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野种······”
夜乃晨川谷瘦小的身子抖成一团,多半是被气的,呼吸不畅,连说话都打结,老树皮似的脸憋得跟猴子屁股一样通红,尽是恼羞成怒和怒气冲冲,不过才说了五个字,气喘得跟赛跑运动员一样,‘胸’口上下起伏不定。
突然有两个不可撼动的字投掷在每个人的耳朵里,并截断了夜乃晨川谷的继续发言。
“住口。”
这两个字就像是投进平静湖水中的石头,在安静的大厅瞬间被放大,声音不大,可造成的效果却非同凡响。
其中渗透出来的不怒自威让在场所有的人为之信服甚至胆寒,大家不自觉地将视线转向声音的来源,才发现声音的主人竟然是一直端坐在正位上的卿仁。
虽然卿仁的脸隐在暗处,脸上的表情看不分明,可浑身散发出来的迫人气势是无法估量的,更是不容忽视的。
卿仁不过是微微抬了抬头,正‘欲’再出口夜乃晨川谷立马就住了口。
下一刻,就看到夜乃晨川谷伸出一只颤颤巍巍的手覆在自己起伏过大的‘胸’口,另一只手直指卿仁,暴突的眼珠子怀着怨恨打量在场的所有人,从面无表情的绝到幸灾乐祸的路子晗,再到平静镇定的夜乃晨珞生和脸‘色’晦暗不明的卿仁,视线最后落在夜乃晨曦子嘴角轻轻浅浅的弧度上。
“我······你······你们······”
夜乃晨川谷一句话没说利索,两眼一闭,往后一倒,硬生生地昏厥了过去。
卿仁的脸上还是一阵意味不明,挑着眉看着眼前的闹剧,半响才递给身边的清泉一个眼神,紧接着绝就快速地走到夜乃晨川谷身边查看情况,也不知道清泉在夜乃晨川谷身上点了什么‘穴’位,片刻后夜乃晨川谷竟然慢慢睁开眼睛。
可他半天都没啥动静,只知道躺在地上‘挺’尸,一双绿豆小眼此时出奇的大,蹬着圆鼓鼓的,就像青蛙的眼睛一样暴突得有些厉害,眼睛滚动间,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间停了下来,直直地看着那处,眼睛里全是淬了毒的怨恨和仇视。
其间他的嘴巴张张合合好几下,没有说出一个字来不要紧,倒是流出不少哈喇子。
舌蹇不语,口舌歪斜,口眼喎斜,半身不遂,这分明就是中风的症状。
这时卿仁不过是斜了斜眼,时刻留意主人表情变化的清泉立马就领会了卿仁的用意,马上就回答道:“首相大人中风了”。
清泉的话无疑应验了在场人心中的想法,想不到昔日对大和朝政指手画脚60多年、风光无限60多年、只手遮天60多年的夜乃晨川谷会在一夕之间沦为口不能言、身不能行、手脚不能动弹的废物,这算不算是报应?
俗话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全报。
夜乃晨川谷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不过是罪有应得,连同情都是多余的。
夜乃晨曦子坦然对上夜乃晨川谷那双势必要将她生吞活剥的视线,只是淡淡一笑。
可就在这鸦雀无声、气氛森然之时,夜乃晨曦子却面带微笑,尽管不是开怀大笑,只是浅笑,也是大大出乎常规的,引人侧目,她却无所顾忌,笑得依旧月朗风清、岁月独好,真真是应了那句醍醐灌顶的“懒度庸人意,且拂明镜台。我自拈‘花’笑,清风徐徐来”。
卿仁自然也瞥见到夜乃晨曦子嘴角边那抹宁静致远,微挑着狭长凤眼,脸上透过一丝打量和烦躁,墨‘玉’‘色’的黑瞳深邃似海,隐约间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邪魅流‘露’其间。
可以这样说,面对夜乃晨川谷,卿仁心里极其的复杂,原本以为的杀母仇人突然有一天成了自己的曾祖父。
斩不断的血缘羁绊就像是缠绕在卿仁身上的枷锁,阻碍他的思考,甚至决断。
若是在以前,卿仁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手刃自己的仇人,可现在他犹豫了,尤其是在得知自己与那个正躺在地板上干瞪眼不住打摆子的老人有着扯不断的关系后,他无时无刻不在遭受着报仇与不报仇的折磨。
卿仁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厌恶自己,厌恶这样犹豫不决的自己,更厌恶自己不堪的身份,那掩藏在‘阴’暗处的罪恶让他不仅唾弃自己,更唾弃那个叫做夜乃晨川谷促成他不堪身份和过往的老头。
可悲的是那个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的老头竟然用类似求救的眼神瞅着他,乞求能够松动他的恻隐之心。
更可悲的是被夜乃晨川谷的视线一照‘射’,他竟然悲从中来。
卿仁强迫自己扭开视线不去看那个还是不肯面对现实、依旧妄想怙恶不悛的老人,手指捏得咯咯响,不知道是被气得,还是被刺‘激’的?
转头刚好与夜乃晨曦子打了个照面,面对这个‘女’人,说实话,卿仁的心情更加复杂起来。
若要从源头上追究,他和夜乃晨曦子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死对头,单凭夜乃晨川谷谋朝篡位、杀害德仁天皇这一条就注定了他和这个‘女’人永远都不可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块分庭抗礼,还不包括夜乃晨川谷杀害了夜乃晨曦子的父亲,以及他抢夺了原本就属于夜乃晨曦子的皇位。
暂且不说祖辈们遗留下来的争端和是非,就是现在他们始终是道不合不相为谋,可偏偏这个‘女’人总是能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扭转乾坤,带给他的除了震惊、不可置信之外,更多的是数不尽的相形见绌。
虽然他表面上披着光鲜亮丽的礼服,贴着皇室家族的标签,并以高人一等的嘴脸出现在大众面前,可直到他遇到夜乃晨曦子之后,才发现他不过是一直穿着华美袍子的癞蛤蟆而已。
衣服再华丽、身份再尊贵又有何用?终究抵不过夜乃晨曦子正统的出身和与生俱来的傲气。
这个‘女’人的存在只会更加凸显他的多余,试问一个包装‘精’致的伪劣产品又怎么能与看似平实无华实则光芒四‘射’的真品相比较呢?
想到这里的时候,一抹狠戾和忿忿不平在卿仁眼中悄悄闪过,他的拳头不由捏得更紧,指节突出,青筋暴起。
卿仁眼睛里的‘波’动跟着心中的想法忽暗忽明,脸上更是笼罩在一片‘阴’晴不定之中,良久眼中的‘波’动才归为风平‘浪’静,转身的时候,又化身为一名翩翩俊朗的好儿郎。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虽然卿仁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隐藏得很好,可眼底的那丝不平静还是被夜乃晨曦子捕捉到了。
夜乃晨曦子只是看了卿仁一眼,马上就将视线转开了,又看了眼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夜乃晨川谷,缓缓地说道:“天皇陛下,确定是在问我?于公,他是大和的首相,你是大和的天皇,怎么着也不关我的事。于‘私’,说起来这应当是天皇陛下的家务事,我一个外人实在不好‘插’手”。
三言两语,夜乃晨曦子就将“公‘私’分明”这四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夜乃晨曦子一招“出其不意”轻轻松松地将问题重新抛给卿仁,同时寥寥数语也起到暗示、提醒的作用。
这几句不着痕迹的话,外人可能听不太懂,可例如卿仁和夜乃晨川谷这样的明白人一听就懂了。
一个含义模糊不清的“家务事”让卿仁霎时哑口无言,脸上黯了又黯。
在卿仁看来,夜乃晨曦子这是摆明了向大家挑明他与夜乃晨川谷的关系,可愣是如此,他却没了出声反驳的底气。
不知是羞恼?还是气愤?
一向“不喜形于‘色’,勿怒喝于颜”的卿仁此时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性’,当场怒不可遏。
“渫芷兮,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你以为占着一个空有虚名的身份就能鸠占鹊巢吗?我告诉你,我现在既然是大和的天皇,以后还是,我的子孙后代依然是,怎么都轮不到你。”
有人说,“生气是拿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这句话有待推敲。
可若是暗自气恼,对方却无动于衷,这显然是对自己损失极大,此时的卿仁便是如此。
卿仁原本以为自己的一番话必然会引起夜乃晨曦子注意,就算是不注意,好歹也会给点反应,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置若罔闻。
不同于卿仁的情绪‘激’动,夜乃晨曦子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那又如何?”
一句不置可否的“那又如何”再次让卿仁无言以对,原来不是夜乃晨曦子不在意,而是她的心不在此。
敢问一个无心问鼎功名利禄和权势地位的人,又怎么会与争权夺势、浮华秋梦较真?
“大和的皇位与我何干?我之前就说过,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互不侵犯,只要你能牢牢守住这一条,我自然不会主动为难你,若是你中途变卦,不遵守约定,那就另当别论了。”
夜乃晨曦子话中的意思很简单,简而言之,就是“你主动为难我,我就不客气了”。
突然夜乃晨曦子嘴角的笑意一收,面‘色’一凛,补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