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只是江湖上的一些障眼法,大家不用恐慌。”
高鸿渐捞起水盆里的铜钱,从这场捉鬼秀的开始讲起:“这所谓的厉鬼索财,实乃事前手脚,此人将丝线浸于盐卤之内,经时两天后取出晒干,即便火烧成灰,依然极具韧度,可以承重铜钱,与鬼怪无关。”
此言一出,众人开始议论纷纷,袁成罡脸色微变。
曲灵裳拽着陈利的袖子问:“这是真的吗,都是那道士在搞鬼?”
“继续看不就知道了。”
“哦。”
高鸿渐继续道:“至于这水牢囚鬼之术,是此人用鲤鱼胆汁抹于符纸,晒干之后,放入水中,胆汁就会重新溶解,因纸水接触不一,造成溶解差异,所以产生游动假象,并非厉鬼作祟。”
他看向袁成罡时,对方眼神开始慌乱,“还有这剑斩妖魔,也是相同手法,事前用矾水在黄纸上画好鬼像,干后鬼像隐匿,只要姜黄水一喷,便可显出鲜红色,托名为斩杀之像。”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袁成罡做法的茶盏拿给旁人闻,果然一股呛鼻的辛辣味。
“当真如此?”人们开始交头接耳,鸨母赛金凤怯生生的询问袁成罡:“大师,这……这高公子所言可是?”
袁成罡紧咬着牙,脸色铁青,只见高鸿渐又拿起那枚铜镜说道:“至于这镇妖镜中的夜叉之像,是事前用竹汗、发灰、龟尿、蛤蟆油储配成液,用笔蘸之,再镜上绘成,晒干后用滑石粉磨去画像,然后用醋和水银依次洗之,铜镜便会异常明亮,所绘夜叉之像,就会留在镜底,恍如镜中之物,实则障眼之法。”
众人恍然大悟:“没想到竟是障眼之法诓骗我等,这江湖术士果真信不得。”
“这栖霞道观看来也是徒有虚名,竟有道徒行骗市井,真是世风日下~~”
袁成罡气的满脸通红,可更让他心惊的是,陈利竟然纠察起了酒楼闹鬼的起因:“这铜镜夜叉乃是事前准备,也就是说这位袁天师早就知道酒楼闹鬼,而且能把夜叉之像,画的与酒楼后院的夜叉如此相像,如果说他不是幕后主使,又有何人可以未卜先知?”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如果事情属实,这可就不是招摇撞骗,而是谋财害命了!
袁成罡当然知道厉害,赶紧辩驳道:“你有何证据?空口诬陷,小心我上府衙告你诽谤!”
陈利笑而不语,缨红从人群中出来,手里拿着一株植草,给所有人展示了一番后,说道:“此物乃是火麻,我在酒楼后院的鸡圈前发现,那夜叉像也是画于后院山墙之上。”
袁成罡脸色一变再变,但依旧强挺着腰板:“火麻而已,有何大惊小怪,平常药铺还拿它入药呢。”
缨红笑道:“火麻分为两种,一种是中土火麻,大齐境内颇为常见,可榨油入药,破积散脓,对人体有益……”她见袁成罡神色稍安,立马话锋一转,“但还有一种火麻,来自西域大宛、天竺一带,此类火麻与中土火麻常性大异,有麻醉、致幻之效。这西域火麻无端生于鸡圈,被酒楼鸡禽误食,再被端于酒宴,食用者自然陷入癫态癔症,放浪形骸,犹如中邪。”缨红问向之前几位受害者:“你们刚才可食用过宴上肉鸡?”
几个女眷努力的回想了下,点点头:“是有吃过,难不成这鸡中真有火麻之毒?”
缨红继续解释道:“西域火麻如果食之较少,可致人癫狂,若食之较多,则有猝命之忧,十分凶险,袁大天师用此法行骗,有枉顾性命之嫌,怕是免不了杀威棒下走一遭了。”
刚才误食的酒客们立马揪住了他:“你这臭道士,竟然给我们下这种阴毒之物!”
“别血口喷人!”他努力挣脱开,“即便这是西域火麻,也不能证明是我所下!”
缨红继续说道:“你如此有备而来,想必此套骗术极是熟稔,定当不是首次施行。如果我所料不差,你身上定有西域火麻的种子,为你下次行骗之用,我所言可是?”
袁成罡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冷汗蹭蹭的往下掉,他脑筋一转,不待众人反应,拔腿就往外跑!
可这酒楼人多势众,大家见他做贼心虚,赶紧一拥而上,把他擒拿牢靠,倒是他手下的俩个童子趁乱跑掉了。
“你这臭道士,还敢逃逸,把他扭送见官!”
众人义愤填膺,被骗的最深的赛金凤更是又羞又气:“你这天杀的道士,为了骗钱竟然下此毒物,搅得酒楼不得安宁,若真出了人命,你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小厮们从他身上搜出胡麻子,铁证如山,附近接到通报的衙差也是即时赶到,问清详细后,将人戴铐押走。可怜威风凛凛的袁天师,此时披头散发,如丧家之犬,嗷嗷叫嚣:“姓陈的,你三番四次跟我作对,你给我等着!早晚我让你付出代价!”
看着身边万人簇拥的高鸿渐和缨红,陈利觉得自己平白中了一发诅咒。
赛金凤拉住高鸿渐感激涕零:“高公子啊,今天要不是你仗义出手,我们可还被那恶道人蒙在鼓里呢!”
女伶们也是叽叽喳喳的围住他:“想不到公子不仅书法超群,更精晓江湖方术,此次为民除害,澄清谣言,当受我们这些姐妹们一拜!”
秋如雁则是攥着缨红的手不放:“缨红姑娘蕙质兰心,今天多亏你仗义执言,揭露真相,不然这厉鬼谣言还得闹下去,今天你们可都不许走,我们设下酒宴款待二位。”
……
闹哄哄了好一阵儿,高鸿渐和缨红才从这脂粉阵里挣脱出来,陈利在旁边打了半天秋风,半句好话也没捞到,正黯然唏嘘,见高鸿渐过来,赶忙喊他:“老兄,来来来,跟你商量个事儿。”
他兴之所来,说要跟高鸿渐组建一个“反道联盟”,专门走街窜巷,破除迷信,隔三差五给那些富户大家普及科学,顺便收收讲课费,可惜这一番大好钱景,对面毫无动容,江月怜赶紧跟上去赔礼道歉:“高大哥,你别往心里去,陈公子只是跟你说笑而已。”
“我没有生气,只是不感兴趣而已。”
“……”
这家伙还真是六根清净,连钱都不感兴趣。陈利摸着脑袋唉声叹气,没本事的跳大神,有本事的不出山,这世道真是奇怪。
“走啦,还留这儿过夜啊。”缨红拍他一下肩,跟酒楼打个招呼后,结伴回了。
……
……
入夜亥时,明月高悬。戏班租住的民宅小院,虽然靠岸临河,但在这酷暑夏夜,依然热气蒸腾,蚊蚁扰人。
自从戏班上岸后,陈利就跟几个师兄弟挤一屋,晚上躺凉席上,辗转反侧,左脑子想找老婆的事,右脑子想文会的事,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再加上枕边一群打呼噜磨牙的,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他起来到小院天井,打了桶水从头浇下醒醒脑。
与此同时,缨红闺房的屋顶之上,俩个夜行人如鸿雁般轻轻落下,揭开瓦片往下探去,发现缨红正在浴桶里沐浴,两人交头私语。
“师姐,我盯了她三天了,都没什么收获,这女人行事很小心。”
“这戏班绝不简单,每年都在境内各个州城流动,肯定别有所图。”
底下沐浴的缨红,发现胸前回流的水面,倒影着屋顶上的人影。她眼珠一转,嘴角露出笑意来,突然间,没有预兆的尖叫一声“有老鼠——”,屋顶两人对视一眼后,迅速遁去。
缨红见耳目撤走,笑了下,正打算起身更衣,可不想房门“嘭——”的一声被人踹开。湿淋淋的陈利,摆了个李小龙的抬脚pose,出现在她眼前。
“小姑娘,出什么事了。”
“……”
虽然隔着屏风,但这沐浴的布置,还是一眼就能看懂的。瞬间,一股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像一睹气墙,横亘在两人之间。
陈利又气又笑:“你脑子进水了,洗澡叫什么叫。”
“我……我看见有只老鼠嘛。”
“老鼠有什么好叫唤的。”他转身要走,可抬头就见泰伯往这边过来,赶紧关上门,着急忙慌的找地儿藏。
缨红困在浴桶,又羞又气:“你干嘛呢。”
“老头子过来了。”
“红儿——”门外咚咚的两声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