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陆雪漫扶着权慕天急匆匆走进了仁爱医院的急诊室。
对白浩然来说,早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半夜三更被人从睡梦里挖起来。迷迷糊糊的来到医院,当看到趴在平床上的男人,顿时睡意全无。
“嫂子,我哥怎么了?”
挠了挠头,陆雪漫声音低的像蚊子哼哼,“不小心撞了一下。”
“这大半夜的……”
看情形老大自撞的不轻,否则,像他这么骄傲的人绝不可能乖乖趴在那儿。
话说,他怎么就弄成这样了?该不会遇到伏击,被人打了吧?
“他撞到哪儿了?”
用手遮住半张脸,某女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厨房的柜角……”
纳尼!?
深更半夜不在卧室搞浪漫,你俩跟厨房较什么劲呀!
撞到柜角可大可小,轻则肌肉拉伤,重则伤筋动骨,搞不好还会落下病根儿,真是够了!
看了看那张酷帅的俊脸,又看了看陆雪漫,白浩然把嘴边的话吞回去,缓和了语气说道,“嫂子,你别太着急了,我先给他看看。”
“那我先出去了。”
把诊疗室的房门反锁,白浩然把手持X光机推到屏风后面,然后带上了一次性胶皮手套,“老大,你哪里不舒服?”
“这儿……”
起初,他并不觉得撞一下能有多严重。可时间越久,针扎似的刺痛就连成了一片,渐渐的,连抬胳膊都觉得费劲。
试探着按了按,白浩然禁不住蹙起了眉头,“以前你从来不觉得脊椎不舒服吗?”
“你认为我是那种喜欢自虐的人吗?”侧眸望来,他察觉到对方话里有话,沉声问道,“我说,你哭丧着脸是什么情况?”
没有立刻回答男人的问题,他打开X光机,给患处拍了一张X光片,对着灯光仔细看了看,嘴角闪过微不可见的坏笑,“我很想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能让嫂子下这么重的手?知不知道如果再向左偏那么一丁点儿,你下半辈子只能与轮椅作伴了?”
“那又怎么样?难道你和蒋祖儿从来没有出过意外状况吗?”
霸道的说辞扔出来只换来白浩然幸灾乐祸的轻笑,“祖儿又不是专业的。”
真的是这样吗?
撑着胳膊,侧过脸,权慕天低沉的声线带着明显的戏谑意味,“可据我所知,她是跆拳道黑带,还拿过荷兰跆拳道比赛冠军。”
咳咳……
嘿道千金谁还没两个下子防身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笔走龙蛇的誊写病例,白浩然不怀好意的叮嘱道,“你后腰右侧肌肉拉伤,出现了轻微的皮下出血。伤好之前,千万不能做剧烈运动。伤筋动骨一百天,你懂的。”
一个冷冽的眼刀飞过来,他立刻捂着胸口,装出内伤到不行的样子,脚步蹒跚的向门口走去。
装,继续装!
某男抓起枕头砸过去,不偏不倚正中对方的后脑勺。
嘴角一抽,白浩然故作平静的打开房门,把单据递给护士,示意她去拿药。
低头看见枕头孤零零的躺在地上,陆雪漫随即想到一定那厮干的好事。在海都,也只有他敢殴打主治医生。
来的路上,她思前想后,总觉得那一下子男人撞的不轻。可柜角虽然很突出,但也不至于造成严重的内伤,难不成伤了脊椎骨?
越想越担心,总算等到白浩然走出来,“他伤的严重吗?”
“尽管把心放肚子里,他离废掉远着呢!”
七上八下的小心脏终于归为,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不由自主的一再确认,“可我看他好像不能动了。”
“那是因为撞到了脊椎的神经,歇一会儿就没事儿了。”
“真的不要紧?”
她紧张兮兮的表情把白浩然逗笑了,这两人真是一对活宝。闹的时候天翻地覆,恨不能把天捅个窟窿,好的时候牵肠挂肚,黏糊的不要不要的。
“除了肌肉拉伤和轻微充血,没有其他问题。我给他开了点儿消肿镇痛的药膏,过不了几天就能痊愈。”
见她松了口气,白浩然默默转移了话题,“我听妇科主任说,你前几天来做过检查?”
作为她在国内的主治医生,全程跟踪病患的情况是他份内的事情。
尤其,老大不在场,他们可以开诚布公的聊一聊。
捋了捋刘海,陆雪漫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将将恢复的情绪再度陷入低谷,“你看到检查结果了?”
“嗯。”
她很清楚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可权慕天舍不得,她更是如此。
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握成拳头,她把心一横,默默下了决心,“等手头的事情处理完,我会尽早做手术。”
“嫂子,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想劝你先不要这么着急做决定。”
她不懂了,“啊?”
“抗麻醉剂过敏的药物马上就要投入生产。只要手术成功,就可以留住这个小生命。即便你担心在手术过程中对胎儿有不良影响,也可以留到术后检查确认,真有问题的话再做掉也不迟。”
开颅手术非同小可,如果可以,陆雪漫宁可淤血消散的慢一点,也不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
“你的意思是,我还是要做手术?”
结果很残酷,但他们不得不面对现实。
轻轻叹了口气,白浩然缓缓说道,“孕期的凝血机制上升,会大大降低淤血的扩散速度,一旦血液凝固,就会压迫官能神经。与其等到那一步,不如提早手术,这样对你和孩子都好。当然了,如果你觉得有西西和小轩就够了,手术的事情就可以暂时放一放。”
“不……我的意思是……我,我们还没考虑好。”
连连摆手,陆雪漫森森觉得这是一道无限循环的死结。要么手术,要么放弃孩子。就算她选了后者,必须手术的几率依然存在。
该怎么办呢?
“我们商量一下,再给答复你,行吗?”
作为亲戚,白浩然并不想给她这么大的压力。但作为医生,他只能实话实说。
“有空的话,来做一次详细检查。一来是给我一个参照,以便根据你的情况制定治疗方案。二来,在专家会诊的时候也会少走弯路。”
话音未落,小护士托着托盘走了过来,“白院长,这是您让拿的药。”
“行了,你去吧。”
小护士转身离去,他才把托盘递给陆雪漫,“嫂子,等他好一些,你们就可以走了。”
“知道了。”
端着托盘走进诊疗室,某女掀开权慕天的衣服,拿了药膏在患处涂抹均匀。小女人始终没说话,异常沉默的态度让他浑身不舒服。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白浩然告诉你从此以后我要跟轮椅作伴儿了?”
他玩笑似的说辞并没有起到缓解气氛的效果,却在无形中加剧了她的沉默。
“没有。”
她的手凉的惊人,权慕天立刻觉出了不对,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那是怎么了?”
“他让我抽空来做检查,想想就头大。检查项目多,还要一直饿着肚子,太苦逼了有木有?”沮丧的叹了口气,陆雪漫心里酸酸的,禁不住红了眼眶。
饿肚子值得哭鼻子吗?除非她被顾雅熙附体。
把人摁进椅子,权慕天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水渍,柔声问道,“就为了这个?”
当然不是!
“……”
“不打算告诉我吗?”
紧绷着咬肌,她心里翻江倒海,喉头像被什么堵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附在权慕天肩头,视线逐渐模糊。
他能明显感觉到陆雪漫细微的颤动,好像有什么刮过心头,很疼。
“漫漫,怎么了?”
“……怕。”
心头一紧,他展开双臂将人圈进怀里,就着交颈的姿态,抚着她的脊背,“不怕,我在呢,不怕。”
从认识她的那天开始,他们经历了太多太多,但她从没怕过什么。
这是权慕天第一次亲耳听她说出这个字。
她不怕死,而是放不下。
未知的变数让她恐慌,她不知道该怎么选。做出的选择是否正确,又能不能挺过去。万一选错了,该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权慕天以为她已经睡着了。她却猛地抬起眼帘,看了看墙上的座钟,顿时慌了神儿,“完了完了,蛋糕还没做呢!”
还有心思管蛋糕?
她的脑袋究竟是怎么长得?情绪恢复堪称神速,这很不科学啊!
脸色一沉,男人坐起来,说得极为认真,“我变成这样都是提拉米苏闹得,以后谁也不许提那东西!”
“不作就不会死。谁让你欺负我来着,这叫现世报,懂?”
把他的面皮揉成各种形状,直到陆雪漫觉得解气,才开始帮他整理衣服。
眼前的女人眼圈儿微红,微卷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道新月似的阴影,灵动的眸子时不时对上他的目光,让权慕天觉得心里暖暖的。
脑海中及不合时宜的闪过那个‘怕’字,连他的心也不自觉的咯噔一下。
其实,他也会怕。
把托盘里的药膏装好,她抬眼望见男人盯着地面的花纹出神,立刻紧张起来,“你能走吗?”
“没问题,走吧。”
两人手拉手走出电梯间,陆雪漫打开手袋翻找车钥匙,权慕天却发现雨刷器和挡风玻璃之间多了一个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