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闷油瓶走进青铜门,他的身影立刻被无边无际的黑暗所吞噬,我的心也就这样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他就这么走了,带着一个愿望,一心不舍,还有我的无限眷恋,走了。
我的指尖仿佛还有他手的触感,可是我知道他已经走了,走在青铜门内,走在登上祭坛的路上,我眼泪不住地往下流,心疼得几乎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闷油瓶呢,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对我说出了那些话,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想象我描绘的未来,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告诉我,他只要我记得他存在过,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最后的时候,对着我微笑。
多少不舍多少眷恋,都化成那么一笑,不是所谓的“麒麟一笑”,只是一个淡淡的,诀别的笑,笑容那么清晰,那么让我心如刀绞。
言犹在耳,泪尚盈眶,斯人不复,恍若隔世。
睁开眼睛,我看到的只有一片模糊,闭上眼睛,眼前全是闷油瓶的笑颜,还有他的声音。
“你得活下去。”
“我只要你活下去。”
他说着要我活下去,自己却从容赴死。
我浑身都在发抖,闷油瓶的样子一幕一幕地从我眼前晃过,很零碎,可是又那么真实,真实到好像一把刀戳穿了所有保护,直接刺透心脏最柔软的位置,那是种从心的最深处发出的痛楚,失去的痛楚,渗入了我的四肢百骸每一寸骨髓。
那么想他,每一丝血肉都在想他,想得发狂,想得满脑子都是混乱的回声。
我比我想的还要在乎他,还要舍不得他。
却那么轻易,那么残忍,那么真实的失去了他。
我那么在乎你,你怎么舍得就这么走了。
张起灵,你回来。
你给我回来。
如果你不回来,那我粉身碎骨也要把你找回来。
一片迷乱的脑海中,这句话慢慢就响成了最强音,那些乱成一团的思绪也就逐渐地沉淀下来,我很讶异,在这样的痛苦中,我竟然还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执念”。
思维转移到现实,我才发现我眼前站着一个人,我心里突的一下子,想看看他是谁,可眼泪完全模糊了我的视线。
就听那人道:“小三爷,好点了么?”
是黑眼镜。
我的心里一下子说不出的失落,却也很惊奇:“你……恢复了?那是不是……”我忽然想起闷油瓶说的“毒雾散尽之时,便是我血尽而死的时候”的话,一下子就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黑眼镜道:“我估计因为我身上中了毒,这东西对我的药劲儿反而没有那么大,花儿爷和黑豹子都跟你一样一点都动弹不了呢。”
那就好,我在心底长舒了一口气,道:“瞎子,过来一下,帮我把脸上眼泪擦了。”
黑眼镜显然被这要求弄得一愣,但还是走上前来,蹲下给我擦了把眼泪,这下视线清楚多了,我只看到墓室里还弥漫着大量的白雾,也就是说,我还有时间。
我低声道:“瞎子,帮忙,我要救小哥回来。”
“什么?”我清楚地听见黑眼镜语气里的惊讶,然后他叹了一口气,“小三爷,你……”
“我没疯。”我道,“小哥刚才跟我说不到这毒雾散尽他不会死,我们有时间。”
黑眼镜苦笑了一下:“有时间的只是我,小三爷,不是我不愿意,可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我自己进去恐怕都很难活着回来。”
我道:“不是让你自己进去,小哥刚才说,汪藏海这天卦阵是以自创的密码为根本布置的,也不是完全没有解开的可能。”
黑眼镜道:“就算有,又有多少可能呢?你对于汪藏海其实可以说一无所知,就算真有什么,等你解开那阵,哑巴也变成一块风干肉了。”
我哑口无言,我知道他说得很对,去救闷油瓶,这个想法实在很冒险,而且很可能到最后一事无成,甚至还会搭上别人的命。
可是我怎么可能放闷油瓶一个人,在那么一个该死的地方孤独地等自己生命的终结。
黑眼镜又轻轻叹了口气:“小三爷……哑巴是为了你,而不是我们几个中的任何一个去死的,这一点你比我们都清楚,可是现在呢?他为了你能活下去,连命都不要了,你还上赶着进那青铜门里去玩儿命么?那里头会多危险,不用我说,就算你解开了天卦,找到了他,他也还没死,你就能把他带回来么?更大的可能是你俩一起挂在门里吧,你觉得如果哑巴知道他的死只换来一个同归于尽的结局,他能安心么?他不过是想换你一命让你安安生生地出去过半辈子清闲日子,你却这么拿命不当命,你不怕他觉得自己不值得么?”
“打住”我咬着牙道,“首先,别说他死了,小哥没死,其次,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就问你一句话,如果小花在那扇门后头,咱俩换个角色,你怎么办?”
黑眼镜一下就沉默了,过了好久,才苦笑了一下道:“我会先大骂你说的什么屁话,然后一拳把你的鼻子打烂。小三爷,这么说你还真够温柔的。”
我也勉强笑了一下:“我没有这么干只是因为现在我一点儿也动不了。”
黑眼镜点了点头,道:“行,小三爷,我明白了,你说,我该怎么帮你?”
我想了一下,道:“你先上青铜盘上面去,咱们见机行事。”
黑眼镜又点点头,去和小花简单说了一下,就弄好装备去爬那青铜盘,他显然也还受着那毒雾的影响,身体比较虚弱,但也比普通人强点了,他费了不少力气爬上去,然后喘着大气道:“真够累的,小三爷,你可真够辛苦的。”
“你就先别挖苦我了。”我道,“跟我说说那上面都有什么。”
“嗯,你等会儿。”黑眼镜的声音虚虚地传来,依然带着抹不去的轻佻笑意。
我答应了一声,开始回忆闷油瓶说的那些话,按照他的意思,天卦的阵法是依据一个密码排列的,也就是说,掌握了这串密码就能直接一一打破天卦的阵眼,而这也是我唯一的机会,周易八卦那条路可是闷油瓶都走不通的。
这时就听黑眼镜喊道:“小三爷!这边有八个青铜盘,每个上头有十具尸体,没什么别的东西。”
“好的”,我道,那么,应该来讲情况还是比较好的,八个盘,十具尸体,那么最多就是八十。
“八十”不算一个大数字,也就是我最担心的汉字密码的可能性基本排除了,因为总的说来,汉字密码很难搞,一般都要弄成密文,八十字的密文还要暗示阵眼,我可不认为汪藏海能办到,更何况,八十具尸体,其中堪称为阵眼的也就不会超过十,也就是说这是个十位以内的密码,那我基本可以确定它是数字。
可又是什么数字呢?汪藏海的生日?这哪儿猜去啊。
或者是“长生玉髓”对应的笔画?一想那“髓”字的写法,我立刻觉得不现实。
妈的,太难弄了,又不能靠猜,又不能不猜,我急得就拿手挠头,然后我忽然发现我的手能动了。
我先乐了一下,紧跟着脑袋就是“嗡”的一声,也就是说毒雾开始消散了,那闷油瓶他……
我的脑袋一下子就乱了,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脑海中又开始一遍一遍过我和他的记忆。
初次相见是三叔家楼下,他抢了我的龙脊背,那时我还对他没什么印象只是记得挺利落一个小伙子,然后就是瓜子庙,开始我还挺烦他,可是那个洞里我就发现,他竟然那么神,更别提后来在七星鲁王宫里,他有多么厉害。
鲁王宫……等一下,鲁王宫……!
一道灵光闪过,我难以抑制地大叫了一声:“02200059!瞎子!密码是022000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