相信她是可情,可是哪有母亲认不出自己
的女儿的……“不是。”沈惠洁一口否决,“小墨绝对不会忤逆自己的奶奶,就算被打死骂死都不会。我是小墨的妈妈,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你究竟是谁?为什么和小墨有着同样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