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鞭炮炸响,宾客迎门,原定疆胸前绑着灼灼红花,笑得用牙花子迎接客人。
等大家都落座了,新娘子也被暖阳和秋韵一同扶上来,原定疆一看楚仪的身影,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忙不迭地接过暖阳递来的红绸一头,引着她上了正厅。
“娘子,这是义父。”他为楚仪介绍,“也是我的恩师。你知道我娘死的早,爹也病死了,义父教我许多,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李崇恩将军笑眯眯点点头,欣慰自己的得意门生终于成家,笑道:“楚姑娘,大虎这臭小子是个大老粗,他若是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或者欺负你,尽管同我说,我替你修理他!”
原定疆笑道:“看您说的,我哪里敢!”
楚仪冷冷道:“李将军,我现下便有一件事要和您说呢!”说着,竟然猛然把盖头揭了。
大家一时全都呆住了,不明白她是何意。原定疆急忙道:“你怎么啦,快把盖头盖上啊!”
楚仪猛然跪地道:“李将军,原定疆他强娶民女!您要为我做主啊!”
“什么?”李崇恩将军站起身来,看向原定疆,“这,这是怎么回事!”
楚仪哀怨道:“这原定疆,他看中了我,便硬要娶我过来,我便是从楚家逃走,也没能摆脱他。李将军要为我做主啊,民女今生只愿嫁慕相一人,如若慕相嫌弃,我索性便出家做了姑子也罢了!”
慕云汉生平也未曾把眼睛瞪得这么大过,正欲说话解释,却冷不防这节骨眼儿上被自己口水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原定疆怒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之前不说!”
楚仪哽咽道:“我一直都爱着慕相,如果不是怕你杀了我,我怎么会等到今日才说!”
慕云汉愈发咳得厉害,脸涨得通红,却又说不出来话,连连摆手,急得阿笙擂鼓一样为他拼命捶着后背。
“你……你那日不是这么说的,你若真的心有别人,我怎么会勉强你……”原定疆攥紧了拳,又看了暮云汉一眼,痛苦道,“你又何必非要今日才说,羞辱于我……”他最爱的人,和他最好的兄弟?他简直不想再面对这两个人!他当然知道慕云汉是瀚澜城姑娘心目中的乘龙快婿,可是,他以为楚仪是不一样的。
“你别装了,整个瀚澜城谁不知道你的凶名,我也是为了自保,不得不如此……”楚仪恨恨道:“我宁可做慕相家的婢女,也不愿嫁给你!”
这话太过难听,以至于她说完,大厅内外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慕云汉的歇不下来的咳嗽声,在旁人看来俨然是做贼心虚的模样。
然而众人也无法说什么,谁叫人家生得俊呢!迷倒了楚金玉不说,连她的妹妹也为之神魂颠倒了。
“你不愿嫁,我们家也不愿意娶呢!”原大花高亮的声音自外面响起,众人急忙让开路来,只见原大花跟着柳景元,带着一队捕快走了进来。
她白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原定疆,对着楚仪道:“别装了,柳捕督都来了,还不懂是什么意思么?”
楚仪颤颤道:“你们,快抓了这个原大虫,他要强娶我啊!”
“得了,”原大花猛然冲上前去,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楚仪不曾防备,被她得了手,只听“格拉”一声骨骼脆响,那手臂顷刻变得既长且粗了。
“你做什么!”原定疆急忙拉住原大花,“你别伤了她!”
“我的傻哥哥,你快看看吧,这根本不是楚仪!”她转向地上的人道,“怎么,霍公子,要我给你扶起来么?”
“什么?”众人议论纷纷,“霍公子?哪个霍公子?”
“楚仪”垂着脸没有吭气,末了,她突然阴沉着脸笑了,随着骨骼的声响,“她”整个人都在膨胀,直到变成一个高大的男人,那脸上的脸皮也被他本来的面目撑破,露出他的庐山真面目来。
“霍均少爷,”柳景元微笑,“咱们又见面了。”
“是你?!”原定疆惊道,“楚仪呢!你把她弄去哪里了!”
霍均哈哈一笑:“她?她已经死了。她死之前,都还在叫着你的名字呢!”
“混蛋!”原定疆飞身上去便给了他一拳,只打得霍均连连后退了几步。
霍均丝毫不以为意地抹去嘴角的血渍,笑道:“早该在山崖的时候我便该杀了她,只可恨我那时吃了霍允那个混蛋下的药,总是不清不楚,不过如今也好,我终于如愿了!”
“楚仪在哪!”原定疆怒道,“你若不说,我杀了你!”
“杀了我吧,”霍均凑上来,“杀了我,你连她的尸首都别想看到。”
“她死了,我要你全家陪葬!”原定疆急怒攻心,一下夺过原大花的佩刀来,出刀便割了霍均的脚筋。
“不可!”
“大虎住手!”
厅上登时乱成一团。
这时勇叔匆匆走了进来,也不顾这边乱象丛生,直奔到慕云汉身边低声说了什么。慕云汉总算止住了咳嗽,听他说完,便向原定疆那边道:“大虫,你住手,咳,我想,我应该找到楚仪了。”
“什么?”原定疆登时呆住,“她在哪里!”
慕云汉用手绢捂着嘴巴,指着勇叔道:“咳咳,跟勇叔去吧。”
原定疆从来不怀疑慕云汉的能力,当即便跟着勇叔出去了。
原大花急忙指挥起人来,“你们,跟我走,剩下的人陪着柳捕督把犯人押回去!”那模样倒是比柳景元派头还要足些。
慕云汉总算得了空扭头对阿笙道:“可以停下来了,你要捶死我才甘心么?”
众人跟着勇叔来到了鸿运客栈,原大花狐疑道:“霍均会把楚仪藏在客栈?”
勇叔道:“她自然不在这里,是被人救到这里的。天字十六号,”他拦住急急要冲上去的原定疆道,“原将军,你平日如何跋扈我不管,只是对这人你千万要客气些,这是为你好。”
原定疆怪道:“若是那人救了楚仪,我自当对他客客气气的。”
勇叔挑眉,不置可否,放他上去了。
原定疆到了十六号房,也顾不得什么礼仪,急急敲门道:“楚仪,你在里面吗?”
房门打开,却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波食人,他看上去五六十岁的模样,身形高大更甚于他。原定疆便是个泰山变的一般高,这人还要高他半头,端得是魁梧异常。
原定疆一愣,还未说话,那人便没好气道:“你就是原定疆?”这波食人竟也会说大周的话。
“呃……正是在下。”是他的错觉么?这个人在审视他,那强大的压迫人的气势,就是慕云汉和义父也不曾带给过他。
“人丢了这么久你才发现?她不是住在你家么?若是没有老夫,她怕是要死了!”这波食人语气更加凌厉,“你这么马虎,有什么脸面说要娶她?!”
这人说一句,原定疆便觉得自己矮一头,待他说完,他觉得自己简直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说也奇怪,他从来不怀疑自己是个老虎,可是面对这老者,他简直要老虎变大猫,只有被训得臊眉耷眼的份儿。
“她……她怎么样了……”
“方才吃了药,已经睡下了。”
“她没事吧?”
“有事我还能好好在这里跟你说话!哼!”老者没好气道,“蠢话!”
“……”原定疆索性闭嘴了。
“进来吧,缩在那里又能怎样!”老者总算让开了门,原定疆急忙贴着门边溜进去。鸿运客栈的天字房都极大极宽敞,他进了两道门,才看到几个波食的侍女在有条不紊地或焚香或盥洗毛巾或折叠衣物,而床上躺着的美人,惨白的小脸,微蹙的柳叶眉,正是楚仪。
此时原大花也跟了进来,见状松了口气,转而向那位波食老者道:“多谢您的大恩大德!”
“不足挂齿。”他复又没好气地看着原定疆道,“成日嘴上说得好听有什么用,关键时候靠不住。”
原定疆此时方明白勇叔的意思来,但也只得忍气吞声道:“晚辈不才,以后定当好好照顾她。”
老者别过脸去,懒得多瞅他一眼。
原定疆握着楚仪的手,轻声道:“我来带你回家了。”
老者似是又想说什么,但最终也忍住了没有说,只眼看着原定疆小心翼翼地抱起昏睡的楚仪,快步离开了。原大花跟在他们后面,临走时心中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转过头,就见那老者已站在窗边背过了脸去,眼角似有水光。
真是怪哉!
原大花摇摇头,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算回头再去问勇叔。
勇叔看着原家兄妹护着楚仪一路离去,轻叹一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日夜晚这位老者对着原家的喜庆灯火黯然伤神,他亦奉了慕云汉的命令在暗处监视,是以他二人都看到霍均掳走了楚仪,跟了过去。老者看到霍均没有伤到楚仪,便等到他走了以后才悄悄带走了她。谁知被勇叔露面识破了他的身份,他便是被波食人奉为保护神的坦恩亲王。
勇叔保证道:“亲王放心,亲王是真豪杰,我大周宰相也不是胁人做质的小人,楚仪姑娘的身份,除了你们波食人,便是我与慕相知晓,此事绝不会由我二人之口落于第三人耳中。”
坦恩亲王颓然道:“我既来了,便知会有被发现的一天。可是我还是要来,说到底,还是我自作孽不可活,叫她受了这许多苦,又如此不见天日,连她的婚事也无法参加。”
“亲王,儿孙自有儿孙福,那个原定疆,看着憨傻,实则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不会辱没了楚仪姑娘的。”
坦恩亲王摆摆手:“其实我心知最没有资格关心她的人便是我,也是老天怜我,让我救了她,算是为自己赎罪了。”
在那个温暖的冬夜里,原家的红灯笼同样照红了坦恩亲王的眼眶,他想到负气出走的女儿,那一走,便成了永别。他应当知道,女儿虽然看上去柔弱,但骨子里是同他一样有着军人的血性的。只可惜一切为时已晚,她离开的时候,是否想到过自己呢?是否还在怪着他呢?
------题外话------
原大虎,我怎么这么命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