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隐约,映照着窗棂间的烛影,白衣安眠在客房中,默然无声息。房?32??祖师与长春子端坐于桌旁,而安意如在床头伫立,无声地注视着安眠着好似已经亡故的白衣少年。
“可惜啊,心气衰竭,神仙难救······”
长春子正要感叹着,却被重阳祖师阻止了。祖师也没有想到,原来被他寄予厚望的少年竟然会陷入这样的危险之中。祖师心中盘算着救他的方法,看着冷若泥塑金身的安意如,心中也不免有些悲叹。
“真的已经没救了吗?”安意如看着那个躺在床上无比安详的少年,喃喃道。她并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实,纵使对方把自己伤得再深,恐怕也不及此时的心痛。她从未想到自己会因为一个男子心伤若死,可是如今她真的体会到了曾经师父提起过的那种感觉。
被白衣所伤的时候,她的心中只有恨意,然而如今这恨意轻而易举就消解了,转而成了绵绵不绝的伤痛与哀愁。她只能够维持着冰冷的外表,因为她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够表述自己的悲伤了。
祖师目光怅然地说道:“方才老道已经为他把过脉象了,经脉的损伤并不严重,大约是一直强迫自己所造成的暗伤。只是他的心气已失,就算就回来,也与一个死人无异。老道也想不到,世事弄人,竟至于斯。”
长春子亦是沉默,他也是想不到。被自己击败之后,明明没有什么外伤的少年会骤然昏死过去,心脉若虚若存,如果不是祖师及时赶到,用自己的内气强行贯通少年的心脉,恐怕此时已经是个死人了。
“罢了罢了,都是时运。老道就先走了,过几日老道会来给这小子续些内气,吊住他的性命,这几****就好好照顾他吧。”
祖师也是不再多言,他自然知道白衣身上担负了多少责任,可是碍于承诺,他也不方便细说。只好将白衣交给了曾经救过他一命的安意如,希望这女子的深情能够将少年唤醒吧。
世事薄情如斯,在祖师眼中,这个明明能够终结掉这个乱世的希望,却被自己弄巧成拙,谈不上后悔,但也不会有什么欣慰,大约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样的滋味吧。
安意如也不做答话,她只是静静地守在白衣的床榻旁边,隔着一段距离望着他。她也会怀疑,是否是自己逼迫太甚了。可惜,他们之间就像如今她与他的床榻之间,永远都存在这一段看不见光的距离,谁也不会先伸出手,自然永远也不会接近。
终南山上夜里的温度甚是寒冷,可是身着单衣的安意如却恍若未查,她只是呆呆地盯着那个安详入眠的少年。少年的面色无比安详,如果不是他的脉搏无比微弱,恐怕谁也不会认为这个少年已经频临死亡了吧。
这样想着,她的眼中泛起着回忆,回忆着那时出师之时,所遇见的那个男人。他们两个的身影仿佛在这个瞬间渐渐重合,融汇成了一人。
安意如终于明白自己当初为何会分外注意这个少年,并不仅仅是他们容貌上的相似,也是因为他们两个都是一样的人。他们都太过骄傲,认为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他们所不能够完成的。这样骄傲的人注定不会甘居于人下,所以面对感情,他们所做出的选择也是一样。他们都畏惧安意如那冷若冰霜的束缚,却又不忍心直接伤了她的心,所以都选择了逃避和放弃。
只不过白衣终究是一个少年,所以白衣选择了最直接的拒绝,不会像那个男人一样不给一个答案就掩耳盗铃地逃离了。哪怕是再见,白衣也终究是不同的,他是这般果决的人,也再次毫不吝啬自己的果决,哪怕他知道这样会伤到她的心。
这样的白衣终究是让她又爱又恨,爱他的果决,恨的也是他的果决。
想到了这里,安意如才发现,其实自己已经因为这个少年做出了太多的改变和妥协。当初的她,面对这样的负心人时,仅仅凭借着心中的恨意,就将对方满门子嗣诛绝,除了女子,一无所留。当初的她面对师父与师妹时,也绝不会服软,只会死命地硬挺着,任凭那伤痛积累成心底最深沉的恨意。
而遇到了这个少年之后,她就变了。这个少年身上仿佛有一种莫测的魔力,能够改变与他接触的所有人,包括一直自认为不会被改变的自己。她开始学会了包容,学会了为了他妥协,学会了不去恨。
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改变的呢?安意如不知道。也许是因为那种面对绝望毫不动容的勇气,也许是那种看淡了生死的淡漠眼神。安意如当时确实想过,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难道他就真的没有什么在乎的东西吗?他的一切都无比神秘,就好像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仙人下到了凡尘。她曾经为自己这样的幻想而感到羞愧,明明已经不再是年少,明明已经混迹江湖多年,明明已经双手染满鲜血,怎么会还抱有这样天真,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所以,在白衣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她才下意识地回应了“你的命是我的。”。因为她万分好奇,她希望探究这个少年的心思到底是什么。然而当她真的想要成为那个少年存在的意义的时候,她似乎就已经陷入了进去。她确实害怕过,遇上再一个负心的他,可是她终究没有逃过自己的命运。
面对太乙宫中那个识破了自己的目的,说出了再一次成为自己的负心人的少年,安意如当时也想过要出言挽留,可是她终究没有去挽留。因为她明白,这就是她的命运,那个少年离开她之后,大概会遇上更好的人吧。
然而现在这些又有什么意义,看得再淡,再学会包容,她所思慕的人也终究逃不过一个“死”字。
没有了白衣的世间在安意如眼中宛如如今的黑夜,这样的夜晚哪怕只有一刻,在她看来,也是太长太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