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金龙静静地看着青鹅,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但见她眉头深锁,显然是梦中的呓语。这时候青鹅忽然睁开了眼睛,急切地道:“小四,小四!渤海藏天镜呢?”
“在这。”任金龙急忙将镜子递了过去,关切地道,“你怎么了?”
青鹅看到镜子,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舒缓着身体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它丢了呢!”
任金龙问道:“青鹅,你梦到什么了?”
青鹅道:“我梦到我爷爷找我索要镜子了!”
任金龙疑惑地道:“你爷爷?你爷爷不是那个张永德么?”
青鹅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低声道:“我爷爷张永德便是大周太祖皇帝郭威的四女婿驸马都尉,并且官封和州刺史、左将军。”
任金龙皱着眉问道:“可是张成为什么那么仇恨青麟大哥和凌叔叔?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鹅苦涩的一笑,随即便和他讲起了当年惊雷神牌的旧事直到此时,任金龙直才明白这其中的渊源,原来柴荣身边竟还有四大侍卫,而燕家兄妹和陆青麟,都是那四大侍卫的后人。随即忽地想起了自己,他们这几人都是有父有母,唯独自己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神情不由得一片灰暗。青鹅叙述完这些人当年的恩怨,也沉默下来,幽幽地想着心事。
良久,她才抬起头来,怯生生地问道:“小四,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
任金龙朝她瞥去一眼,淡淡地摇了摇头,并不答话。青鹅忽然一声叹息,长长的睫毛楚楚落下,旋即合上了双眼,慢慢地道:“小四,你可知道我是如何长大的?如何来到的契丹?”
任金龙便是一怔,随即也想到了此事,疑惑地道:“你从小不是在契丹皇宫中长大的么?为何会做了摩尼教的妙火圣使?这是怎么回事?还有张成,他是我家山庄上的护院首领,怎么成了你的哥哥?”
青鹅道:“我出世的时候爷爷已经离世多年,因为家道中落,入不敷出,反而欠下了一大笔债,爹爹不得不将我送给债主。我哥哥那时候已经十几岁了,因为整天被别人欺负,所以一直沉默寡言,跟谁也不愿交流。后来我被爹爹送去抵债,我爹爹也因病去世,那年的中秋之夜,我哥哥便独自一人,拎着一把杀猪刀,冲进了债主家,将他一家人全部杀掉,然后背着我逃走了······”
任金龙惊讶地看着青鹅,他怎么也想不到张成多年之前竟然还有这样一段往事。那个沉默寡言却又异常凶悍的少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心事和仇恨?
青鹅吁了一口气,接着又道:“我哥哥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我爹爹从小就告诉他,我爷爷的蒙羞含冤之事,如果不是因为惊雷神牌,他怎会过早的撒手人寰?我家里又怎会如此凄凉窘迫?他一直将这件事深埋在心底,不肯和任何人讲,直到我爹爹去世、我被送进债主家里,他压抑多年的情绪也终于爆发了······
“逃离出家乡之后,因为害怕被官府抓到,所以哥哥只能带着我在夜里走山间小路,一路上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走出了雁门关,离开了大宋境内。而就是在那时候,我师父出现了!
“你想必也已经知道了,我师父是摩尼教前任妙火圣使,因为她见我肌骨清奇,丹神中蕴含纯正的火精元,当即便要收下我做徒弟。那时候哥哥带着我疲于奔命,还要应对不时袭来的三两劫匪,经过再三考虑,终于还是答应下来。我师父随同那些摩尼教众,将我们带到了她的修炼之地,云火山烈炎洞,我们在那里住了下来。我哥哥与师父那些手下人很快就混得熟了,每日里苦练武功,也算学得了一招半式,后来·····”
说到此处,她忽然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索什么,然后轻轻地道:“后来我哥哥便下了山,去了隐龙山庄。而我,则在师父那里呆到了十岁,然后便被她想办法送进了契丹皇帝捺钵行营中,成了一名宫女。虽然进了宫中,但我师父每夜都会过来督促我苦练,一直持续了十年左右。直到我练成了六阳真火,她才放心的离去,并且,将摩尼教妙火圣使的位置传给了我······接下来来的事情你便都知道了。”
任金龙点了点头,沉重地道:“接下来我到了白马淀冬捺钵中,然后便认识了你。后来张成倒反山庄,撺掇萧绰将庄上七八十口人全部杀死!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他!这么多年了,就是因为他忠厚老实,所以才被凌叔叔选为山庄护院首领,但却没想到······竟然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青鹅忽然满面忧伤,拉住了他的手,柔声道:“小四,我和哥哥从小相依为命,是他带我逃出苦海,来到契丹。那时候我们一路逃亡,吃尽了苦头,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有我的今日!他一直告诫我说,不能忘了祖辈的血海深仇!此生我们兄妹两个的心愿便是血刃仇人!小四,我没的选择,你明白吗?”
任金龙无语,心中瞬间又布满悲凉,看着她满是愧疚的面庞,缓缓说道:“你刚才睡觉时说了几句话,你还记得么?”
青鹅讶然道:“我说什么了?”
任金龙道:“你好像在说什么宝镜舞,玄天变。前面还有一句什么,但你说的好像不是契丹语言,应该是回鹘语,你什么时候学会回鹘语的?”
青鹅却是一愣,奇道:“我不会说回鹘语啊!”
“可你刚才明明叨咕了一句,那肯定不是契丹语!”
“这······”青鹅揉了揉脑袋,沉思着道,“我也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可能是某种法诀吧?”
任金龙不以为意地道:“先不说这些了,你怎么样?起来帮我研究一下这镜子吧!”
青鹅从床上坐了起来,定定地看着他手中的古镜,忽然抱住了双肩道:“我们不要在这里了,我觉得不自在,刚才都做噩梦了。”说着走到窗前,推开窗子道,“我们去那边好么?”
任金龙向外看了一眼,回头对青鹅道:“为什么去哪里?”
青鹅道:“潇潇的房间······好恐怖,这里妖气太重了······”
任金龙诧异地看着她:“这里怎地妖气重了?我为何不没有觉得?”
青鹅道:“你当然察觉不到了,因为你光顾着想她了!”
任金龙被她说得脸一红,扭过头去不再看她:“那我们就去那间屋子吧。”
两人出了凌潇潇的房间,绕过一个小花坛,来到一座灰瓦房前。青鹅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愉快地道:“这里还不错,我们就在这里研究镜子吧。”
两人推门而入,只见这房间里同样是一片凌乱,桌椅均被掀翻在地,东侧的紫檀屏风床上也被人挪开,显然是被人搜刮过。青鹅环顾着左右,忍不住道:“这里被人搜查过,一定是屠庄时候,那些士兵顺手牵羊,想在这里找些值钱的东西。”
任金龙忿然道:“当时我不在这里,否则,我一定杀光他们!”
青鹅浅笑一下,立即岔开话题:“好了,不要生气了。我们来看看这镜子吧!”
任金龙将地上的榆木花脚桌扶起来,将渤海藏天镜平铺在桌上,两个人凑到近前细细的打量着那只镜子。青鹅看着镜子外侧那一条狰狞的青龙道:“这条龙好威风,简直和你后背上的那只青龙一模一样!”
这时任金龙才想起自己上身没有穿衣服。在仙灵寺时,因为情绪激动,将身上穿的英雄氅撕烂丢掉了。然后就一路紧追青鹅,根本没有闲暇去找衣服穿。听她这样说,不禁心里一动,疑惑地道:“我看不见我背后的青龙,它真的和这镜子里的龙很像么?”
青鹅手捧着镜子,转到他的身后,将手中的镜子和他背上的比较了一下,口中啧啧赞道:“真的很像,简直就像是同一条龙一样!”
“可能龙都是一个样子的吧。”任金龙却是无心关注这些,“我们还是研究一下这镜子到底该怎样使用吧!”
青鹅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现出一股异样的光,却也未说什么,又回到桌子前,将镜子放好,重新研究起来。任金龙看着她琢磨和沉思的样子,不禁也是微微出神。这镜子他不知道研究了多少次,可根本就是毫无头绪,此刻更是意兴阑珊,便踱到窗下负手而立,静静地想着心事。俄顷,青鹅忽然头也不抬地道:“你也想用这镜子,让潇潇复活是么?”
任金龙迟疑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道:“我和潇潇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我当她是我的亲妹妹一般,你可知道,她今年才十六岁!”
青鹅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但就是不知道这镜子到底能不能回到过去。如果真的可以,你就能救得了潇潇性命么?”
任金龙却是一愣,回头看了看她,道:“你不是说,你想用这镜子让你爷爷复活么?既然能让你爷爷复活,那也一定能救活潇潇,难道不是么?”
青鹅忽然一片忧郁,轻轻地道:“人都说天命不可违之。即便真的能回到过去,我们又该怎么救潇潇?只是阻止那场山庄惨案么?那么以后呢?我们每个人的命运又将怎样?如果我们将潇潇救活,那么芦花荡白杨林前的那座坟里,埋的又会是谁呢?”
任金龙不由身子便是一震,喃喃地道:“我没想过这些,我只是听你这样说,才有了这个念头。”
青鹅又道:“萧绰也想要这只镜子,我猜她也是与我们一样的心思,想用这只镜子挽回些什么。如果我没猜错,她一定是想让你重新回到她身边。”
任金龙眉头一皱,低喝道:“不要说了!我不想听到她的名字!”
青鹅缓缓地道:“大家都想用这镜子回到过去,只是,又该如何回去呢?”呆呆地望着桌上的镜子,目光忽然落在了它的手柄上。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熙攘而杂乱的脚步声。青鹅依旧痴痴地盯着古镜观看,却未听到外面的声音。任金龙将窗子推开一道缝隙向外望去,只见内宅大门前出现许多荷刀的士兵,萧绰一身紫衣居中而立,左首是韩德让,右面是阿不葛,正朝这里走来。
任金龙不禁心中紧张,暗想:他们怎么来了?难道他们知道我和青鹅在这里?回头对青鹅道:“萧绰来了,你快躲起来!”
青鹅依旧眉头紧蹙,将镜子捧在手中,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任金龙急忙走到桌子前,一把抢过古镜,压低声音道:“你还在想什么呀?快点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