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3年,10月20日,滨州。
滨州位于北清河北岸,当年战时曾被东海军占领过,战后又划成了通商口岸。如今11年过去了,战火重燃,这一带便又成战争前线,危机一触即发。
滨州城南的野地上,两支军队正在对垒着。
这两支军队,一支是元国在滨州的守军,另一支是东海义勇军的一个临时团(由一个合成步兵营和两个普通步兵营组成)。
这个临时团于五日前渡过北清河,在北岸元军的眼皮子底下扎营设寨。他们的到来让元军惊恐万分,紧急从后方调兵来看住,却也不敢真对他们动手。好在东海军只渡河,却并未立刻发动进攻,让他们松了口气却又有些疑惑。
自从11年前清河之盟,滨州便成了两方势力通商的地方,发展迅速,如今虽不及东海国的大城市,但在元国内部也算是一等一的好地方了。如果可以,滨州人是真不想见到兵灾。
昨天,博州大败的消息传来,让元军又紧张了起来。而到了今天,东海军果然有了动作。
一队银甲骑兵自河岸边的营地中走出,向两公里外的元军营地疾驰而去。
营中元将脱脱见状,也派了一队骑兵迎了出去:“不能落了下风,去两个牌子队!呃,也不能显得仗势欺人,去一队就行了!”
一个十人牌子队出营向东海骑兵迎过去,两队骑兵很快在元军营地南边相遇了。
这不是交战行为,而是有事要交流,因此双方都提前放慢了马速,逐渐接近然后停下来。可这时有人不合时宜地捣乱了,一名满头小辫的元骑扯着大嗓门喊道:“兀那贼人,来此作甚?”
“贼人?”来的那个骑兵少尉眉头一皱,把刚取出的信件又塞了回去,掏出手枪就朝他开了一枪。
“砰!”
少尉的枪法很准,枪弹擦着那个元骑的头飞过去。然而这个元骑脸上立刻冒出了冷汗——在他看来,这可不是对方手下留情,而是打歪了!
其余元骑也万分紧张,纷纷掏出刀枪弓箭,戒备起来。
这边的东海骑兵也不甘示弱,把马一稳,就整齐划一地掏出了镇星转轮手枪,对准了敌人。
气氛骤然紧张,后方的脱脱一下子站直了,手紧紧抓着栏杆满是汗。按常理,对方如此嚣张地开枪挑衅,他现在就该下令反击了。然而对面可是凶悍的东海军啊,现在还只是派几个骑兵过来谈事,万一将他们惹火了闹大了,立刻大举出动打过来,他可要怎么收场?
所以,他迟迟没有动作,就眼睁睁看着自己人在营外与东海骑兵大眼瞪小眼。
见元军色厉内荏,少尉不屑地一笑,右手持枪,左手两指一夹又把信掏出来,然后甩了出去:“接住!”
另一名瘦削的元骑眼疾手快,把信抄在了手里,拿起来一看——他不识字也看不出什么,只得问道:“这是什么?”
少尉朝他背后的营地努了努嘴,道:“拿去给你们的主将看吧。我军总指挥部已经决定了,对伪元的军事行动全面展开,清河前线全部转入进攻状态,滨州这里也不例外。这是给你们最后的机会,现在投降还能保住性命,不然就等死吧!”
“什么?!”元骑们听了这个炸裂的消息,无不震惊——其实也没什么好震惊的,东海军过河总不可能是来郊游的,打过来是迟早的事,现在无非是靴子落地罢了。
瘦削元骑不敢怠慢,拿着信立刻返回了营中,其余人继续在营外与东海铁骑对峙。
脱脱收到这封最后通牒,立刻拆开读了起来——他也不识字,不过身边有识字的幕僚,可以让他读。而幕僚读着读着,两个人汗都流了下来,事情真的不好了啊!
他在望台上左右走着,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可外面的东海骑兵却等的不耐烦了。
那名少尉见营中迟迟没有动作,便带队往右一晃,绕过那几名元骑,来到了营墙附近,对里面的兵丁大喊道:“我军即将发动进攻!你们还在等什么?元国给了你们几个钱,够你们卖命吗?我军的目标是驱除鞑虏,与你们这些兵丁无仇无怨,莫要白白丢了性命!”
被他这么一喊,营中立刻人心浮动起来。后面的小辫元骑急了,带队冲了过来,也掏出自己的土造手枪以牙还牙开枪警示,喊道:“贼子,莫要蛊惑人心!”
少尉听到他的枪声,不惊反喜:“哈哈,你开枪了,我这就是自卫反击了!弟兄们,不用客气,剿灭他们!”
“是!”
骑兵们毫不废话,转过马头,直接用手枪对这几个元骑打了过去。
“砰砰……”
现在是静态射击,镇星手枪又是有膛线的,命中率很高,六枚子弹还没打完,对方的元骑就全都倒地了。
小辫元骑右胸中了一枪,倒地却未立刻毙命,咽气之前不甘心地大瞪着眼睛看着高大的青岛马自身边经过。“怎么可能,我蒙古骑兵明明是天下第……”
经此惊变,营中立刻吹起了长号,墙后的元兵也举枪警戒起来。
少尉哈哈一笑,带队向南撤去,留下一长串震撼人心的口号。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而映衬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在南方的东海军营地中,两门15式乙已经推了出来……
……
与此同时,在滨州西南的济阳县。
五艘挂着“东海关税同盟”与“齐”字大旗的炮舰冲入了清河北岸的济阳港口,身穿蓝色军服的齐军士兵从船上涌了下来。
更西南边,济南对面的齐河县,早已在北岸集结的齐军主力向北进发,与严阵以待的元军发生了冲突。火炮轰鸣,步兵用滑膛枪打出了一场原教旨的排队枪毙……
李璮本人在平壤坐镇,并未前来。他的孙子李之元在前线督战,见此雄壮军势,激动地亲自擂起了鼓。
“进军,进军!今日拿下齐河,明日便进禹城,大势已成,不能让东海军独美!”
……
与此同时,梁山泊南岸的巨野县。
两部滕军在城南的旷野上列阵,排成了十个整整齐齐的方块。
主将夏知拙在城墙上看到这副景象,雄心大作,下城策马驰到阵前,振臂高呼道:“攻取成武,攻取曹州,收复东京!”
夏知拙是滕国公夏贵之孙、夏富之子。他父亲夏富是夏贵的长子,本应继承滕国和夏家的这一大片家业。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前年,夏富竟身染恶疾而死,先于年事已高的夏贵去了。这就让滕国的继承问题染上了一丝阴霾,夏知拙身为长房嫡孙,理论上是有。
因此,在如今东海关税同盟对元国发动全面进攻的如今,夏知拙决定利用这个机会痛打落水狗,好好为自己增添一份战功和威望。
阵中的士兵都是夏富的旧部,此时受少主激励,也跟着喊道:“收复东京,收复东京!”
夏知拙见军心可用,得意地向西南一指:“出击!”
……
在更南边的金乡县,夏知拙的叔叔夏松已经带着自己的部属兵临城下,进口自东海国的幼龙炮一字排开,向城墙上抛射着爆炸弹。
轰了三轮过后,夏松赶紧叫停:“好了,打这一发几乎就一个船牌没了,省着点!守军已无战心,直接攻城吧!”
再南边的丰县,另一个夏家二代夏柏也带队来到了城下。不过他却过城而不入,直接往西北边的单县行去。因为丰县与他的大本营邻近,这些年来早就渗透干净了,大军刚到,里面的文武官员就干脆地开门迎降了……
……
与此同时,徐州之南的宿州。
宿州城外,黄河的支流睢水自西北而来,向东流去。
在睢水之上,挂着“宋”和“徐国公李”旗帜的船只正逆水艰难地向西北行驶。
岸边,有大量的兵丁正同样沿睢水行进着,队伍中还夹杂着车马,卷起了滚滚扬尘。
李庭芝从一艘大船的船舱中走了出来,看着外面一眼看不到边的军势,热泪盈眶:“端平入洛后四十年,我大宋终于能再踏足中原之地了。前进,今日便要拿下永城!”
……
与此同时,聊城。
休整结束的第三野战旅全军出击,直朝西方的冠县扑去。
取了冠县,就能沿御河再向西南前进,夺取重镇大名府。而只要取了大名府,再向西进逼太行山,就能拦腰隔断河南河北,使得元军首尾不能相顾……
战争便可进入下一阶段了!
……
从北到南,从东到西,在整个山东边界上,经营多年的东海同盟军全面出击,以磅礴之势一线平推出去,毫无花巧,却又势不可挡!
而且还不仅于此。
在稍早一些的日子里,10月18日。
遥远的北方,“辽国”,广宁府(后世辽宁锦州北镇市)。
在过去的四年里,东海人盘踞辽东的辽阳、沈阳一带,辽国继续在辽西的广宁、懿州一带坚守,双方相安无事,甚至还“合作”修建了一条联通辽阳和广宁的高等级道路。
如今,第四野战旅就沿着这条“辽宁公路”,仿佛是一夜之间出现在了广宁城下。
四野常驻辽东,战备程度一直很高,在之前的军改中受影响不大,之前就一直活跃在辽东地带。如今甫一动作,便摧枯拉朽一般突破了辽国象征性的防御。
“辽王”耶律忒哥匆匆登上广宁城墙,看到外面严整的军营、呼啸的银甲骑兵和黑洞洞的炮口,立刻脸色苍白:“怎么连大炮都架出来了?”
然后他立刻跺脚道:“事不宜迟,快备马……哦不,备车,我亲自去营中商谈!”
他这个辽王亲自去搞战地外交,多少有些冒险。但耶律忒哥当年是见识过四野的火力强悍的,知道他们真要动手,自己绝无幸理,躲在城内也一样。也正是因此,他自继任辽王以来,一直对东边的东海人以礼相待,逢年过节送点礼物过去,元国朝廷有了什么命令也会通报那边一声……可都这么恭顺了,他们怎么还打过来了?
……
耶律忒哥带着一队随从,打着仪仗,乘车进入了第四野战旅的旅部营地之中,然后在两个近卫兵的带领下,与一个幕僚一起进入了营帐里。
这次四野是由功勋卓著的范龙城带领的,当耶律忒哥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带着一帮参谋,一边看着一些小条子,一边把一些棋子放在地图上。
耶律忒哥并不认识范龙城,但认识他的军衔,不敢怠慢,立刻行礼道:“见过这位将军,不知我国因何事触怒了贵国,还请指教,我回去立刻惩治不法……”
范龙城抬起头来,斜眼看着他,摆手道:“不用废话了,如今你就一条路,举国加入东海关税同盟,然后率军与我一起南下入关。点头,否则就不用回去了。”
“什么?”耶律忒哥大惊,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但想想也没什么好吃惊的,如今元宋东三国大战,四野过来,不逼你投降,难道是来请客吃饭的?再者说了,他们肯要你投降,是看得起你,觉得你多少还有点利用价值,否则干脆碾过去就罢了,还废什么话呢?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四野作为目前东海军整备完毕的两个野战旅之一,放在安全的辽东实在是有些浪费,总指挥部就想着把它调入关内作战。而在走之前,总得把辽国这个隐患解决掉才行。
辽国地小民少,绝非已经动员起来的东海国的对手,但上万契丹部民也是支不小的力量,在敌人那边会添不少麻烦,在自己这边却多少有些用处,所以能收服还是收服的好。
耶律忒哥的内心不断天人交战着,回忆起当年太祖耶律阿保机开朝建制的丰功伟业,回忆起辽宋之间的澶渊之盟,回忆起为金所灭的耻辱,回忆起高祖父耶律留哥联蒙抗金的丰功伟绩,又回忆着这份好不容易传承至他手上的家业,终于还是一咬牙,一跺脚……
然后膝盖一软,颓首道:“听凭将军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