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包藏祸心的话语,听在别人耳中倒没什么,舒眉和郑氏这对婆媳倒是心知肚明。
早年郑氏不知其中缘故,也曾为这事埋怨过她婆母晏老太君、夫君和儿子。后来,她亲身经历,亲眼目睹高氏将秋姨娘腹中的孩儿打下来,就开始厌弃这心狠手辣的大儿媳。
没想到最后,大儿媳的娘家还是争赢了!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就算自己再不愿见到她又如何?!
这女人不仅心狠手辣,且能耐也不小,竟然逼得庶女娉儿自请出家,娆儿夫家立场动摇,有意投靠皇后一派。如今,外面把矛头又指向宁国府。
高氏不仅心狠,为了达成目的,竟会不念夫妻情份,任由别人朝她亡夫身上泼赃水。
刚才贺氏跟她扭打成一团,郑氏心里说不出的爽快。若不是高家势大,她早就想请出家法,教训眼前这目无尊长的贱妇了。
自高氏的无行无状的言行出来,舒眉就在留意郑氏脸上的表情。
她发现对方面上虽波澜不惊,藏在案桌后的手却攥得紧紧的,似是在压抑胸中怒火。
高氏觑了眼旁边的贺姨娘,无不讥讽道:“姨娘只道我害了四妹,可你又何曾知道,当初谁将兰妹妹送到姑爷那里,把四妹推入火炕的?”
言毕,她若有所指地扫了眼旁边的舒眉,嘴角满是嘲弄的笑意。
顺着她的视线,贺姨娘跟着也望了过来。
没一会儿功夫,郑氏诧异地瞅了眼小儿媳,眉间尽是困顿之色。
见高氏误导众人,舒眉沉吟片刻,反驳道:“这大嫂话说的!弟妹记得当初办赏灯宴时。母亲就反对过,是大嫂一力主张要办的。那晚,咱们在霁月堂陪完母亲,就回了自己院子。后来,相公倒是被人请出来陪客了,不过他酒量好,不久后就回去了。照大嫂的说法,难不成吕姑娘是搞错对象了?因为只有那样,四姑爷才会无辜被牵连……本来,妾身念着吕姑娘闺誉要紧。打算替她遮掩的,没料到大嫂竟不领情……”
这番话陈述的事实,郑氏屋里的仆妇丫鬟。差不多当晚都亲历过,不少人早猜到背后的隐情。
高氏听后一怔,没料到对方直接就挑明了。
她哪肯就此罢休,见舒眉提到那夜的细节,她忙趁机将另件事抖了出来:“弟妹撇得倒干净。我怎么听人说起。那晚上你也昏迷了,还是被人背回去的?”
舒眉听了,眼皮一跳,不动声色地反驳道:“没有的事,大嫂打哪儿听说的?是谁闲着乱嚼舌根?”
仿佛知道她会撇清似的,高氏把屋里的人扫了一圈。然后跑到郑氏跟前,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您是了解我做派的。就算我设局,定然不会将兰妹妹跟四姑爷凑成堆。不仅半点好处都讨不到,还坏了四妹妹的姻缘。那天晚上,从画舫还出来一女子,被人背回了竹韵苑。至于兰妹妹。那晚跟小叔……她肚子里骨肉,并不是项家姑爷的……”
郑氏听了这话。神情不由大变。
这是暗示她小儿媳失过贞?
郑氏恍惚了片刻,马上便清醒过来。
别人不了解她们之间的恩怨,自己难道还不清楚?
眸光扫过舒眉隆起腹部,郑氏的目光鄙夷地射向高氏。
高氏没指望这么一说,郑氏就信了她。其实她早备好套词,连证人都找好了。今日恰好又逮到了机会。
“当时看见的人,是柯氏和她母亲。是她们亲口说的,见到她昏倒在草丛里……”补充完毕,高氏挺直起身子,云淡风清地朝舒眉望过来。
没有证实,郑氏当然是不会信的。
她可没忘记眼前这人,前段时间是如何算尽办法,要将表妹塞进端王府的。
仿佛猜到婆母心底的疑问,高氏接着解释道:“当时儿媳默认是四姑爷,为的是大家的颜面,不愿坏了几家的清誉,只能权宜行事……母亲您想想看,当时的情景,难道您会愿意让小叔纳了兰妹妹?”
当然不会!
郑氏面部神色开始游移不定。
不会的,怎么可能?!
事后四房两口子,包括仆从都没露一点风声出来。
吕若兰被人当场捉到,关自己儿子何事?!管她当晚跟谁呢!
高氏见她毫不动摇,又加了一把火:“若是母亲不信,等柯氏临盆后,您再去问问她,就知道了里面内情了。还有,四姑爷也可作证。若不是我给他许诺,他哪里肯将兰妹妹迎进门,还不是为了替几家遮丑。”
这番话让郑氏腹内升起一团火。但屋里有一群人在,她也不好跟高氏当场撕破脸,遂默不做声地坐在那儿,不动如山。
高氏好似并不着急,没有再说下去。
今日她目的已然达到,将怀疑的种子埋进郑氏心里,只等时机成熟,定会生根发芽。到时就能将妯娌打倒在地,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郑氏此时哪里肯信?!不过,她注意到高氏刚才提及昏迷时,小儿媳脸上瞬间出现不自在的表情,让她心里有些不安。
想到舒眉还有几月就要临盆,她暂时压下怀疑。
不管怎么说,还是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再说,总归是齐家的血脉,也算了结夫君和屹儿生前的夙愿。
郑氏敛起异色,压下心里的怀疑,对高氏冷言道:“你倒是坦白,承认自己一直做小动作,想撮合小四跟吕姑娘。为娘早就说了,让端王府的人抬她进府,你千不该万不该连累娉儿。”
听到婆母语气有变,高氏没半点愧疚之色,轻声解释道:“媳妇也是没法子,边关一直有人传相公通敌,媳妇还指望姨父将来替相公作证,洗清他的身后名呢!”
这理由一出,郑氏顿时哑口无言。
是啊,现在宁国府一大堆麻烦,若再跟吕家闹翻,儿子一世清名,宁国府百年声誉,还有爵位怕是都保不住了。
想到这里,郑氏不禁冷汗涔涔。
念及高家如今的权势,还有大儿媳矢志为屹儿守节,郑氏的态度软和下来。
罢了,罢了,先度过这难关再说。屹儿不在了,总不能连这份家业也一起葬送吧?!
将来传承齐氏血脉的,总归不是高氏亲生的孩儿。
她们婆媳在这儿窃窃私语,让坐在对面的舒眉心惊不已。
她心里颇为纳罕,什么时候婆母跟高氏有私密要谈了?!虑及郑氏脸上数变的神色,她直觉有些不妥。
然而,是哪里不对劲儿,她又说不上来。
还是等夫君回来,跟他提提,省得郑氏着了那女人的道儿了。
可是,这天晚上,她等的人没回来。第二日中午齐峻回府时,舒眉还在午歇,他先去了霁月堂向郑氏请安。
见到小儿子总算落家了,郑氏陡然间像有了主心骨,遣了侍候的人,拉住他说起休已话。
“这些日子你在忙些什么?都不归家了?”望着儿子明显瘦下来的脸庞,郑氏微微心疼。
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齐峻宽她的心:“外面人心惶惶,儿子四处探访,想从世伯世叔那里,打听是谁在中伤大哥。”
提起这话题,郑氏眸光一暗,哑着嗓子问道:“探听出来没有?”
齐峻抬起头,目光灼灼:“不外乎几家武将,想从三叔父和唐将军手里夺权,在那儿兴风作浪。少不得高家在背后出谋划策。”
听他提及高家,郑氏目光微闪,跟儿子提起高氏:“那女人非要替你大哥守节,怎地还由人朝你大哥身上泼赃水?!”
齐峻很诧异于母亲的思维,忙把打听来的,解释给母亲:“儿子听人提起,大哥当初之所以冒险要去寻什么密道,就是高家的人在背后兴风作浪。”
“此话当真?”她激动的抓住儿子的胳膊。
不知母亲为何这样激动,齐峻怔忡道:“儿子什么时候哄过您?!”
“可是,为娘听说,高太尉很疼惜这小女儿,不会真想让她守寡吧?”郑氏神色间满是不信。
齐峻不确定地答道:“那就难讲了。他有两个女儿,总要有取舍的,况且还关乎全族人的性命。”
郑氏摇了摇头,喃喃道:“若真是这样,咱们如今也是骑虎难下。找不到证据,请她出府都难,更不用说替你大哥申冤了。”
“儿子想等舒娘分娩后,亲自去边关走一趟,替大哥寻找洗清污名的证据。”齐峻抛出一道惊雷。
郑氏从罗汉床上直起身:“你又要出门?不行!一家子人都指着你呢!若是走了,咱们娘俩靠谁去?”
她一脸严肃,坚决反对儿子这决定。
齐峻哪里不知,他要出门,最大的阻力来自于母亲。
只见他弯下腰,耐心跟郑氏解释:“即便要走,儿子也会安排得妥妥当当的,那女人对舒娘数次下手,儿子也不放心她肚里的孩儿。”
听他提及孩子,郑氏眸光微闪,思忖了片刻,问道:“说起孩子,回来后可曾见过你四妹妹?她已经出家了。”
这消息让齐峻极为沮丧,只见他直起身,埋怨郑氏道:“母亲,提起这事,儿子要替她说两句。虽然四妹跟我不是同个娘胎出来的,可她毕竟是我亲妹妹。您怎能同意让她落发呢?!应该派人劝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