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湄更衣去待客。
她穿了一件银白色上襦,配了一条葱绿色褔裙,整个人显得清雅而素净,却不寒酸,像一株亭亭玉立的荷。
她带着丫鬟红鸾,两个人缓步而行。
路上,红鸾还在回味刚才大少爷的话,不敢置信:“大小姐,那么小的孩子,就会开情窍吗?”
薛湄:“……”
她戳了一下红鸾,让她不要胡说八道。
“等会儿到了外院,你不要说话。”薛湄干脆给红鸾下了禁口令。
红鸾哦了一声,果然把嘴巴闭上了。
外院的堂屋宽敞又明亮,仲秋阳光里带着桂花的清香,以及微凉,透过屋顶的明瓦,洒落在室内。
堂屋中间静坐一妇人。
妇人衣着华贵,戴蓝宝石头面,端庄雍容。她身材娇小而玲珑,减了一些年岁,让她看上去约莫四十出头。
她白净,瞳仁也清澈,更显得年轻。
瞧见了薛湄,妇人丝毫也不拿乔,笑着站起身:“你便是成阳郡主吧?你果然跟传言中一样,像菩萨,眉心有美人痣。”
薛湄见礼,口里呼道:“长公主安好。”
长公主搀扶了她:“不要客气,你乃是陛下的恩人,便是我们姜氏的恩人,不要同本宫见外。”
这妇人是福灵长公主。
建弘帝其实没有亲妹妹。
这妇人乃是当年太后的养女。说是养女,谣言则说,极有可能是太后亲生。
养女,要封郡主而非公主,但当年太后力排众议,要给福灵封“长公主”。
皇帝跟这位幼妹关系亲近,两个人容貌有六七分相似,更佐证了福灵长公主是太后亲生的。
那段时间,太后非常倚重谢宰相。而后,皇帝处理谢家十分狠辣。
不少人猜测,福灵长公主,其实就是太后与谢相的私生女。
皇帝、太后母子,对新添的这个小公主,倒是真心疼爱,毕竟他们血脉相关,是天地间最天然的至亲。
太后一生都非常疼爱皇帝和福灵长公主,朝中也无人敢欺负这位长公主。
皇室公主都要嫁权贵门第,用联姻来拉拢关系。但福灵长公主嫁的,却是寒门小户之子。
她的日子简单舒心,驸马对她百依百顺,这才是皇帝和太后对她真正的宠爱。
薛池不愿意见福灵长公主,因他小时候与福灵长公主府发生了一点事,他对福灵长公主既有愧疚,又无好感。
薛湄只得出来,替他应酬。
福灵长公主登门,薛池觉得不会是为了他,肯定是为了薛湄——不管是为了薛湄的医术名声,还是最近很红火的食用香精。
所以,薛池就懒得虚套了,直接让薛湄出来。
薛湄与福灵长公主一番寒暄,就直接问了其来意:“您是来找我哥哥的吗?”
福灵长公主也很坦荡,直接摇摇头:“本宫是来见见郡主您的。”
薛湄装作很惊讶:“见我?”,而后她又做恍然大悟状,“怎么,您府上是有谁不舒服吗?”
一套表演,流畅自如。
福灵长公主:“……”
这位郡主说话这么耿直的吗?
长公主到底好涵养。
她一愣之后,没有被薛湄带到沟里,笑着说:“没有谁不舒服。本宫这次来,是想问问,庄王府那个酒肆里的桂花酿,是怎么做成的?”
薛池已经告诉了薛湄,福灵长公主也做酒水生意。
她甚至有一支商队,可以穿过环境恶劣的荒漠,去胡人那里把美酒运回来。
楚国酒业,有三成在福灵长公主手里。而福灵长公主的酒肆,主打的就是桂花酿。
若这位长公主嚣张跋扈,自己的生意被人拔了头筹,这会儿就不是这般心平气和的登门,而是派家奴去砸场子了。
权贵便是如此行事。
“用了一点心的小技巧。”薛湄笑道
福灵长公主轻轻抚了抚膝头的裙折,笑问薛湄:“郡主,若本宫也想知道这样的小技巧,本宫应该拿出多少本钱呢?”
“不多,您拿出五千两即可。”薛湄道。
福灵长公主:“……”
她还以为,薛湄会狮子大开口。或者干脆做个好人,把这个工艺送给她。
但薛湄却是在公事公办。
她说了一个在长公主看来非常合理的价格,合理到福灵长公主几乎以为自己真是上门谈买卖来了。
故而长公主一时反而语塞了。
话不是这么说,事情也不是这么办的。
薛湄见她不说话,自己又开口了:“增香桂花酿,真的只是雕虫小技。我可是有办法,弄出各种花酿。”
长公主:“……”
“长公主今天觉得我们的桂花酿,抢了你的风头;改日就会觉得我们的梅花酿,桃花酿,又抢了你桂花酿的风头,那到时候怎么办呢?”薛湄问。
这话,咄咄逼人。
长公主脸色微微一讪。
她想要发火,但她本身又不是这么强势的人。薛湄言之有理,今天登门,是她失礼在先。
薛湄话说得不好听,但态度不错,不是故意闹事的,这点长公主听得出来。
“郡主是有什么良策吗?”长公主问。
薛湄淡淡而笑:“长公主,您觉得就咱们两家,能包揽所有的酒业吗?”
长公主下意识摇摇头:“做酒业的,还有杨家和陆家,这二族跟本宫有些交情,又是蜀姓望族,轻易是不可能将他们踢出去的。”
顿了下,她才反应过来,问薛湄,“你此话何意?”
薛湄微微前倾了身子,似跟她说悄悄话:“长公主,今天您能登门,明天杨家和陆家,也可以登门。我不得罪您,也会得罪其他人,我何苦来着?”
长公主反而一时说不出话。
可是桂花酿是她酒肆的招牌,不能任由这样被薛湄砸了。
那些老伙计和掌柜的,已经颇有微词,若不是最近庄王府颇为受宠,掌柜的一定要打上门来。
“公主不要气恼,我说话素来直接。”薛湄又道。
长公主直到这个时候,才听出了薛湄的弦外之音:“郡主是有两全之法?”
“我与庄王府,在京城都算根基尚浅,怎么敢轻易得罪人?别说两全法,三全、四全十全十美法,我都有。”薛湄道。
长公主:“……”
你到底有什么两全之法,值得你如此拔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