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同时,我们发现大哥来家了。不知他听没听到我们说话,但从他亲和的目光中有了答案。他说,你们在家呀。我们笑脸相迎,招呼:大哥来了。随后,我和大哥上前面去,招呼他在电视机旁的木椅上坐下,柳条小椅似乎载不下他的。他站着说,你的事定了没有?我说,找谁定,我怎么知道。他说,一早孔道然给我打电话了。可能市里领导,是不是解市长要找你的。你应有思想准备,谈谈买下红炉的想法和宏伟蓝图。不要象平时和一般人说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我说,解市长为什么要找我谈。大哥反问:你说呢!领导还不是考察你究竟行不行。我脱口而出:行。他又问:怎么个行法,不能一个行字回答了事。象我给学生上写作课讲的,不能写一个事物就是好、美好、最好、最美好。怎么个最美好法,得有细节衬托,要描写的生动。你说行,怎么个行法,要从几个方面,分层面分条理的讲深讲透。大哥的话在理,这几年上访接触了他们当干部的,记住了一些官场话,也能应付几句。可要分层次,分条理ABCD的,心里没底数。他见我凝视着,接着说,譬如说,要恢复红炉的生产,首先要选准有市场的产品和项目,再是启动资金,用资产抵押贷款。当然,这是老办法了。现在时髦话是招商引资。我连连说,我懂,我懂。又说,到时候解市长不问这些,问其他的怎么办。大哥说,这要你现场发挥了。我想到什么,忙说,不能说招商引资。他们就要招商引资。大哥说,要讲招商引资。我想了想说,那就说马***台商,姑爷支持,还可把产品出口台湾去,出口创汇,为国家增加外汇收入。这他们一定爱听的。大哥露着满意的笑说,就这样讲,他们爱听的话,报纸上电视里的时尚话。我答应是的。大哥似乎放心地起身,说,就这些,你得有个思想准备。他挪动脚步又停下了。我说,马上吃饭了,吃了走。慧芬也赶上前来挽留:大哥,吃饭了再走。他没有回答我们的话,而是叮嘱:你不要讲孔道然参股的事。我说,我懂。
大哥走了,慧芬睁大眼疑惑地问:是姓孔的买红炉还是你马昌俊买?我说,姓孔的是国家干部不能买。当然只有马昌俊买红炉啰。她哦的自省说,原来是你的名义买,他姓孔的也有一份,是不是大哥他们也要一份。我忙责斥:是我马昌俊全部买,哪里哪个一份,别胡说。她又咬住说,大哥为什么不让你提姓孔的参股的事。我说,参屁股!前年的买股失败了,我还不吸取教训。她说,这还差不多。女人啊,真好哄,一吓唬,一哄骗,她就信你了。参股的事是大哥特叮嘱的,我不得不睁眼说瞎话镇住慧芬。
去见解市长是厂办的小叶来通知的。他总是文弱书生一樽,小叶应该不小了,是78年和我们那一批招工来的,顶多小我一两岁,好不易熬上个厂办副主任,厂子就要断不断的悠气了这多年。他本来生得清秀,又不在生产一线,还梳理得齐齐刷刷的,仿佛永远长不大的小叶。厂办从红火时的10多人,大浪淘沙只剩一根人了。粗活细活,跑腿送通知,执笔写通知,总揽大小事,几乎是王逸洲的拐杖,不是副厂长的副厂长,不是勤杂勤杂工的勤杂工。小李似乎比他识时务,倒向了我们代表的一边,同流合污似的。小叶很正统地说,马师傅,王厂长安排,通知你去厂部。我说,是不是解市长来了?小叶利索说,不知道。我期盼的是解市长,也害怕面见。咬牙一想,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还靠他一锤定音,非得过了这关。厂部仍然冷冷清清,比起过去春节放假不是寂静,而是冷静得凄婉。我正要问王逸洲呢,他从门卫室出来了,说,昌俊,我们去下工业局。我疑惑的重复了一句:去工业局。心想,不是改什么协会了吗。王逸洲说,是的。为宏达的事吧。比往常没多的话,为什么偏去工业局。这多年厂里停厂,改革,我们上访,职工们和厂领导好象隔了一垛无法沟通的钢铁长城。工业局就在城门口不远的小巷内,与市政府的方向相反。不是解市长找我,是去工业局,看来买红炉又有了变卦。
此前,荆江市委召开了书记公办会议,专题研究国有企业如何按照上级精神,借鉴发达地区的经验,推动新一轮改革的问题。分管领导市委副书记董茂森将经济局为他准备的全市工业企业现状和改革设想作了汇报发言。重点提到了宏达公司,这是我市的老牌工业,也是新形势下的老大难问题。下一步将采取资随债走,彻底买断工龄的办法,实行民营制改革。市委马书记蹙着眉头,拦了他的话:宏达这几年的改革处于徘徊之中,股票买得群众怨声再道,更为不理想的让市财政也背上几千万的包袱,不能再如此下去了。我们要用新思路,新方法去彻底解决宏达的问题。年初市委提出工业强市的发展战略,要把我们这个农业大市建成工业大市,必须从招商引资为突破口。财政没有钱,银行也不再注入资金,我们就用闲置资产的优势和出台的优惠政策吸引外商。去年,省政府在香港举办的招商洽谈会,不是说有几个意向嘛。解建北也插上话:意向到实现隔着世纪,我看不是我们这代人手里的事。马平波突地恼了,不知是恼他插了话,还是他的话不对味口。忿然地说,有意向我们没有跟着做工作嘛!当然,责任不在大家。宏达的事已在我耳旁嗡了很久,等会大家都讲讲看法,我看只有走招商这条路。解建北有些不服的,又插了话:听说这次他们公司有名职工是台属,小孔,叫马昌俊是吧,也算是招商台资。孔道然是列席,才公布经济局的副局长,应该不算小孔了。但还等着加入市委班子呢,哪敢妄言,没有吮声附和解建北。马平波怒不形色:你不要再讲宏达,不要什么事都是听说。轻机厂的招商引资不是很成功嘛,还有上次浙江的袁老板,我陪他吃过饭。他对我介绍的宏达很感兴趣,专班不能再做阻力犹豫了。招商引资上不去,年底省里的经济考核排位又会倒数。我们荆江的名字不能总排在人家后面嘛。现在不是过去了,靠一双老茧苦干出成绩,现在是要巧干,是要讲科学发展。也许他觉得自己的论断已经征服了解建北,也许他觉得自己插话太长了,会场没有了其他人的生息。他放轻音调说,董书记的讲完了吧。建北同志,你接着讲。解建北翻了稿子还有几页不合调的密密麻麻,还能说什么呢。跳过股份制改造,跳过安置上访职工等内容,就说如何招商引资。他的中心发言后,接下来讨论。马平波出了议题,围绕工业强市的目标,以招商引资为重点,如何搞好我市新一轮工业企业改革。他还强调要对照每家企业讲实际的。有的说,工业专班这几年也做了很多工作,现在是要牵牛鼻抓招商引资这个重点。也有的直截了当,说,宏达要如何如何按照马书记讲的招商,要花路费上门去把浙江袁老板请来。也有的说浙江老板是中国的外资,我们还要招来真正的外商。通过网上招商、电视报纸媒体招商、亲情招商等。当然,马昌俊是台属应该属亲情招商的范畴。发言人没有把这层意思捅穿,工业专班不是解建北一个人的,他只是个副组长,组长是董茂森,是按贯例的市长接班人,他没有突显自己。解建北是常务副组长,会场的氛围出现倾向,似乎工作没有做好的责任全在解建北了。当行政干部的首要一条就是要心理素质好,装得下逆耳责难,和顺者(先进)相比心不发怵,脸不发红,肉不发麻,目光正视,神态自若。自此,解建北再没抬起头,一个劲地记录大家的发言,魏炎生讲了一通招商引资的道理和方法。孔道然象局外人似的没有那感觉。人啊,没感觉得好,就不会有愁苦。马平波作了总结讲话,摆了几个大一二三几个小一二三。还轻描淡写的点到:宏达的招商引资经济局要具体详尽的考证,小孔也来了的。孔道然忙恭敬而视,答应是的。马平波转而含笑,说这么多外商老板向往我们荆江,说明我们的工业存量有魅力,荆江有魅力。我们可以择其强者而从之。俗话说是善者,我们要选择强者。这事你们专班定,不能再这么那么的拖延了时间,挫过了荆江发展的机遇。在荆江的领导在酝酿成立招商局。
工业局也不象个上班的模样了,没见几个人,有的门关着,过去为办工资手续,总结我的先进材料来过。印象是明亮、紧凑,都有事忙着。王逸洲进办公室问了翻看报纸的女同志,又去三楼周传美的办公室敲门,再到一楼请女同志打了周传美的手机,对方说是经济局临时通知个会赶去了。王逸洲要过电话,说,周局长,我和马师傅到工业局等您啵?对方说,我正开会,再通知你们。王逸洲应声好,便放下电话。然后,沉寂地对我说,我们走。我不甘心,这事不能就这么了了。出了工业局,我让王逸洲先回去,说自己要去医院看个病人。我哪是去看病人,是我心里有病,躲一旁直等王逸洲没影儿了,拐进避街旧巷,穿到市政府去会经济局的孔道然。孔道然升副局长后不在原来的办公室了,单独在尽头的一个办公室。茶色板门紧闭,蛋黄窗帘遮掩。再去楼梯右边,有个门上镶有会议室牌子,静听里面似乎有说话声。我要听清,是不是为红炉的事,要是听到利于我的话,我即忙敲门进去的。这时,过来一年轻人问我找谁。我说,找孔局长。他打量着说,开会去了。我问,是不是在这里面开会。他没好气的说,我没说在里面开会啦!是开会去了。我又问:去哪开会去了?他生硬说,我哪知道。说这话时,他又仔细审视了我,便走开去。也许他认识我或见过我,我来这里上访多次么。等他走没了,我又贴近听,又觉得里面什么声音也没有。刚才我为什么不反驳他,说周局长来这开会了,工业局说的。我耳朵里又隐约到会议室里说话声,再要听清说的什么,又静悄悄的了。立刻,眼前一片茫然,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怎么办?还得去找到马***那封台湾来信,有了台湾来信可以当过去衙门的敲门砖,没有砖怎么敲开门。反正在这也是白等,政府里不是有个管台胞的办公室么,问台办去。果然没错,台办就在后一栋楼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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