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咖啡厅坐落在街角,这个时间店里的人并不多,言之瑾和付妈妈坐在靠窗的位子。
付妈妈说:“付北辰那个孩子,从小就聪明的过分,也很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除非他愿意,否则发挥失常这种事基本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言之瑾突然感到有些惶恐不安,她怕付北辰故意考砸的罪魁祸首就是她,“伯母,付北辰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付妈妈回道:“其实北辰他在复赛前几天给我打过一个电话,他问我他能不能任性一回,我问他为什么任性,他说因为他突然认识清楚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只跟他说只要他高考依旧能考上p大,满足他爸爸的期望,任性就可以理解,他答应了。”说完付妈妈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口,继续说:“不过北辰故意考砸物理竞赛复赛这件事,他爸爸很生气,让我来x市看看情况,据我猜测,这件事应该跟你有关。”
言之瑾双手攥紧,眉目低垂,轻声说:“伯母,付北辰他什么都没跟我说过,我很清楚他是怎样的热爱物理,我不想成为他的负担。”
付妈妈伸出手,安慰地拍了拍言之瑾放在桌子上的手,“你是个很好的姑娘,我知道你成绩也很好,伯母希望你高考后能报考b市的大学,这样你和北辰在一个城市,也能有个好的结局。”
言之瑾回答:“谢谢伯母。”
言之瑾想她恐怕要让付妈妈失望了,她根本不可能去b市上大学,言家祖训:凡言家长子长女,居其位,守其根。原来付北辰已经知道了,只是她从没想过付北辰会为了她放弃那场对他至关重要的物理竞赛。
那天下午的阳光撒了满地,法国梧桐的落叶铺满了人行道,言之瑾和付北辰站在一条幽静的街旁,未等言之瑾开口,付北辰轻声问:“我妈找过你了?”
言之瑾点头,“嗯,伯母人很温柔,我们说了很多话,我也知道了很多事情,但有些事我希望你能亲自跟我说。”
付北辰侧身倚着旁边的那颗法国梧桐,手揣入裤兜里,“我是高三刚开学时知道你家里的那个祖训的,让我措手不及,我想着我过了复赛后就要去b市参加决赛,如果获得一等奖,以后就要忙保送的事,总之我会很少待在学校,以前我觉得你会跟我一起去b市上大学,我们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呆在一起,可是我当我知道你高考后不可能报b市的大学,你要守着你们言家,我目前能做的只有待在枫诚,这种无可奈何的感觉让我很难受。”
言之瑾苦笑:“我家那条祖训我不知道是谁告诉你的,高二寒假祭祖时我爷爷提及古训一事我才知道,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以为我们一直维持的是好朋友的关系,很多事情没有显露的很清楚,就可以慢慢淡去。”
付北辰的表情渐渐袭上冷意,“言之瑾,可是我一直都有想过我们以后能在一起。”
言之瑾感到很难过,她同样地也有很认真的想过她和付北辰的以后,不过那是在对很多事情一无所知之前,而现在、未来,她都不敢想,也不愿想,因为他们两个哪里还有什么以后可言。她看着付北辰,鼻子有些酸,“可是付北辰,你不该那样做。”
付北辰看入言之瑾浅茶色的眼眸,“我没有办法,那时候我觉得你对于我来说比物理竞赛重要,我只是想尽力争取一回。”
言之瑾眼眶里的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带着哭腔缓缓说道:“付北辰,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让我欠你这么多,故意让我愧疚不安。”
付北辰轻轻地把哭的不成样子的言之瑾拥入怀里,“对,我就是故意的。”
这一刻,阳光很温暖,让人觉得一生都很漫长。但言之瑾知道自己什么都还不了付北辰,她不敢想他高考之后会做出什么决定,她不想成为他的负担,亦不想牵绊他的未来,有些事情尚未发生,那就永远不要开始,付北辰,从此地北天南,我只守在此处,念你一句安好。
书房的窗子被风吹得哐哐作响,不知不觉间,言之瑾已经把这本很厚的物理竞赛书翻完,其实大部分她都看不懂,只是她看着上面书写的笔迹,充满怀念,书上有几页的空白处写着几句与物理毫不相干的话语,最后一页右下角的空白处写着:你在时,便是岁月静好。
言之瑾反反复复地看着这句话,眼眶有些湿,她慢慢合上这本书,把它放在了红木箱子的最底层,揉了揉由于长时间蹲着翻书而有些疼的腿,然后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不远处就是用钢铁水泥铸造的高楼大厦,言家的这几处宅子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每一代言家人都竭尽全力地守着自己的家族,他们生来责任便是如此,无法舍弃。
也许对于每个刚刚结束高考的学生来说,整日空闲无所事事的生活确实让人有些不习惯。每当言之瑾百~万\小!说看的无聊的时候就去找爷爷下围棋,两人对弈一局便可以花去大半天,这样打发时间,空闲的日子也不算太难熬,即使言之瑾多数都是惨败收尾。
下棋期间,祖孙两人会聊聊天,言爷爷看着棋局,说的却是无关围棋的话,“古人常说苍老之人,日薄西山,朝不虑夕,我渐渐体会到这种感觉,每天清晨睁开眼,就庆幸着自己又偷来一日好活。很多事情我们都无可奈何,比如死亡,比如出生。我很欣慰你爸爸和你叔叔都留下守着言家的祖业,你们这一辈只有你和之伊两个女娃娃,之伊又是个不着调的,还好你从小就聪慧懂事,十足十的言家接班人模样,言家未来在你手里,我很放心。”
言之瑾执起一枚棋子,却迟迟没有落下,“是,爷爷,我会守好言家。”
夜里临睡前,言之瑾收到付北辰发来的信息。
“之瑾,不知道你睡了没有,我们今天逛了拉萨城,傍晚时分的拉萨城特别美,落日让整个城市变得柔和。玛吉阿米在拉萨城八廓街的东南角,距离我们暂住的旅馆很近,它里面有很多藏纸留言簿,我翻看了好久,之后也在上面写了很多字,知道难以实现可还是忍不住往上写,我们还去了古修哪书坊,你这个爱书人士要是也在这的话肯定会。言之瑾觉得付北辰说的很对,他们没有美好的现实,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只期许对方长安便好。可是为什么会有种恍然若失的感觉,她假装不知道原因。她编辑信息时写到,“还没有睡觉,在那里注意保暖,注意安全,万事小心。早点睡,晚安。”之后按了发送。
高考成绩出来这晚,几家欢喜几家愁,言之瑾在前段时间就已经估了分数,查出来的高考成绩跟她自己估的成绩没差几分,超了今年一本线70多分,言爸言妈都松了一口气,然后开始向熟人询问报志愿的事情。
没一会儿言宋卿打来电话问情况,“姐,考的怎么样?”
言之瑾回答:“跟我之前估过然后和你说的分数差不多,你呢?”
言宋卿的情绪低落,“还好,过了一本线几十分,不过江榕年没考好。”接着她的情绪快速转变为喜悦,“姐,北辰哥他不仅是枫诚一高的理科第一名,还是x市的理科高考状元。”
言之瑾微微笑着,只是言宋卿看不见,“是么?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挂断电话后,言之瑾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付北辰,这原本是我希望看到的情景,可是为什么我现在却这么难过。
成绩出来后,就是填报志愿,言之瑾根据往年高校的录取分数线,选了与x市相临的a市a只填了a市的a大和g大,专业都选了经管学院工商管理,a大和g大都国内重点大学,两所学校相临很近,只隔了一条街。
去学校填志愿表那天是个阴天,言之瑾和言宋卿一同去往教务处,期间遇见江榕年,言之瑾很识时务地留下这两个人向他们摆摆手表示先走。由于来的很早,教务处办公室里没几个人,言之瑾趴在桌子上填好表,准备交的时候,看见了教物理的李老师走进来,便规规矩矩地喊了声:“李老师好。”李老师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在枫诚颇负盛名的女孩子,点点头道:“嗯,你也来的这么早,付北辰刚刚才走。”
言之瑾用力捏了下手指,有些踌躇地问:“李老师,您知道付北辰报了哪个学校的哪个专业吗?”
李老师有些惊讶,以言之瑾和付北辰的关系言之瑾竟然不知道付北辰要报考的学校和专业,“他报了p大信息科学技术学院的电子学系,怎么他没告诉你吗?”
这个结果在言之瑾的意料之中,得到这样准确的答案后,她嫣然一笑,“他前段时间去西藏了,没来得及跟我说,那李老师您继续忙,我就先走了。”随后言之瑾告别李老师,然后交上志愿表,直到走出教务处办公室很远,她脸上的笑容才消失殆尽。
付北辰前天晚上从西藏回到x市,中途给她发过信息,之后他忙着处理很多琐碎的事情,谁都没有提及有关高考志愿的话题。不过事实证明,他们最后都妥协了,这是喜剧的悲情故事,这是悲剧的喜感情节。
言之瑾走在校园里的那条两旁种着法国梧桐的路上,一抬头,便顿在那里。付北辰坐在不远处的石椅看着她笑着,他晒黑了些,整个人显得更精神。言之瑾走过去,停在他面前,“终于见你晒黑一回。”
付北辰仰着头看她,“西藏的紫外线太强烈,我这晒得不算太出格,跟我一起去的那几个简直没法看。”
言之瑾莞尔而笑,“那我可以想象出他们几个是怎样的惨状了。”
付北辰慢慢站起来,笑容惨淡,“之瑾,我今天晚上就要回b市了。”
言之瑾瞬间明白这个回b市的意思,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她喜欢着的男生,将要永远告别x市,将要永远告别她,而她还要装作满心欢喜地目送他离开。
言之瑾看着付北辰,眼睛有些涩,她轻声说:“付北辰,我们这一次好好道别。”
付北辰心脏的地方突然抽疼得厉害,他回道:“言之瑾,假如再不相见,祝你早、午、晚、都安。”
言之瑾伸开手轻轻环抱住付北辰,再见了,我的少年。
几天之后,言之瑾收到了g大寄来的录取通知书,她去枫诚调档案的时候,看到校门口处张贴的高考红榜上付北辰的名字在首位,忽而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江榕年高考发挥失常,最后报了z大,言宋卿去了与他同是h市的c大,时岚如父所愿地去了y大学物理系,韩清越与艾筝都被n大录取了,徐闻去了f大,赵棋去了z大。之后大家都将要各奔东西,走的干净彻底。
距离g大开学尚有半个月的时间,言之瑾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入学要带的东西,整日和言宋卿、时岚几个人在x市到处逛。
言之瑾有时想,明明才过去不久的那些事情,如今回望,却觉得久远的早已落满尘埃,但是他们这些人还要努力地向前走,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