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曦漓和楚谞离去的背影渐渐消失,远处那身着玄衣的男人将拳头狠狠攥紧,似乎想要将心中所有的愤怒粉碎。今夜鲁骁也注意到了曲曦漓的异常,但是他却无从知晓她变成这样的原因。
等应付完燕帝的那些话,他也是火急火燎地追了出来,却只看见她穿着别的男人的外衣,在别的男人的怀里,叫着其他男人的名字,哭成了一个泪人。而他,却不能上前将他们分开。因为鲁骁看得分明,在楚谞怀里的时候,曲曦漓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那种有着共同记忆的安定感,他给不了。他们口中的那个人,过去的事情,他都不知道。
自从鲁骁上次在街上看到曲曦漓和楚谞亲昵的模样,知道那楚谞便是当年在药山上陪在曲曦漓身边二人之一的时候,他的内心是嫉妒的。因为曲曦漓和楚谞在一处的时候,她整个人不会再像往日里那样思虑老成,那样紧设心防,而是变得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今天,他似乎明白了另外一个陪在曲曦漓身边七年的人,那个她在梦里都会呼唤的大师兄是何方神圣了,就连他嫉妒的楚谞跟此人比起来,却也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沐芜橝,那个隐忍蛰伏的南华太子!别人只知道南华太子是从民间接回来的,却不知晓沐芜橝根本不是个好拿捏的人,他能跟着牛不倒习得医术,便就有能力去学其他本事。
人人都道南华是沛国公与南华帝争斗,谁又会想到这个太子才是潜伏最深的人?因为利益不相干,鲁骁从未在意过这个南华太子,但是谁能料到他才是亘在曦儿心头的一块旧伤!
鲁骁心思翻涌,他恨,恨的是曲曦漓今晚最脆弱的时候,自己却不能伴其左右。他怒,怒的是曲曦漓在楚谞怀中哭泣的时候,他只觉得他们的世界是如此的与他毫无关系。毕竟她的过去,他已失去了参与的资格。
看着曲曦漓和楚谞离去的身影,鲁骁只觉得他要失去她了,可是他又似乎从未拥有过她。鲁骁十分憎恶那种无力感,那种事情脱离他掌控的感觉。他只能远远看着,看着他们带着共同的回忆离开,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直至那两个人的脚印已经湮没在风雪里,鲁骁仍未离去。他在心中暗暗发誓,不管她过去经历了什么,受过什么样的伤,他都会带她走出来。曲曦漓的未来,他势在必得!
曲曦漓更完衣回到大殿之后,不知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地等到了宴会的最后。直到燕帝宣布散宴,曲曦漓才又渐渐找回自己的思绪。刚刚在雪地里,她已经明白了,明白有些事情已经回不去了,可是她的目光却忍不住地向那人的方向瞥去。
尽管隔着遥遥的距离,可不知为何,她就是能清楚地看到他的眉眼,他的唇角。那墨画般的眉下,依旧是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深邃的可以吸引一切。每每看到那双眸子,她的心里总会莫名地安定下来。只是今日却不同往常,那双幽潭般的眼睛不会再把目光落向她半分。
曲曦漓内心无比渴望问一问他,自己就坐在这里,他可曾瞧见半分?可她一想到与他对视,心中便又有些惶惶不安,怕好容易才说服自己筑下的心防被他一眼看的溃不成军。她的内心十分挣扎,想见他,又不敢见他。想问他,却又怕自己承受不住他的回答。
他的唇角淡淡地抿着,依旧是那样客气而疏离。元芜橝不常笑,但曲曦漓从前就是能从他的眼底看到笑意。她也知道他真正笑起来的样子,就像雪山融化后流泻而下的一泓清溪,能直直流进人的心里,清冽无比。
元芜橝身边的女子笑容是那样的明媚,可落在曲曦漓眼里那笑容便变得无比刺眼。那个女子是如此美好,举手投足都带着说不出的尊贵与完美,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有资格成为他的妻吧?可以被那双眼眸温柔注视,听他安抚人心的声音,能够名正言顺伴他身侧。那个女子,是他的妻啊!
他的喜怒哀乐,原来早就与她无关了。
众人开始离场,曲曦漓这些官家女子离开的方向和四国使者的刚好相背。只是她回眸一撇,又看到元芜橝踏着浮光锦离去。此刻的曲曦漓已经不再像刚看到元芜橝时那样乱了心智,现在静下来想到秦娆静进殿之时所说的他病了,他何时染上了何疾?
曲曦漓开始懊恼她怎么会忽略这么重要的事情,可她当时出于目不能视,耳不能听的状态,哪里还记得秦娆静说了什么话?那浮光锦的手法,她在古书上见过,左不过是富贵权胄们的把戏罢了。只是使用之人都是身体虚弱才会在行走之时也用上药,他何曾虚弱过?
牛不倒的三个弟子,元芜橝算是最出类拔萃的那个,这是连他自己都不能解决的病么?当真如此厉害了?心思百转千回,曲曦漓来到了官家女子更衣的地方,她们来时所穿的冬装还全都放在这里。匆匆套上自己的衣服,曲曦漓做出了一个决定。
各国使者都坐着自己的轿辇离开前往东燕安排的驿馆,北蒙的熠王三兄妹则是自己骑马离开的。这在皇宫中骑乘的特例恐怕只有这三兄妹才有了。不过冬日里,也是断没有人愿意骑马的,当然除了云夕岚那个从不爱坐马车的女人。
南华国的使者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的太子今日竟然会到达这四国大宴,难道上头的人失手了?他们千方百计的阻挠最后还是让太子活着来到东燕!可是他心中的疑惑却不能在面上表现出来,依旧是恭敬地对元芜橝道:“太子殿下,陛下体恤您贵体欠安才派臣前来,您这下若是在东燕伤了身子,臣……”
南华使者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想说却又无法说下去。他一句话就把元芜橝说的不识好歹,明明是南华皇帝下旨不让他来的,他还跑来做甚?明明就是个病秧子,还过来添什么乱?要是在东燕的地界有个三长两短,他一介臣子可什么责任都担不起,只能怪元芜橝自己倒霉。
“本宫的行程,何时轮到祁大人置喙了?”冰凉又带着磁性的嗓音从元芜橝的薄唇中缓缓淌出,那眸中的冷光似是要将眼前的人看穿,只是下一瞬元芜橝便又轻咳了起来。
元芜橝说出的这些话让他身边的两个人皆是一愣,秦娆静不禁看向了他,这个从来不会对人冷言冷语的温润男子,今日竟然说出这样毫不留情的话。从他进入大殿前脚下顿了一瞬开始,秦娆静就发觉了元芜橝周遭的气场有了微妙的变化。也许他的一举一动与平时根本无异,但是对于他的一切她都无比敏感。
祁衡听了元芜橝的话心下也是吃惊,这还是那个病恹恹的甩手太子么?刚才他分明从元芜橝的目光里读出了不悦和让人闭嘴的寒意。如果不是元芜橝后来的轻咳,他甚至要以为这个太子一直以来都是装的了。
只要元芜橝还活着一天,他就是南华的太子,而他祁衡只是南华的一个臣子,明面上还是不能撕破脸的。只是元芜橝的到来实在给祁衡添了大麻烦,他心中也咽不下这口气,一个将死的破烂身子还敢给他气受!想到此祁衡又阴阳怪气地道:“殿下来的仓促,可这驿馆怕是不好再变动了……”
显然这话是说驿馆已经按国家分配出去了,元芜橝他不请自来,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可是这次元芜橝发话之前,他身边的秦娆静先开口了:“齐大人可是说够了?身为臣子不懂体恤主上,还让殿下在这里受寒。我看你的位子是坐的太逍遥了!”
秦娆静冰冷的话语吐出,比元芜橝的话还让祁衡惊恐。若说这太子只是有名无实罢了,但这太子妃可不一样了。秦娆静可是主上的千金,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如今沛国公在南华的地位已经算是大半个皇帝了,要是惹恼了主上的爱女,估计他祁衡的好日子也就到了头。她那上位者的威压,实实在在让他不敢再多言一语。
“殿下,咱们走吧。”秦娆静看向元芜橝的时候,眸光又恢复了温柔与恬静。她爱这个男子,就算他不爱她,她也不计较。她对他的爱,从不奢求回应。
轻扶着元芜橝上了轿辇,秦娆静透过纱帘瞥了祁衡一眼。她知道父亲打的什么主意,也知道祁衡是他们那边的人,但是橝,不是谁都能冒犯的。若有人不明白,那就由她来让他们看清楚现在谁才是主子。她愿意成为他身侧的利剑,橝这样温柔的人,只该被温柔的对待。
祁衡接到秦娆静警告的目光,他不明白为何秦娆静今日帮着那元芜橝说话。那个总是端庄得体笑意盈盈的女人,真正发起怒来比主子更可怕。秦家的人,都不是好惹的。但若是她真的对这个男子动了情,那他要赶紧向主上禀明一切。这种感情,只会成为日后主上伟业的绊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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