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云袖在眺望着崖下风景,缭动的云色未能在她迷蒙的眼中留下波影。时光在静默中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突然弹动手指,将心绪中的某样东西暂时抛却,然后轻轻吸入一口山林间的清灵气息,露出温婉美丽的微笑。
“他们都走了。”她说着,并未回头,不想去看相互搀扶站着的两人。
秦言轻微点头,刚要说话,不料一开口就觉得喉咙里一股腥甜涌上来,再也抑制不住,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紧绷的心弦松开后,新伤旧伤便无法再凭疲惫的意志压制,他忽然觉得天与地颠倒过来,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眼睛里看到的景物都被抽离成怪异的色彩,而且很快被一层赤红的幕布所掩盖。
他感觉身体失去了重量,晕倒过去时,耳边女子慌乱的呼喊也变得极不真切……
醒来时,身处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转过脸,赫然入目的是那张熟睡中微蹙着眉的面孔。见此情景,他的心灵仿佛被温水洗涤过,初醒时刻的茫然悲怒顷刻消散,只余下轻轻浅浅的温柔宁静,在肺腑间游走徜徉。
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推开,宫云袖低着头走进来,然而才探入半个身子,她就觉察到异样,一抬头对上秦言的目光,立即停下脚步,沉默片刻后,却又往后退了出去。
秦言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不过疑惑在心中只一闪而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只想趁着这混沌未醒的时刻,静静享受温柔的时光,不问是非,不去想那些扫兴的仇恨和难题,就像回到了昔日月光下那一夜一样,认定爱就是纯粹的……
可惜这想法也是一种奢念,过不多时,门外就响起一阵放肆的大笑声:“小弟呀小弟,你总算醒了!你这一觉睡得倒是安稳,可就苦了哥哥我呀!”
随着笑声传来,大门紧跟着被粗暴的推开,一年轻大汉阔步走入,大大咧咧地来到他床头,毫不在意地在玉寒烟身边坐下。
玉寒烟被他粗鲁的动作惊醒,眉梢微蹙,不动声色地往外挪了几分。随后她才发觉秦言已经醒来,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她微微张开嘴,唇瓣动了动,眼眸里闪过惊心动魄的欣喜。
宫云袖最后才走进来,脚步无声,静静站在陆离身后,目光幽幽地看着床头视线交织的二人,脸上现出极复杂的神色。
见痴情凝望的两人还没有分离的意思,陆离轻咳一声,拍了拍床沿,道:“我说,你们两个暂时先忍耐一下吧,这里还有其他人呢!玉美人,你都看了他三天三夜,里里外外都摸了个遍,难道还没过足瘾吗?你至少应该注意到哥哥我眼里幽怨的目光吧!”
秦言呼吸一窒,两眼倏然瞪大:“你说什么?”
玉寒烟面上泛起红霞,气急败坏地转头喝道:“姓陆的,你闭嘴!”
“我说的不对吗?”陆离无辜地眨了眨眼,“小弟啊,我悄悄告诉你一个不幸的事实,这几天来都是由玉美人给你擦身换衣,她已经亵渎过你的身体很多次了,你的清白——”
他忽然住嘴,因为感受到了身体后方传来的寒意。宫云袖虽然一声不吭,可是起伏的胸脯已明显表现出怒意。
她的杀气无差别地笼罩了前面三个人,包括秦言在内。某种情绪冲击着她的心灵,憎恨的毒蛇在耳边嘶嘶地劝唆,极度的烦躁让她产生出一种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秦言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这时候玉寒烟笑了笑,温婉嫣然,如鲜花盛开:“嗯,不错,师弟,这些日子来吾家每天都在亵渎你的身体,从来没有间断过,你其实早就是吾家的人了。”
陆离缩了缩脖子,干笑道:“哈哈,玩笑而已,没这回事。秦小弟的伤还没好,所以一直都躺在床上没动过,他的身体还是清白的,你们都放心好了。呃,后面的这位美人,请不要杀我泄愤,谢谢!”
秦言道:“这种低俗的玩笑,还是少开为妙。”
“嘁!还不是空欢喜一场,让你失望了吧?”陆离挤挤眼,伸手摸了摸秦言脉搏,须臾后点头道,“恢复得不错,再老老实实躺个三天,就能彻底痊愈了。哈!玉美人再忍一忍,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可不要心急哟!”
玉寒烟也不生气,笑吟吟地道:“吾家当然晓得。”
后方宫云袖脸色数次变幻,最后一转身无声无息地走了出去。
等到身后气息走远后,玉寒烟收敛了笑容,肃然向陆离道:“吾家有几句话要跟你说。”她说着起身往外。陆离向秦言做出一个安心养伤的手势,也跟了出去。
屋里再度恢复了冷清。
秦言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眼前玉寒烟和梅儿的面孔在黑暗中变换,他的心也随之一阵阵抽紧。
师姐,你为何要杀她?
清醒的时刻,这个问题再也无法逃避,像一根利刺扎在他心上,逼得他不住质问自己:若玉寒烟的理由无法说服我,我又该怎么办?
救命之恩,已再无回报之日。玉寒烟杀了她,比自己亲手杀她更让秦言痛苦……
一阵风缓慢地吹过,秦言忽有所觉,蓦然睁开眼。
在他床头,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霸气逼人的轩昂身影,五官在昏暗中显出冷峻的轮廓,幽深的视线在秦言脸上久久停留,却不发一语。
秦言惊诧无比,慌忙就欲起身,却发现身上的空气都好像凝固成枷锁,紧扣在自己身上,分毫动弹不得。他张了张嘴,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看来你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很好。时间紧迫,我说,你听。”血狼僧的声音束成一线,清晰地传入秦言耳内。
秦言眨了眨眼,表示弟子明白。
“第一件事,两个月后,平海府流苏园将举行盟主大会,慕鸿秋可能想在这里跟正道人士决战,你不要参与,离得越远越好。”
秦言想要点头,可惜动弹不得,只得眨了一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