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是加满的所以车子一路开到了县城,从县城往乡镇上走路开始有些坑坑洼洼。路边的村口冷不丁还有小孩或者猫啊狗啊地窜上公路。
车子速度慢下来。
刘家落吃饱了就犯困,坐了半个多小时的车他开始打瞌睡。
“快看,到我们厂子了!”后面人喊了一句。
刘家落抬眼皮,果然路边有一排红砖青瓦的厂房。
占地看着有个十几亩,在他们乡这的确算是大厂。
车子开到他们乡集上几乎是在龟行。今天是赶集的日子,周边村子的老百姓扯家带口都喜气洋洋地来赶集。除了人,还有山羊、黄牛和毛驴在人群里穿行。十分钟过去车子行进了不到二十米远,刘家落急躁地抓耳挠腮忍不住骂了几句。
“不许说脏话,还有没有学生样。”朱妈妈教育他。
袁天倒是不着急,前面出现一寸空地车子就往前挪动一寸。等到穿过集市看到村口的时候已经过去四十多分钟。
刘家落一觉睡醒打了个哈欠。池塘,老柳树,芦苇荡,熟悉的景色出现在眼前,他激动地差点跳起来。袁天鸣笛把车子往边上靠,迎面过来一辆驴车。刘家落认出来那是村里的张大爷赶集去卖自家编的柳筐。
“我们家挺破的一会到门口你就别进去了。”他小声给旁边的司机嘀咕。
村口左边第一座院落就是他们家,对面是大伯家。车子停在门口,已经有几个在村头放羊的老汉聚过来。
爷爷奶奶都被他二姑接走看戏去了家里没人。
刘爸多留了一把钥匙在大哥家里。今天回家之前先打了个电话,让大嫂和隔壁的燕姐帮忙收拾一下屋子。
刘家落拿钥匙下车,蹬蹬蹬跑着开铁门,开家里屋子。
“伯父你待会拿行李就行。”
袁天看刘爸正跟村里老头打招呼他,他俯身去抱朱妈妈。
“不用不用,让我老头子来。”朱霖菱女士摆手有点不好意思了。自己中年之后开始发福,在鸡厂干活虽然辛苦但吃的顿顿带油水,现在腰粗体胖实在有点现眼。
袁天没听劝,双手抄起她的腰和腿慢慢抱出来。
刘家落开了门铺好床正好看到他妈妈被抱进来。小心翼翼放到床上,腰后垫上一个枕头,弯腰又要脱鞋。
“哎哎,不用。小天你歇会。”朱妈妈很不好意思,这小伙子太实在。
袁天把鞋脱下来放到床底下。回头嘱咐他“去开点热水。”
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一切,心里五味陈杂说不出来。
“开点热水。”
“哦。”他回过神转身去堂屋找热水壶。袁天出了屋去帮刘爸搬东西,站在屋子门槛双腿停了下来。
院子挺宽阔,围墙看着也是新打的。中间是葡萄架,葡萄架下面是黑黝黝带铁锈的压水井。水井两边都是菜畦,绿油油的菠菜,红艳艳的辣椒,黄瓜和豆角在搭起的竹架上攀爬着。院子角落有个狗窝但狗崽子们不知去向。围墙根下还有初春栽下的杨树苗,新叶子绿而发亮,风一吹扑棱扑棱的响。
两个男人七手八脚把多有东西都搬进来,袁天也不歇着听朱妈妈的指挥和刘爸把衣物盆碗都归回原位。
刘家落掂着冒热气的水壶进来,一人给倒了一大瓷碗开水。
“家里有点乱小天你别嫌弃啊。”朱妈妈有点不好意思。屋子里确实有点乱但幸好让人帮忙提前收拾了一下,床椅桌柜还算干净。
“没事挺好的。”袁天坐在竹椅上端着瓷碗喝水。
“够不,不够再给你倒。”刘家落掂着水壶站在他面前。“赶紧喝,喝完就回去吧。”
“收拾你的屋子去。”听着这不着调的话刘爸把水壶夺过来一脚把儿子踹出去。
“几点了啊?”朱妈妈问。
“四点五十。”袁天看一下手表。
“咋这点了过得还真快。小天你回去还行么,今天是十八全是赶集的人。鸡厂后面到县城那条路有坑也不好走。”
“是有点太晚了。”袁天说得很含蓄。
“那就别回去了,路上再出点事。今晚跟那个小子睡一起凑合凑合。”刘爸拍板。
“好。”袁天点头。
“你去帮落仔收拾屋子,让落仔带着小天在咱村子转转。”
“好好躺着,其他的不用你操心。”刘爸站起来准备去趟集上。
刘家落脱了鞋正跪在床上铺自己的被褥,弟弟的一推脏衣服竟然还堆在床头。有人轻轻走进来瞧瞧刘家落睡的屋子。
这是两间盖成了一个大间,在农村就是用来娶媳妇的。进门正中央是供桌摆着祖先的牌位,一张八仙桌放着一些干掉的供果。靠两边是明显褪色掉皮的旧沙发。里面角落是刘家落刘家尘兄弟俩睡觉的地方。一张挺宽的双人床,床尾是衣柜,床头是张写字台。
“你没走啊。”刘家落一回到家五官感觉特别灵敏,他没回头正在拉平新床单。“没走就算了,今晚住我们家明天一早赶紧回去。”
“下个月就给你办转学手续。”袁天不坐椅子坐到床尾。
刘家落一个激灵转身跳到袁天怀里掐他的脖子。“你敢在我们家说这个我就杀了你。”
袁天松开他的手突然在他的小细腰上摸了一把。刘家落推开他滚到床头,脸红脖子粗。
“要不是看你开车的份上我拿菜刀剁了你的手。”
他下床穿好鞋就往外出去。“累了就在床上歇歇,吃饭了我叫你。”
袁天没介意。他拉了一下灯绳,难得这个家里装的是电棒管不是灯泡。关上窗户,打开抽屉里面有好多农村小孩常见的小玩意,还有积累下来的初中小学的课本。
有一个抽屉上贴着个纸条,上面写着:刘家尘不许碰,碰就宰了你。
他莞尔,拉开来里面是一摞磁带和都破了皮的武侠小说。拿起一本翻翻竟然是古龙的《楚留香传奇》。
没翻几页他听到朱妈妈在隔壁喊。
“臭小子让你陪着人家小天呢,你一个人跑出来干嘛。儿子你懂点事,别再惹你爸生气了。”
没一会有人垂头丧气地走进来。
“你怎么翻我东西!天还没黑开什么灯,浪费。”
刘家落吼了两句,但也没去关灯也没去夺回自己的书。
院子里有人敞着嗓门喊。“二婶我把你们家的狗送来了啊。你看看这几天可是一斤肉没少啊。”
刘家落闻言跑出去一会把四只毛茸茸的小狗崽子领进来。他蹲在地上又是握手又是揪小狗的尾巴,逗得不亦乐乎。
“来排排队坐好,大毛、二毛、三毛,小白。”
“你脏不脏。”袁天放下书。
“我们家的狗就这样,嫌脏你走。”
袁天下床把小狗提溜着全扔出去。疼得几只狗崽子在走廊上嗷嗷叫。
刘家落“哎呦”一声一拳打在这混蛋的胸口。混蛋抓住他的小粉拳搂住腰整个人往自己怀里带。
邻居两个小孩擦着鼻涕跑到门口正看到。
刘家落一边挣扎一边冲门口叫。“大涛二浪再瞎跑揍死你们,回家吃饭去。”
小孩吓得噔噔噔跑掉。袁天松开手。
“你看清楚这是我们家,你敢在这。”话说不下去,老妈就在隔壁有点难以启齿。
当家的骑着摩托从集上回来,买了烧鸡,猪蹄膀,一兜卤味和下酒菜。最后拿下来的是两瓶白酒。
晚饭时间朱妈妈没下床。跟前的桌子上摆着南瓜粥,煮得烂糊糊的猪蹄膀和一盘西红柿炒鸡蛋。
三个男人围着桌子吃饭,刘爸先拿出酒杯给每人倒上白酒。
“他们俩都是学生你可别灌酒。”朱妈妈坐在床上嘱咐。
“没事,喝多了睡觉。抽烟不?”
“我喝酒的时候不抽烟。”
“好,今天咱们爷俩好好喝一场。”
这次袁天很主动,他举着杯子频频敬酒。杯子挺大一口下去最少二两。难得有后生这么给劲,刘爸也喝开了,两个人喝得热烈。刘家落一个鸡腿没啃完看一瓶白酒已经见底了。
“妈,我爸喝多了。”
“不管,喝去吧。”
刘爸不善言语,喝到激动处就会拍一下袁天的肩膀。“小子可以”,“行”,“好”。
朱妈妈比口型她要啃鸡爪,刘家落偷偷给她夹过去。
母子俩靠在床头说话。
“儿啊,你酒量不行就少喝点,照顾好你同学。”
“没事,他个大活人又丢不了。”
“找打。你这同学挺好,看把你爸陪得都喝开了。”
“噢,是吧。”他摸摸鼻子无视。
“你妹在学校怎么样,这几天没听她嚷着回家吧?”
“没有,她在学校舒服的很。妈你等会。”刘家落想起什么他跑回自己屋里,从书包掏出一个信封上缴。
“呀,这么多钱哪来的?”
“我考试挣的,就是上次地理竞赛我得了全市第四名,学校发的奖金。”
朱妈妈激动地把鲜红的人民币抓在手中。“老头子你看看,这是你儿子挣的钱!”
“哪来的,不是他偷的吧。”刘爸面脸通红,红得有点发黑。
“胡说,就是你儿子靠学习挣的!”
“好,喝个酒。”刘爸拿起酒瓶给大儿子满满倒上一杯。“年年往外出钱,今年也算是往回退点。”
“那是,等你儿子工作了挣得比你个老头子多。”朱霖菱女士乐坏了又沾着唾沫点了三遍,一千六百元整没错。然后翻身从床角掏出一个小铁盒,叩开后把钱叠整齐了放进去。
刘家落被老爸的话激到,他坐回位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下得太猛被呛得连连咳嗽。一股热气沿着嗓子眼涌上来,他捂着嘴跑出去。
“你个老东西还灌你儿子。小天去看看落仔。”当娘的心疼坏了。
“好。”袁天站起来走到院子里。刘家落正在葡萄架下扶着木桩子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