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眉缓缓转过身,一眼便瞧见有位身着铠甲的年轻人站在她身后,旁边还跟了两名士兵,那样子俨然军官的打扮。
不明白那人话中之意,老汉颤颤微微走了过来,朝来人道:“大雨一下,泥沙冲毁更多道路,哪里好了?”
“老人家,您有所不知,若有人埋在地下,此时的雨水,能让他多撑些时日,直到被人救出来。一人若不吃饭,尚能活五天,若离开了水,顶多只能撑过三天。山石底下压着的难民,有了雨水的补充,等救他们出来,时间上也宽裕许多!”说完,他在场灾民一挥手,道:“乡亲们,你们不用担心,大家都是大楚的子民。听闻浙南受了灾,,邵将军特意命在下前来赈济,就是不忍大伙受饥饿之苦。等过两日粮食运抵埠口,你们不用饿肚子了……”
他的话音刚落,舒眉就见在场的灾民,齐刷刷地跪了下去,朝那青年军官谢恩:“邵将军真是活菩萨啊!我等拜谢邵将军了!”跟着他的身前,匍匐了许多人。
望着那些感恩的灾民,舒眉眼角不禁湿润,与此同时,对南楚那些只为了党争,置百姓生命财产不顾蠹虫们感到羞愧和愤慨。
“这位小哥,我看你孤身一人,是不是来寻亲的?这天都快黑了,路上可不大安全啊!”将众人劝起来后,那名军官来到舒眉面前,跟她嘘寒问暖起来。
听到这关切的话语,舒眉内心触动,随即朝那人行了一礼:“多谢这位军爷关心!邵将军派你们前来,莫不是专门帮着救灾来的吧?!”
那军官一听,笑着点了点头:“没错!本将此番前来,就前来查探灾情的。等这事完了,随后回去禀报将军。”
舒眉听后奇道:“听军爷刚才说。救灾船只已经在路上了,怎会还要勘探灾情呢?”
那青年军官一愣,随后解释道:“将军只知温岭发生了不小的地动,不知这里到底有多少百姓遭灾。此次运来的粮食,只是他临时从军粮匀出来救急的,所以就先赶过来了。若还不够分的,在下再去派人递信,他们安排人手陆续再运过来。”
听后舒眉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她无不担心地提醒道:“邵将军爱民之心。我等佩服。不过,我听说前面山道被埋,现今便是有粮食。只怕也运不进去!”
没料到她会提及这方面,只见那军官眉头紧锁,抬头望了对方一眼后,转过身去,跟围在旁边的山民。打听前面的情况。
“……里面可有人出来了?只有一条道通往太平县吗?”
听他打听山里的情况,老汉无奈地摇了摇头:“没人出来!前天进去了一支十来人的队伍,今日又过来了五六人,中午冒着雨赶了进去的,现在一个人也没有出来。不知里面的情况如何!进县城的山道,可不就是这一条?!以前为了保证官道畅通。衙门里的官老爷们,沿途还设置了一些哨岗和驿站,并派有驻军守在各处。防山贼盗匪抢掠。”
那年轻将军听到这里言,眉头拧得更紧了。
此番前来,他的任务是动员当地百姓,帮忙打通道路。等物质过后,好让运粮的队伍能畅通无阻。
怎奈走到还不到三分之一的地方。就被阻在了这里。之前,他们也是过不去。才绕到这边,想找个熟悉地形的乡亲过来问问路。
见他犯了难,老汉忙出言提醒:“军官不必担心,太平县一面朝海,若是山道被阻,从海上过去也是一样的。你们运粮的船只不是已经快到了吗?让他们直接运到那里就行了。”
老汉的话音刚落,那军官朝他一抱拳:“陈某多谢您的提醒,我这就回去禀告将军,争取咱们的人马早日进山,或许还能多救几个人……”
他的举动,让旁边一众人等颇为动容。听说有另种方式过去,舒眉心里一动,忙对那人道:“军爷,地动发生已经快两天了,若是将军想多救几人,动作务必快一点,对那些被埋地底的灾民来讲,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若是邵将军派的人手足够,咱们不妨即刻启程,从海上赶赴过去,说不定真还快一些!”
那军官听闻后,垂下头颅仔细琢磨了一番,最后决断:“这位小兄弟说得没错!咱们是得另辟蹊径找别的方式了。”说到这里,他一扭头,对身后的亲随招呼道,“把你们身上的食物,都分给这里的乡亲吧!咱们赶紧回到船上去……”
那两名小兵依令照做去了。
瞅着他们分发食物的动手,那军官仿佛沉重地松了口气。随后,他一转身,便瞧见舒眉形单影只地站在旁边,便出声问她:“这位小兄弟,你是留在这儿,还继续爬山。跟咱们一道走的话,今晚就能从海上过去了。”
没料到他会专门问起自己,舒眉先是一愣,随后答道:“还是跟你们从海上走吧!这种级别的地动,前面的道路,要是还有三分之一完好保存下来,那还真成奇迹了。”
那名军官点了点头,邀请舒眉跟他们同行。
从山道到海边的路上,舒眉通过交谈,大致了解了一些那位名叫陈琦的军官的背景,原来,他是邵将军麾下专管军需粮草运输的小吏。
来这之前,他跟在伍将军身边,还在鲁北一带,跟大梁军队作仗。后来,得到邵将军临时召唤,他这才离了那里,来负责这趟艰巨的任务。
“舒兄弟,你亲人陷在里面了?”满脸狐疑地扫了舒眉一眼,陈琦心里好生纳闷。
这人不过弱冠的年纪,竟敢孤身一人前来寻亲,胆子倒是不小。
“是的!我舅父一家!本来,小生说好过来陪他老人家过中秋的,没想到遇到这种事。”说这话的同时,舒眉神情落寞,语气颓然。陈琦见状,只道她担心长辈,却不知舒眉此时心如油煎,只想着尽快回到儿子身边。
自从离开太平县后,舒眉每天晚上在梦中,儿子可怜小模样都会出现。
没想到日夜兼程地赶路,还是没能回到儿子身边。一想到自己最新人,此刻可能身处险境,舒眉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仿佛只要一闭上眼睛,小家伙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遣责地瞪着她,那泫然欲泣的表情,让她悔恨交加,仿佛有烈火在焚心。
她正在那儿独自伤怀,就听得旁边的陈琦道:“我说舒兄弟,你也不莫要担心了。你舅父既然久居温岭,想来是熟悉地形的,逃生应该不成问题。”
这番没营养的安慰之语,舒眉没怎么听进去,心道,仅仅是他一人逃生,当然不成问题。可府里还有好几个孩子,难免会顾此失彼。还有萧大哥的妻儿,现在也不知如何了。若是他们有损伤,自己怎么对得住那位地直照顾自己的义兄?
见她不答话,陈琦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聊起等下一安排。
没一会儿,他们就赶到了海边。
登上那艘木船的甲板,舒眉一阵恍惚,仿佛从金陵赶到温岭那次,就在昨天发生的一样。
当时,几个孩子在身边追逐嬉闹,她没多大感觉。可此时耳边没有孩子们的声音,她心里好似缺了一块。
“我听那里老人说,雁荡山那一带,就是远古时期地动留下的遗迹,我看啊!太平县的百姓,只怕会凶多吉少……”突然,一阵细微的低语声,随着海风飘到舒眉的耳朵里。
随即,她抛开思绪,侧耳倾听那几人的闲聊。
“真的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当然是真的了,你看那些瀑布,明显就是山体挪动形成的。”
“你说,咱们此去,还能见到活人吗?会不会……”他的声音渐不可闻。
“不会的!将军不是那样的人!”
“我也没说将军是那样的人,可是,自从南楚的薛将军派人来过后,威德将军就不在营中了,你不觉得事有蹊跷吗?”
“那有怎样?不兴人家外出采办啊!”
“说这些你也不懂!要知道,那东西对别家,也就是一锦上添花的物件,对咱们将军,却是至关重要……”
这番话,把舒眉听得云里雾里,还没等她回过神来,甲板上就有人在喊:“快来看啊!海上全是浮尸,好像从那个山头飘过来的……”
舒眉心头一凛,忙趴在栏杆边上往前方眺望。
果然,三三两两的遗体,顺着水流的方向,朝着他们的航船漂了过来,跟那些身体漂在一起的,还有死了的禽畜,以及生活用品。
这景象看在舒眉眼里,只觉毛骨悚然。
“怎么回事?”听到亲卫的喊声,陈琦从船舱里钻了出来,朝首先发现这一状况的亲人问道。
“头儿,你看那里,有好些浮尸!”那名士兵一边指给他看,一边解释道,“看那样子,好像泡了两天!”
见到这种情况,陈琦不禁也有些纳闷。
照说,发生了地动,人都应该埋在地底下了,怎地会漂在水上呢?而且不仅是人类的,连家禽和家畜也不例外。
他沉思了一阵子,对亲兵吩咐道:“去!你把掌舵的老艄公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