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以后,君沂对我一直是不理不睬的。当蓝熹传话说君沂要我去他的院子时,我惊喜万分,放下正在看的刀谱,一溜烟地跑去找君沂。
在院子门口,我却踌躇了。凉美人和我说过,女孩子要矜持,不能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不然,男子是不知道珍重的。千里也和我说过,遇上自己喜欢的男子,要果断出手,犹犹豫豫地,被别人抢去了,后悔都来不及。
我打心里赞同凉美人说得对,双脚却不听使唤地踏进了院子里。君沂正等着我,他见我来了,勾唇一笑,“来得倒快。”
“其实不想来的,但想你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本着地主之谊,我就来了。”我嘴硬地说道。
“哦,地主之谊?”他没有揭破我,“我记得有谁说我是这儿管家的老乡,该尽地主之谊的应该是我吧?”
我有些心虚,“不是说着玩的嘛,你是天帝啊,怎么能这么小心眼?”
“我就是这么小心眼。”他正色道。
我拔腿就要走,他拉住我的衣袖,黑眸含笑,“不是说着玩的嘛。”
经过君沂的一顿调侃,满心的热情都被浇灭了。我摆出魔界公主的架势,眼神清高无比,“说吧,找我来干什么?”
“也没有什么,只是给你看样东西。”他探手进袖子里,摸了一会,摸出了一把刀,三尺来长,刀锋雪亮剔透,非铁非钢,极具威严气息。
我听见自己没出息地咽了一口口水,清高无比的眼神瞬间转换成小狗看见食物的垂涎。如果没记错,君沂手中刀的刀柄上定有用上古的文字镌刻着的“无氏”二字。
这把刀的来历需要从流传在天魔两界的一个神话说起。神话一般从据说开始:据说,天地初开的时候,有一个叫天之涯海之角的地方,此地钟天地之灵气和日月之精华,孕育出了两把剑,一把称作蘅剑,一把称作衠剑。两剑很有灵性,初成时便凝成剑魂。之后,他们一个去了天界,一个去了魔界,被两界供奉为镇界之宝。
本来神话到这里便该结束了,偏偏有一个隐世多年的老前辈闲着没事干,花了六万年的时间找到了蘅剑和衠剑出生的地方,将两剑凝聚剑魂后剩下的材料收一收,带回了他隐居的地方,又花去了他六万年的时间,锻造了两把刀,他给两刀分别命名为无氏刀、无名刀。
老前辈是一个很低调的人,即使他锻造了两把绝世之刀也丝毫没有让别人知道一点风声。但给老前辈打扫府门的两个小童没有理解自己主人淡泊名利的心,在他们或有意或无意的宣传下,天上地下的神仙和妖魔全都知道了老前辈用与蘅剑和衠剑相同的材料锻造了两把绝世之刀。
想一想蘅剑和衠剑的霸道和厉害,天上地下的神仙和妖魔全部淡定不下来了,他们纷纷来到老神仙的洞府前,要求一观两刀风采。
老前辈很是郁闷,锻炼两把刀只是他一时兴趣,没想到自己低调的生活却因此被打破。那些要求一观两刀风采的人,谁知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也许,观过之后,就打算抢了呢。
他一想,自己留着两刀也没有,何必留着被别人觊觎呢?于是,他连夜写了两份信,一封给了天界的天帝,一封给了魔界的魔君。
于是,无氏刀和无名刀与蘅剑和衠剑一样,分别成为了天魔两界的圣物。
此时,君沂手中拿着的正是大名鼎鼎的无氏刀。
我大好地说,“这些年我研究了不少前辈的刀法,也融入了不少自己的领悟,我为你演练一遍我创造的刀法吧。”
我立刻用可怜的眼神望着君沂,果然,六万年没对别人出手的君沂转向了对刀的研究。他叫我来并不是拿无氏刀给我看,向我展示他的刀法才是目的。
就像凉美人,她每次新做了好看的衣服,都要穿着在我的面前转一圈,等到我夸奖好看,才会满意地离去。羽衣也是,每多长了一条尾巴,在很长的时间里,她就会一直用原身在我和千里的面前晃悠。若是说女人如此,男人也不例外。千里换了新发型,会在魔君府里,不停地摸自己的头发,让众人注意他的新发型。最恶心的是翟墨,他脸上长了一个痘,也要见人就说,伸着脸指给别人看,把别人恶心地不行还不自知。
君沂身为天帝,高处不甚寒,以他冷峻的性格,一定不好意思将刀法展示给天界的众人看,但心里又特别想和别人分享他所创的刀法,于是,他今天才会把我叫来。
这样一想,我觉得我心肠真好。我说,“好啊,你开始吧。”
他玄色的衣袖顺着刀锋流转,心之所在,刀之所指。意态潇洒,刀式风流。时缓时慢,藏刀露锋。他的黑眸中映衬着刀的流光,整个人的眼中只有无氏刀的存在,似乎他的全部心神都已融入了无氏刀之中。无氏刀已是他的化身。
君沂被人称为剑中君子,其舞剑之优雅,鲜有人可比拟。我虽没有见过,却也能想象出那样美好的画面。可没想到,君沂使刀也这样的让人震撼,如云的飘渺,如风的无踪,如雨的滋润。真好看。
君沂所谓的刀法其实算不上刀法,更多的是表现一种刀意。境界开阔,大开大合,透露出睥睨天下的气势。我如痴如醉地看着,隐约从中领悟到了什么,自身也仿似有了不小的变化。
他停了下来,收刀于袖。那道舞刀的玄色身影仍然在我的脑海里不停地旋转,我的心神被它完全的摄制了,久久不能回神。
“怎么样?”
我终于回神,君沂正在煮茶,茶色碧绿,茶香缭绕,沁人心脾。
我撇撇嘴,假装很不屑,“也不怎么样。”
君沂挑眉,递给我的茶盏悬在了半空。我忙换了脸色,眨巴着眼睛,真诚地说,“很好,此生仅见,天上地下,无人可比肩。”
茶盏被递到了我的手里,我揭开茶盖,咕噜咕噜几口全部喝完。用手抹一抹嘴角,我问他,“这是什么茶啊?真好喝。”
“是天界才有的澈茶。”他又给我倒了一杯,声音缓缓地说道,“此茶生长百年方能泡一壶,你……”他沉吟了一会,没有说下去。
我淡然地揭开茶盖,又是几口喝完。将茶盏放在石桌上,我霸气地说道,“茶都是留给人喝的,再精贵的茶,不管用怎么样的方式喝,最后还都是进了肚子。所以,不要认为我浪费,不懂品茶。喝茶是一种享受,我觉得怎样喝享受,我就怎样喝,这是我发明的独特喝茶法。”
“还是和以前一样……”
“什么?”
君沂但笑不语,指指我放下的空茶盏,问我,“还要享受吗?”
“不了,喝饱了。”我摆摆手,两杯茶下肚,走路都能听到茶水晃动的声音。
我凑到他跟前,“你看,我都给你当观众了,好心地观看你的刀法展示,你不给我点什么好处吗?比如那个成天拂的刀谱借我看看?”好人是不能白做的。
他用手指点点桌子,“我请你喝了茶。”
也是。
他更近地凑近我,近地我可以数清他蜷曲睫毛的根数。黑色的眸幽深处有摄人心魄的魔力,如漩涡般吸入了我的心神。暧昧的气息在我和他之间流转。我伸出手,用指尖去轻抚他的眼睛。他的眼中闪过诧异和怀念的神色,缓缓闭上。
我没有轻薄过别人的经验,但也听千里大约描述过,照君沂闭上眼睛的神色,他应该是不反对我亲他的。
指下的肌肤润滑而有弹性,我的手没有从他的脸上拿开,一边流连,脸一边凑过去。眼看就要亲上去,一道疑惑的声音从院门边传来,“你们……在做什么?”
我惊得身子后退,衣袖带倒了桌子上的茶盏,“咣啷”一声摔到了地上,满地碎片。
“你来得还真是时候。”我小声嘀咕,饶是脸皮厚,也不自觉地脸上发烧。
“院子又没有门,谁让你们不在屋子里?”蓝熹清咳,不自在地解释。
见蓝熹手中托盘上盛放着一个汤盅,边上还放着两只碗。熟悉的不详感瞬间袭来,我蹲下身,一边捡着茶盏的碎片,一边平静地说道,“天界的澈茶固然精贵无比,然,我的胃一贯粗糙,喝不习惯澈茶,此时的胃,隐隐作痛,我想回去躺上一躺。”
“真的?”蓝熹怀疑地看着我。
“真的,比真金还真。”
他不无遗憾,“上次煮的汤,你们两个一个说是喝了洗澡水胃恶心,一个说是脸上溅了几滴洗脚水心情不好,没有一个人喝到。今天见你们都在,急急忙忙去厨房煮了来,你又……”
我转身,对君沂投去敬佩的眼神。环境造就人的性格,才几天功夫,君沂就学会了说谎。
“恐怕,我今天也是没有口福了……”君沂回我一个形势所逼的眼神,比蓝熹更遗憾地说道,“今天喝的澈茶,胃不习惯,也很想回屋躺上一躺。”
“怎么会?”蓝熹明显不相信,“你这几天不是一直都在喝嘛,你的胃怎么还会不习惯?不过澈茶是天界才有的名贵之茶,你怎么会有?”
“哦,他运气比较好,有一天他在牧牛的时候,一个路过的神仙经过,觉得他长得好看,就送给了他一袋。”我忙找了个理由来消除蓝熹的疑惑。
“是这样啊,那那个路过的神仙一定是女神仙。”蓝熹了悟,“可是这和你胃不习惯有什么关系呢?”
“昨晚飘了一场小雨,魔界的水汽渗入了澈茶的茶叶中,变了质,所以……”君沂欲说还休。
“哦,这样啊。”蓝熹将托盘放在桌子上,“那天我见你的袋子里装了不少的清茶,想来才几天的时间你也喝不完,反正都变了质,你给了我如何?嗯,也许加入清茶煮汤,味道会更好。”
“是吗?”君沂从衣袖里掏出一个茶袋,递给了蓝熹。
我眼睁睁地看着蓝熹欢喜地将清茶的茶袋贴身收好,整个脑海里只一个词在不停地盘旋:浪费,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