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骨会”所在的地方,应该是一个废弃的村落,那低矮的房屋、斑驳破落的泥土墙,无不显示着历史久远,只怕就是白天,也刹不住的它的荒凉气,何况是晚上?然而正是这么个破落地方才适合做这种阴森气浓浓的买卖——
置身其中,才会发现无法取缔、难以取缔的原因:范围太广、地形太复杂了。弯弯曲曲的小巷子,完全没规律可言,它就像一张架构异常复杂的网,横向纵向盘根错节四通八达,你以为是死巷子吧,走到尽头柳暗花明又一巷,你以为是直通通通到底的,走进去才知别有玄机,看着一个不显眼角落吧,多走两步,你就会发现里面别有天地,这样的地方,别说交通难题,就算派出六七百警力,也未必围捕得过来,人少了,别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人多了,你行动就得有个声势,人一个暗号,哇啦的溜蹿了,你抓个鬼?追,这九曲十三弯的,你别把自己绕晕了就算不错了,还追,简直就是个笑话!所以,组织这个买卖的人,不是人精,也是人鬼,贼精贼精那种!
周秀敏和朱砂小心翼翼地穿梭其中,靠的就是郑女士朋友给的那支小电筒照明,这电筒虽然小巧,光束却十分集中,足够她们照明和观摩物品了。她们发现,里面的客人,拿的也大多是这种手电筒,不知这是流行还是这支小电筒是这里老客人的证明。尽管早已去了之前心蹦蹦乱跳的紧张,还是神经绷紧,小心翼翼,每一个神鬼难测何时会闪现出来招揽生意的老板依旧毫不例外地让人心慌意乱、怦怦乱跳,比见到暗恋意中人感觉还强烈,以至于周秀敏后来发出了“这些老板是不是会轻功/读心术啊”的感叹,因为他们出现的时机都抓得非常好,每次都介于你迷恋和入神之间,忽然的就像一道利箭“啪”的把你贯穿,让你心神不宁、牙齿和心头痒痒,让你情不自禁就来一句:“老板,这是什么/多少钱”,然后,老板迅速化身忽悠大师,每一位档主都口才了得,表演俱佳,那些什么明星跟之一比,就完全比他们档口那盏小电灯/豆灯还要暗了,周秀敏和朱砂就亲眼目睹了好几庄生意就是这么成了的,里面有被忽悠得飘乎乎的,也有扮猪吃老虎的,她们就见着一五十来岁模样憨厚的男人对着一□刷了油漆的花瓶露出了一副“买可以,不买可以,你不便宜点,我就算了”的表情,然后那店主就一个劲儿地撺掇:这是我在陕西一个小村落买来的,那里是真穷真苦,半大的孩子还光屁股,衣服都没得穿,可怜!你到了那里,肯定得以为自己穿越了,那里简直就是文x的模样,哎,可能还不如。那个花瓶,还是人家的传家宝,我是好说歹说,烟送了,酒送了,口水没少花,才入手的。那里人是穷了点,可心是真好,不会出什么岔子,我信誉保证。我是怕麻烦,也不懂,怕有什么损毁,到时候我就连本钱也要不回来就惨,所以一直不敢动手,要不然我自己弄点化学剂把红油漆刮下来,拿到店里买,起码上万。我这给你四千五,不就拿本钱和路费么,连辛苦费也没算。你老一看就是个懂行的,就别砍了,砍得我都心酸。我在那地方给那些可怜孩子买糖买吃的钱都没算上,你就别跟我计较了,砍来砍去的,刀刀伤人喏!
那老板唱说俱佳,口才动人,周秀敏心里都给他竖大拇指了,那男人却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摇头,“三千,成就成,不成就不成了。”露出“好,也没喜欢到一定要买”的表情,然后作势就要走了。那老板唉声叹气地摇头,那男人已经走出了两三步,一副就要朝着下档口进发了的姿态,那老板咬牙,“四千,不能再少了。再少我渣都没了!”
男人摇头。“不是我心水。最多加200。”
“3800......跳楼价,要就要,不要拉倒!”店主发狠道,那男人依旧一副“算了,我走啦”的姿态,慢腾腾地走开,店主捶捶胸口,一副“啊哟,心痛死我了”的肉痛表情,“3500......最后最后的让步。老兄,我让了那么多步,你也该让一步了吧,大家让步,买卖才能做得成......行行,怕了你,3200就3200,就当老子喝一顿把千来块喝没了......哎......”男人付了钱,档主数了钱,于是一庄交易完成。男人抱着花瓶悄然消失,档主则幸福地再次藏匿于黑暗中。
周秀敏瞧得清楚,那花瓶虽然外面刷满了红油漆,可裸_露的地方成色显示,这花瓶极有可能是真的,至少有七八成机会,档主别说不降价,就是再升点,那男人也得掏钱,只是这买卖,就像档主说的,有让步才有交易,3200他能接受,客人也觉得3200最心水,于是一个“割肉”一个“得逞”,皆大欢喜——周秀敏觉得实在太有意思了,也许看交易双方或者交易过程,比这“掩骨会”里缩贩卖的商品更迷人!
周秀敏正想唤上朱砂下一档,却见朱砂出神地瞧着什么,然后快步绕过了摊档,在档主藏身的方向蹲了下来,拿起一支有钗模样却又不像钗、怪模怪样的东西细看起来,周秀敏也走了过去,蹲在她旁边,朱砂歪着头一副在努力地回忆什么的表情,默默的把东西递给了周秀敏,周秀敏接过,只见这古怪东西前头针尖似的细,然后慢慢拉长拉大,末端有普通充电器电线般大小,从“针尖”到“牙签”到“电线”的过度非常流畅自然,触摸着光滑顺畅,并没有丝毫粗糙凹凸感。圆形的部分大概也有一中指长,然后这根均称过度的圆柱体穿过了一个立体的菱形面,像是经过了菱形面的辗压,变成了细细长长的扁平面,扁平面延伸出大概三四厘米,有一个圆形的孔,簇着一股崭新的红色穗子,长长地喜庆地吊下来,显然是档主为了吸引客人目光或者提供商品档次而编上去的,忽略去扁平面这部分,把这怪模样的东西倒过来,看着就像图画上的圣诞树,菱形体是树冠,圆柱体是树干,而菱形体突起的四个页面中,甚至有两片各有一个细孔,仿佛上面曾吊坠过个什么,只是东西遗失了,是什么也无法再得知,这东西不金不银不铜的,拿在手上挺沉,周秀敏问:“老板,这是什么?”
老板从黑暗中又闪了出来,其实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是他在乡下收旧货的时候用一筒饼干跟一个放牛娃换的,他也不指望是什么东西,就放牛娃嘴馋随便收的,可他不能说不知道啊,那不是坏自己生意吗,于是深沉一笑,“这也没什么,就是古时候大户人家保险箱的钥匙!藏金银玉器在箱子里,然后锁上,藏在人不知鬼不觉的地方,兴味来了,就打开玩赏一番什么的——没配套的锁是可惜了点,不过也值得收藏,你看这工艺这锻造,一看就知道是能工巧匠才能做出来的,两位眼光够独到啊,你看,多精致啊!”
“多少钱?”周秀敏问,刚朱砂才送了她一对镯子,她逮着机会就想回电人情!
“不多。就随便给200块吧!”
晕,这里果然“鬼”!就这么个瞧不出玩意的东西也能“随便”200,难怪郑女士听闻她只有一千块叫她“只看看”——
朱砂淡淡地开口,“一口价,50。给就要。不给就走。”
那气场、那淡定、那冷漠,周秀敏当即佩服得五体投地,谁说她解放鞋诚实、笨拙,比刚才那位大叔还会作啊!
那老板犹豫地看着她们,大概朱砂冷淡的表情让他有了不可能赚更多了的预感,于是也没“啊,不行,这要我命”的装模作样,当即点头,“行吧!”
周秀敏赶紧掏钱。朱砂拿了东西就走。一路若有所思的把玩着。周秀敏笑嘻嘻的夸她:“行啊!挺会演戏的!我还以为你起码要说一百呢!”
朱砂茫然地摇头,“不,就五十。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想不通才买的!”
“......”周秀敏无语,“我还以为你很喜欢,怕你又傻痴痴的跌入人家陷阱呢!”
“秀敏,你说这是什么?”
周秀敏摇头,“不知道。不是保险箱钥匙?待会给教授们瞧瞧?”
“嗯。、我总感觉我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东西,然而我又想不起来!”她一副苦恼模样,周秀敏劝她,“行了,想不起来就算了。相似的东西何其多。反正就当是‘到此一游’的证明呗!”
朱砂笑了笑,“也是!”
两人继续逛,又陆续买了些“证明到此一游”的小东西,见着时间距离约定时间差不多了——此时天色也微露曙光,赶紧往“入口”的地方走,沿途看到有些档主也开始打包,显然是准备要收档了。里面虽然左穿右插岔道奇多,架不住朱砂方向感强,竟然一步弯路没绕,就“原路”出了去。
周美的已经在“入口”了。脸上喜滋滋的,显然收获了什么好东西,周秀敏问他,他得意地摊开手掌,掌心一支银色老钢笔,笔身刻着“x年x地xx会议纪念品”,周美的一副深情,“我参加过那会议,只是笔文x那会儿不见了,不想又遇着,哈哈,缘分啊!”显然高兴多于伤感,他是个乐观的人,过去的事,只要“考古伤害”,对自己的伤害,他一概不提——这点,书画班的陈教授就说过,“脑子里就考古。别的记不住。记得住的,也记好不记坏。”
周秀敏笑嘻嘻的,“教授,恭喜啦!”
周美的也“嘻”的一笑,“你俩淘了啥玩意,给我看看让人骗了没。”
周秀敏拿出对镯,朱砂给她看那古怪东西。周美的看了看镯子,“成色不错,的确是老东西。就是稍微偏贵了点。还行。”周秀敏得意地瞧朱砂看,一副“你看,我没说错吧”的表情,朱砂只轻轻柔柔地笑笑,依旧一副“喜欢就好贵点有什么所谓”的表情,周秀敏便娇嗔地看她一眼,心里甜甜蜜蜜,周美的没郑女士敏感,依旧没觉察那种“甜蜜光环”专注而略带些不解地研究着朱砂那奇形怪状的东西,然后道,“像是钥匙类的东西?不好确定!”
刚好廖教授回来了,周美的把东西给了廖教授看,廖教授看了一番,不十分确定的语气,“莫不是‘鸳鸯环’?”
《西魏.梁太后传》有云:南之溟寒国献解连环,言之天下无解。魏窘而无计。魏太后命人砸之,曰:卿可回国君,解已!使者慑之不敢言。溟寒国称服,献鸳鸯环。其形如匣,圆而方、方而扁,中有细环,环环相连,内置鸳鸯,绵绵相连、遥遥相望,是曰‘鸳鸯环’。不知其何物。”
这之中的“圆而方,方而扁”倒跟那怪东西有两分契合,然而细节缺乏,众人也研究不出子卯,且不过50元,也算是买个奇趣,待到郑女士和她朋友也回来了,众人便回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橘子皮要去再写多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