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症结,便是太后。
自赵一凡穿越而来,陷入逍遥门的争斗,他的出发点,自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是,太后不可能成为第二个武皇。这个判断,基于历史的真实。是他作为现代人,反观历史,做出的毋庸置疑的判断。可是,不知结局,深陷迷潭之人又会如何做出判断?处在这样的历史境遇中,他们会作何考量?!
出发点不同,决定了看事情的角度天壤之别。而赵一凡所犯的错误,就是以为任何人都会同自己一样,认为结局必然是太后放权,皇上亲政。
可是,放下成见,从对方的角度来看如今真实的现状,却并非如此。赵一凡的脑细胞飞转着,这个结论,让他欣喜若狂又胆战心惊。
是的!太后!是对太后的看法出了问题。宋朝人,处在这样的历史环境之下,哪里知道后来之事。若是抛开脑中的历史知识,就如今的情况来讲,刘太后,天时地利人和,又有何不可,成为第二代女皇?重要的是,她手握兵权,更别说北宋强大的中央集权,让她的权利无限放大。
世人看她,自然是从当前出发,依靠权势,也是人之常情。有密诏又如何?禅让制?废帝?等等,更有甚者,毒杀,又有何不可?已经一年有余,那些朝中重臣都难以让她交出权利,更何况,如今圣上软弱。即使将密诏交给他,想必也是无力回天。从太后的一切举动来看,皆是大手笔。逍遥门都可放弃,又有何不可?暗地与西夏勾结,这些自然都不在话下。只要能达成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君王的霸气狠辣,表露无疑。
想到此处,赵一凡摇摇头,一阵冷笑,只觉自己是天大的傻瓜。知道历史如何发展固然是好,可是却往往容易作茧自缚,从而误入歧途。
这就是一个现代人的自我聪明自以为是所种下的恶果。若是早料到这一层,他便不会简单认为,自己的一通说服就可让对方放下一切,甚至联合起来进行对抗。从表面上来讲,是林风儿促成了这一切,可是真相,居然是自己!
赵一凡用手背捶着脑袋,随后拿过酒壶一通猛灌,慌得小箫跳起来就抢:“七郎,你的身子要紧!就这麽点,别都喝光了!”
他赵一凡什么都对吗?!若不是逍遥门的众多兄弟齐心协力,他区区一个七郎,又算得了什么?!小箫说的没错。密诏,是关键。是他将他们带入了尸骨无存的征途。
赵一凡的心是冷的。回到大宋朝,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如此心灰意冷,想要去放弃。或许,历史本来会按照真实的历史轨迹来发展,有了他的出现,这一切都会改变。或许,他以后注定会成为历史的罪人。
无数的想法萦绕着他,让他头痛欲裂,难以自拔。
小箫看他愣神突然又疯癫起来,摇着头会心一笑。若不是七郎一直坚信着胜利在望,只怕他们几人早已死在张德忠的剑下,哪里会等到今日?在他眼中,这单纯的坚持就足以让人敬畏。
“七郎,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有抱着尸骨无存的想法,才会大获全胜。逍遥门的人,从来都不畏死!那天你的一句话,我仍记忆犹新。你说——要的就是改天立命!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那股子劲,我是服了!”小箫笑着,有些自言自语。
酒已是干了,人却没醉。
他的这番话,若是早点落入七郎的耳中,只怕会让他激情澎湃,斗志昂扬。他哪里知道,此时此刻赵一凡的九曲回肠。
夜,不知不觉落下帷幕。
在赵府中耐着性子等待的大箫,此时,坐立不安。索性再等候一个时辰,他终于可以确定,出事了。
他叫过苏若来,嘱咐几句,随后前往矾楼。
当李义全和东方飞鸿得知这一切,都觉七郎此次过于鲁莽。不过,事已至此,便要想尽一切办法去营救。
如何营救,成了三人争执的关键。
在听了大箫对闲鹤山庄内部的描述之后,李义全沉思片刻,提议道:“不如我三人单独行动。夜里未必有人能够发觉。若是能找到他们,即刻救出,人不知鬼不觉。”
大箫点点头,蹙眉道:“好是好,不过,山庄之内多是机关。想要找到他们,绝非易事。只怕未找到他们,惊动林之云,我三人也会被围攻,到时更糟。”
李义全摆摆手,不以为然:“以我三人的武艺,难道还怕他不成?!”
“切不可逞匹夫之勇!”东方飞鸿愣了半响,突然开口道,“八郎,再武艺高强之人,也敌不过人多势众。现在,他二人生死不明,我三人贸然前往,只怕也会步此后尘。”
“十二郎,你可是有了主意?”大箫急切道。
东方飞鸿目光坚定,语气沉稳:“是有一策。不过,非生既死。想必你二人也有同感,与太后斗至现在,我们虽然小胜,但也是苟延残喘。太后毕竟不想将事情闹大。如果真的到了最后一步,想必我这矾楼早已被禁军重重包围,尸骨无存。”
说至此,三人相视,无限凄凉。其实,最坏的结局,每个人都曾想过。只不过,身处逍遥门,这是他们的宿命。
“既然如此,何不大动干戈一场!”东方飞鸿眉宇之间严肃庄重,嘴角却是拧着,透出一股狠劲,又或多或少的不屑。他卸下腰间的酒壶,一气喝干,站起身接道:“通知所有人,大大方方前去要人。若是他二人已死,我们也不苟活。若是他二人被押着,就是死,也要将他们救出来!”
“好!”李义全的拳头砸向桌子,起身应和,“正合我意!大丈夫,死亦要酣畅淋漓!”
看二人如此豪气冲天,大箫一改往日的沉稳:“能与众兄弟同生共死,我大箫此生何求!”
三只手紧握在一处,目光盯住同一个方向,闲鹤山庄。
事不宜迟,三人各自准备。除过所有门徒,东方飞鸿特意联络到邱胜一同前往。
宋时虽取消了宵禁,城中之人可以在夜间随意活动,夜生活极为丰富,但是,城门却是按时关闭。关闭时辰一年四季均是不同。夏季夜短,自然城门关闭也会很晚,内城会更晚。
这次行动,人数众多,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决定在白日进行。各路人马分别行动,正午时分在外城城外集结。
集结之后,一行人马不停蹄来至闲鹤山庄大门口,众人下马,纷纷以布蒙面。十几人一翻身上了树,备好弓箭,准备开战。另其余人等埋伏在树后,等候命令。
看准备妥当,大箫前去叩门。李义全和东方飞鸿无需埋伏,见机行事。
一入闲鹤山庄的外围领地,林之云便已然得到消息,称一群人浩荡而来,来者不善。为谨慎起见,他命所有人严阵以待,随时应战。来人先礼后兵,倒是他令始料未及。
一盏茶功夫,门终是开了。一名下人毫无惧色大声道:“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李义全怒目横眉喝道:“叫你家主子出来!否则叫你们闲鹤山庄血流成河!我耐性有限,速速回禀!”说着,脚一踢,一粒石子飞起,不偏不倚,插在那下人的发间。
众人一阵大笑。
“若是办不好差事,下次,这石子要了你的狗命!去吧!”李义全大笑着接道。
那下人也不惊慌,回身而去,门随手关上。
片刻之后,门再次打开。林之云笑意盈盈走了出来,大笑道:“在下已等候多时,不如入庄慢慢叙谈。”
东方飞鸿冷笑道:“与你无话可谈!我只问你,二人现在何处?有一句虚言,我逍遥门同你风云会不共戴天,共赴黄泉!”
林之云目光一扫,看来人除过大箫,皆是蒙面,心中也是一颤。逍遥门大名,今日得见,也算是三生有幸。他此刻不敢怠慢,忙正言道:“你放心。他们二人安好无事。只是在庄中住上一夜,今日便可回去。”
“林之云,既如此,你这就让二人出庄,随我们回去。否则,休怪我等不仁不义!”大箫面色沉稳,义正辞严道。
“大家何必如此这般剑拔弩张!”林之云微微一笑,轻松道:“不如随我入庄品茶畅谈,又有何不可?”
东方飞鸿利剑出鞘,哼笑道:“看来庄主还不知我等的诚意!我就直言相告,你最好立刻放二人出来,便可免一战。其中缘由,你我自知。否则,我等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也罢!”林之云拉下脸来,怒道,“其实,在下也是逼不得已,现在实言相告。你我恩怨,心知肚明。只是可怜舍妹,如今踪迹全无。我暗自揣度,定然是你逍遥门所为!昨日便将二人斗胆扣下,只要交出舍妹,立刻释放二人,决不食言!”
听此话,三人面面相觑,难以分辨真假。林风儿若是有意为之,必然是来去自如,难以跟踪。以她的武艺,想必抓她也难。更何况,几乎无人见过其真容。难道,是西夏人所为?不管如何,跟它逍遥门绝无关联。
“你不必胡搅蛮缠!此事不论真假,与我逍遥门无关。速速放二人出来。”李义全血气上涌,浑身急躁。
林之云淡淡一笑:“此话差矣!此一时彼一时!还是小心为好。此事,待到舍妹有消息,再议不迟。如若不然,我也只能舍命陪君子,奉陪到底!”
大箫有些动摇。他看向东方飞鸿,提议道:“要不就此作罢!林之云爱妹心切,且信他一回,也不用两败俱伤。”
东方飞鸿眯着眼,沉思片刻,悠然笑道:“四郎,你岂能信他所言?”随后,目光刺向林之云,哼笑道:“你这小小的把戏,岂能骗得了我?我逍遥门若真是抓了你妹妹,又何必自寻死路送上门去?不必再费口舌,看剑!”
说着,他跃身而起,闪电一般,剑尖劈向林之云。
林之云未料到对方会出手,慌乱之间,拔剑而出应战。面对这般局面,他心中琢磨着该如何处置。毕竟,真正开战,后果实难预料。
众人观战,见机行事。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正在此时,远处的阵阵马蹄声,让众人的神经绷紧,不敢马虎。敌对双方,此刻皆暗自揣度,不知来者是敌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