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一个出生低微的人在这乱世里,他的生命在士兵眼里完全没有一只靴子来的重要。
生活在边疆的他和所有生活在那片地区的人一样,完全就靠着身下的土地过活,他几乎是在和契丹人一样的生活,每日都会放牧与挤奶,用自己勤劳汗水,来换取够自己吃喝的一口饭菜。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张了一张纯粹的汉人眉目,所以在那些契丹士兵劫掠他们所在的村庄的时候,契丹人毫不犹豫地将他抓了起来,叫他沦为一个更加低微的奴隶。
(实际上,他在此之前连什么是契丹人什么是汉人,这种概念都弄不清)
然后他就这么一直忍耐着命运给他带来的各种痛苦与折磨,内心早已麻木的他,这让他眼神里充满了绵羊一样的软弱与胆怯,那种眼神正和契丹人眼睛里的目光截然相反,那种狼一样,随时随地都准备咬上你一口的凶厉目光……
也许是这名奴隶的身体太过于健壮,又或者说他从来不敢对那些施暴者有半点的违抗,所以在只经历了饥饿与寒冷之后,他就再没有吃其他苦头,比如鞭子的抽打或者说是契丹人没由来的掌捆。
所以很多比他强壮的人都没有撑下来,只有这名最最老实巴交的农人活了下里。
可是随着队伍一路行进到天山天池之上,当所有的奴隶们被迫着换上了麻衣,连这名奴隶愚钝的脑子都知道,他的生命或许就要在此终结了。
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总会感到害怕的,队伍中也有人凭着最后求生的本能尝试起了反抗,可大多数奴隶却是选择,乖乖接受自己“被安排好的结局”,他们无一不是老老实实地配合着那些人数远远小于他们的契丹武士,一路上哭喊着,飘洒起手里的黄色纸钱。
说实话,这看起来很可笑,不过话说回来,一群绵羊打不过一匹恶狼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在这之后,这名老实的奴隶又经历了其他“考验”,即使是在奴隶大队发生了骚乱,在上下全员不论老弱青壮都选择尝试趁乱逃跑的时候,这名奴隶都选择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地,节省自己宝贵的体力……
之后的事儿证明了他的所作所为是完全正确的,那些契丹人就和自己预想的一样,一个不落地把所有人一个个像抓牲口一样地给抓了回来,其中更是有不少人都为此付出了生命。
“为什么要跑呢?反正跑不了——”当他看着自己的同族同胞被活活殴打致死的时候,他冷漠的眼睛里,正是流露出了此等的目光,那种对死难者深表同情和可惜的目光。
“反正都是要死的——”或许这名奴隶已经是失去了所有承受苦难的勇气,与希望吧。
契丹人扛出的棺材里冒出的奇怪巨婴,也确实在之后,给剩下的几乎所有的奴隶下了一道死亡判决:“留下三个壮的给我,其他人都赶到河里去——”
在那一刻,这名奴隶眼睛忽然一亮,他带着一点点激动的心情,看向了那些契丹人,希望他们可以把自己给挑出去。
不过,他长得还是相对瘦弱了些,尽管他从实际的角度上来看,已经是剩下的人当中最最强壮的了。
在最后,是另外三个汉族的骑兵俘虏被挑了出来,而他只有跟着剩下的那些老弱病残们,一起被赶向那冒着白色寒气的冰层之中去了。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吭一句,既没有向老天爷表达着自己心中的痛苦,也没有咒骂起契丹人禽兽一般的行径,还是一贯过往,卑微渺小地隐藏在人群之中,小心翼翼地尝试着用所剩不多的时间,苟且地活下去。
“咔啦啦——”虽然这些冰层上的寒气确实没有先前那般寒冷,但可能是站在冰层上的人太多了,他听到了他熟悉的冰层开裂声,作为一个纯粹的西北农人兼牧民,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虽然他麻木的心已经让他不会在乎死亡,可是他还是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快其他人一步地卧倒了下去。
本来把整个湖面完整覆盖的冰层,在这些的脚下崩塌开,形成了一个个形状不同的冰块……
那些冰块完全不足以支撑那些奴隶的重量,纷纷在他们的脚下倾斜开,那些反应不及时的当时就掉进了天池里,瞬间就被寒水没过头顶,不见了踪影。
至于那个先行一步卧倒的他,他非但成功地保持了自己的平衡,而且身下的冰块也相对打了许多,叫他在此浩劫之中安然幸存了下来。
可是,这只是一场场浩劫中的一个罢了,那努力匍匐在身下的巨大冰块之上,一双眼睛往下看去,却看到一具具说不清是腐烂还是被泡得烂开的尸体,就隔着自己身下的那块冰块,慢慢漂流而过。
那些尸体又叫水漂子,多数是不幸死在天山天池里的尸首,他们之中有的是年前开春时候来此放牧,不幸殒命的,而有的却可能已经泡在天池里面足足十几年了,是天池里冰冷的湖水保证了那些尸首可以这么多年而不会腐烂。
而在冰块之下,正对那奴隶的尸体就应该是属于泡了十几年的后者。
奴隶看着冰层下面目全非的尸体,感觉到了从所未有过的恐惧,他有一刻居然觉得,那些尸首活了过来,就像食人鱼一样,在湖里耐心地等待着鲜肉……
“啊……啊!!”这里的害怕还没有过去,他就看到在那些龟裂的冰层之下,慢慢的有更多更多的水漂子从黑暗幽深的湖里冒了出来,无一类外的,所有水漂子都把脸紧紧地贴在冰层上,像是在死死地盯着他们,有些五官尚好的尸首脸上,竟然还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他被围住了,作为唯一一个还存活在冰面上的活人……
就在此时,一直被水泡烂的大手从湖水里伸了出来,紧接着,大手的主人,一只全身已经呈现出巨人观的尸体竟然笔直的从湖水里窜了出来,并一把抱住了他往水下拖去。
“不!!!不要!不——”最后的奴隶以前储存下来的体力,在此刻终于有了使用的价值,他一双手死死地扒在了冰块的边缘,竟然真的没让自己被拉下去。
可这种挣扎总归是暂时的,一串气泡从冰块的四周不断地冒出,就像那片水域都沸腾了一样,紧接着,就是一只只腐烂的大手从下面伸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