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之前,齐淑婳特意到宁国府去了一趟。
自从传出四哥出家的消息,她就从母亲那儿听说,大伯母郑氏当即就倒在了病榻上。当然,躺在床上的,还有现任四嫂秦氏。
刚一走进齐府后院,她就感到跟上次来时,这里已经大变样了。那些奴仆们少了往日的屏神静气,院子里头,到处都是三三两两的奴妇丫鬟,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让进来的外人一瞧,就知道府里发生了大事。
齐淑婳心里暗忖:难不成四哥一出家,府里就没人打理了?这副阵仗,显然是缺人管束的样子。
不过,随后她一思量,顿时明白了里头的门道。
是啊,四哥如果真的出家,这内宅还真就没有名正言顺当家的了。
不说自高氏离开后,长房只有一位姨娘。四房之前两任夫人,虽说分别被大哥和伯母委以过重任,如今一位已经离家,另一位被四哥的事刺激得病倒。
府里虽然还有五妹,可是她毕竟是嫁出去过的姑奶奶,断没有回娘家还主持中馈的道理。
想通这些道道,齐淑婳微蹙,不禁为他们担心起来。
走进霁月堂,一味浓厚的药味迎面而来。
里面间或传来郑氏的咳喘和齐屹和齐淑娆兄妹的劝慰声。
得知大伙都在,齐淑婳心里一紧,脚上不觉加快了步伐。
经丫鬟禀报,她很快就被迎进了里面。
内室帘子被撩开。齐淑婳一眼便瞧见斜卧在罗汉床上的郑氏。
跟上次见到时相比,大伯母明显瘦削了许多,面颊颧骨处还有不正常的红晕。虽然,是刚才咳喘引发的。
郑氏的左侧边。五妹手捧汤碗,正在给母亲喂药。
齐淑婳的到来,让屋内三人同时停住了手里的动作。
“三姐姐来了?”齐淑娆首先打起了招呼。
齐淑婳点点头,道:“听说伯母病了,我过来看看!现在伯母身子怎样了?”
郑氏挣扎着坐正了一些,对侄女道:“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些老毛病,劳你惦记了。”她话未说完,屋里的丫鬟仆妇,给来客搬了座。
问候完伯母。齐淑婳将脸转向齐屹。问道:“大哥回来后。可曾去见过四哥?”
齐屹神情一滞,沉声道:“见过!”
“他怎么说的?真的不要这个家了?”齐淑婳跟舒眉一样,不太相信四哥真的就此舍下一切。从此孤身相伴青灯。
没有直接回答堂妹的问话,齐屹跟她打听起侄儿。
“他现在怎么样了?听尚剑说,四弟剃度后,小家伙不肯回京城来。他们还是趁着他睡着了,才强行带回来的。”
齐淑婳眸光一暗,说道:“还不是跟他母亲整日闹,听说小妹要去沧州探望他爹爹,非要跟着我一同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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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宋家、项家两辆马车,从宁国府垂花门前离开的背影。舒眉心底长长松了口气。
刚要挪转脚跟,迎面便过来一名丫鬟。舒眉定睛一看,只觉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到底在哪座院子见过的。正待询问旁边的雨润,只见那婢女走到她们跟前,屈膝行了一礼,说道:“奴婢给四夫人问安,国公爷请您跟四爷,一同上听风阁,他有重要事情相商。”
舒眉了然一笑,心里暗道:定是想询问跟项季宇起冲突的事。
罢了,既然此事都让齐峻知道了,何不开诚布公谈一谈!省得东窗事发,这愣小子诬蔑她。
想通这些,舒眉问那位丫鬟:“这位小大姐怎么称呼?”
“奴婢叫优昙,在听风阁国公爷身边伺候笔墨。”那丫鬟生得明眸皓齿,长相喜庆。
“哦,你原来是那阁楼上的!”舒眉恍然大悟,“另外还一位叫什么?”
“禀四夫人,那位是奴婢的姐姐,唤作‘番莲’的。”优昙恭敬地答道。
好嘛!跟佛教扛上了!
“你知不知道,四爷上去没有?”沿着抄手游廊一边前行,舒眉一边打探道。
优昙答道:“奴婢的姐姐就是去叫四爷去了,想来应该先到了吧!”
舒眉点了点头,扶着雨润的手,朝府里的东北角行去。
待爬上顶层,舒眉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两边腮帮泛红,眼眸熠熠发光。
见到她这副模样,齐峻只觉脑袋里“嘣”的一声,心里头瞬间像被什么刺中了般。他迅速低下头来,强迫自己不再看她。
这番动作齐峻虽做得极为隐晦,却也没能逃过他大哥的眼睛。
齐屹不禁想起白天,他四弟义愤填膺,要为弟妹讨回公道的样子。心里暗忖:沧州一行还是有些效果的,只是这傻小子,至今还不明了自己的心意。
见人到齐了,宁国公请他们小两口子坐下。等优昙姐妹俩上完茶点,带门退了出去后,屋内只剩下齐家兄弟、舒眉和朱护卫。
齐屹对舒眉道:“听了朱能的禀报,大哥有些地方还不清楚。想请弟妹解说一番,昨日你们下山时,到底怎么一回事?”
果然是问起这个,舒眉倒也不意外,望了望旁边的朱能,将目光在齐峻身上停留了片刻,心里斟酌一番后,开始回忆当时的情景。
等她讲述完毕,朱能加了些补充。摸清来龙去脉后,齐屹遣走了护卫。
“什么?!”外人一离开,齐峻就从椅上站起身来,厉声质问道,“不顾有**份,你竟然都要救起他?”
舒眉眼里一片茫然,不觉抬起头:“为何不能救他?”
“为了救他,你都不论亲疏了?他是你什么人?值得冒与四妹婿交恶的风险,救个不相干的人吗?”齐峻愤然地瞪着妻子,脸上表情似嗔似怨,让人摸不着头脑。
舒眉一脸错愕:“怎会不相干?他不是才有恩于你吗?”
齐峻顿感浑身不自在,辩驳道:“那点恩情,够得上你搭了名节,去舍身相救?”
“恩义岂分轻重?”不屑地扫了他一眼,舒眉继续道,“怎会搭上名节?举手之劳而已。况且,人家只是借个地方躲躲。再说,起初我也不知,后面来的会是四妹婿……”
齐峻从椅边走出来,不停地在屋内来回踱步。最后,他停在舒眉跟前,责问道,“妹婿若执意要查车座底呢?到时,你又作何解释?”
“搜到车座底来?怎么可能?!别忘了,妹婿理亏在先,他哪能一意孤行?!”舒眉提醒他。
“你就不怕那葛五的,真是亡命之徒?!”脸上气得通红,齐峻目眦欲裂地质问,“情急之下,他若拿你为质,到时不仅是名节,连小命也会一并丢了。你怎地这般蠢!真是无知者无畏……”
齐峻先前想起,上次他从西山回来,在道上遇了她们,周围的同袍拿他妻子相貌取笑的情景,他语气不由变得十分恶劣。
这话若说得婉转些,本可以打动大多少女的芳心。可惜此时,齐峻并未存那样心,或者说未意识这样做的必要性,白白浪费如此好的时机。
看得一旁的齐屹急得直想摇头,心里不禁埋怨上了——这榆木疙瘩!
从小到大,未被人这样侮辱过智商,还是被她一向看不起的人责骂,舒眉气得发抖,噌地一下,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当朱能是根木桩,立在那儿不动的?别忘了,我是在替你还恩!”
夫妻俩互不相让,争得脸红脖子粗。再不劝架,接下来怕是一发不可收拾。
旁边观战的齐屹,终于站起身来,重重地咳了声,争执的两人这才停了下来。
“我来说句公道话行不?”齐屹扫了两人一眼。
齐峻的无理取闹,看来只他大哥可以弹压,舒眉想到大伯是个明理之人,遂点了点头。
“说起这件事吧!弟妹的想法原是不错。”睃了旁边小姑娘一眼,齐屹顿了片刻,接着道,“只是方式用错了。”
舒眉顿时愣住了,一脸莫名地望向他。
齐峻冷静下来,自得地斜睨了妻子一眼,那表情好似在说:你看,连大哥都不帮你!
“慢着,有恩报恩,何错之有?”舒眉不肯承认。
“我说了,方式用错了!你当和妹婿开诚布公地商谈此事,那葛五既是纪猷认出来的。想来,他对四弟和弟妹的恩情,足以让你有立场,在妹婿跟前作保,两边善加劝解。而不是偷偷帮着藏起来!古语云,君子慎独,不欺暗室。想来,妹婿并非蛮不讲理之人。”
“他还讲理?!直接就要冲进来,强行打开车门。”舒眉提醒他。
“不是说了吗?他怕你被人挟持。”
“朱能就在旁边,他担哪门子的心?!怕是想看笑话为主吧!反正也非头一回了。”接着,舒眉把当初抬青卉为妾的消息传开后,齐淑娆姐妹俩结伴回娘家,半是兴师问罪半是看笑语的前事,讲给眼前兄弟俩知晓。
“还有此事?”齐屹齐峻俱惊。
“怎么没有?!就拿今天的筵席来说,若不是妾身将邱嬷嬷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