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尘戾将手中的公文扔到桌上,“自己看。”
宫河上前拿起公文,粗略扫了一遍,脸色骤变,又细细读了一遍,“这、这上面说的是李狗蛋姑娘?!”
“她是苗女,‘李狗蛋’恐怕不是她的真名,”莫尘戾面无表情地说,“所以才让你查。”
“虽然描述得很相像……可、可毕竟天底下这样的女子也不会少……”宫河这话更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如果她被苗族的人找到,结果会怎样,你也看到了。”
“属下马上去查!”
宫河放下文书,行礼退下,走到门口时,他回过身,“王爷,如果不是李姑娘的话,您还会娶她吗?”
眼前又浮现出她气急败坏的模样。
莫尘戾凝视着融融的烛火,“与她的身份无关,只是快慢的问题。”
夜凉如水,弯月如钩。
莫王府的厢房门被推开,守房的侍女打着瞌睡,听到声响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清楚来人后,吓得瞬间清醒过来,“王……”
声音被制止。
侍女福了福身,识趣地退下。
月奴双高烧未退,还在昏迷中。
莫尘戾看着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蛋,幽邃的眸光微微闪动。
他该厌恶她的。
莫名其妙中了她的蛊,思想和行为不受控制,遭尽百般折磨,都是因为她。
可是她又有什么错?
她完全可以袖手旁观。
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莫尘戾取下她额间微烫的巾帕,在凉水里浸了浸,拧干叠好,重新搭在她的额上。
“王……”月奴双皱着眉,发出一声呓语。
他凑近听。
“八……蛋……”
烧得稀里糊涂了还在骂他,看样子死不了。
莫尘戾勾了勾嘴角,说起来,她还是第一个敢这样对他说话的人。
快醒吧,醒来了随你骂。
“莫、尘、戾!”
远远地,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叫嚷声。
紧接着书房门被踹开,万无忧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仆人们怯怯懦懦地说:“王爷,实在抱歉,我们拦不住万姑娘。”
坐在桌案旁的莫尘戾看着手中的书卷,目不斜视地问:“找我有事吗,万老板?”
万无忧怒气冲冲地说:“看看你把我的人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你的人?”
“对!我的人!”
“那我就要请问一下,万老板,下蛊的事是你指使的?”莫尘戾放下书卷,表情冰冷地看向她。
万无忧冷笑一声,“指使?明明是你自己踩在那盆花上,我让你踩的?”
“真是那盆花,”莫尘戾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那就对了,你的人抱着一盆有蛊的花去相府,做什么?”
该死的,这家伙这么快就查到了?!
“你管得着么你!”
莫尘戾眯起眼睛,“万无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卫碧芙打的什么鬼主意,你们喜欢玩,继续玩,这样的结果不应该在你们的意料之中么?跑到我府里来撒什么泼?”
“撒泼?你说老娘撒泼?不要拦着我,今天我非要好好教训教训这家伙不可!”万无忧将裙角塞到随从手里,捋起衣袖摆开架势。
随从默默攥着衣角。
“不要拦着我!”
随从毕竟跟在万无忧身边多年,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就是:千万不要放手。
莫尘戾没有功夫理会她的无理取闹,“她的真名叫什么?”
万无忧一听,乐了,这家伙也有查不到的事,“你求我啊,求我就告诉你。”
“……”要不是这个女人的身份特殊,他真的很想一掌拍死她。
“让我猜猜,你不仅想知道狗蛋的真名,还想知道她的身份,对么?”万无忧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挑衅地笑着。
“……”
“你是查不到的,打她进入万事阁那天起,她可能暴露的一切都被我抹去了。”万无忧骄傲地仰起头颅,求我啊,快求我啊。
莫尘戾勾起一抹斜弧,“那就好。”
对于他的反应,万无忧先是疑惑,继而怒火中烧,该死的,上了他的当!
“我要把狗蛋接回去。”
“不行,她已经是我的人了。”
“你俩那啥了吗?”
“……”
“你俩成亲了吗?”
“……”
“那你凭什么扣下我的人?”这个你总不能反驳了吧!
莫尘戾刚想开口,就见服侍李狗蛋的侍女泪眼朦胧地跑过来,“王爷,王爷,不好了,李姑娘她……好像快不行了!”
月奴双高烧整整两日不见消退,入夜后,身体竟开始抽搐不停。万无忧和莫尘戾赶到时,月奴双的脸红得异常,看样子呼吸十分困难。
“渡气!快给她渡气!”万无忧着急忙慌地推了莫尘戾一把,然后转头吩咐随从,“快去叫安大夫!”
渡气?
他?!
莫尘戾瞪着月奴双的小嘴,迟疑了。
“还愣着干什么?她快死了!莫尘戾,因为你,她快死了!”万无忧又气又急地嚷道,“你不要告诉我,你俩都那样了还没亲过!”
……他俩哪样了?!
莫尘戾的心急速跳着,不是因为蛊虫在作祟,而是莫名地紧张起来,只是眼下也顾不得他去细想这份暗愫,他抱起月奴双,大手微一用力支开她的小嘴,深吸一口气,对了上去。
滚烫而柔软的触感,似团着火的棉球。
一滴泪自月奴双的眼角滑落,是她无声的泣诉。
一二三四,再来一次,二二三四,再加把劲……
站在两人身后的万无忧突然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
渡了几番气之后,月奴双微微呛咳,抽搐的身体稍稍安分下来。
“安大夫来了。”厢房外传来卫碧芙的声音。
其实安大夫一直在相府外被她拉着闲聊,看万无忧的随从出来,就知道她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白衣翩翩的安启洛提着药箱踏入厢房,莫尘戾识趣地让出位置,两眼始终停留在月奴双身上,只觉得自己的嘴唇火辣辣地烧。
卫碧芙和万无忧瞅着莫尘戾的背影,一阵偷笑。
安启洛迅速搭脉施针,“府里可有冰块?要大的。”
“有,”莫尘戾想了一瞬,“要冰做什么?”
“想救人就别废话,”病人面前,医者最大,安启洛抽出一张方子递给他,“三副,一柱香内备齐。”
莫尘戾看了看方子,大部分的药材都不难凑到,但是千年血参和凤麟阿胶,恐怕只有皇宫才能找到。
他转过头,两个交头接耳的女人立即敛起笑意,摆出一副无比严肃正经的模样。
万无忧无辜地眨眨眼,“看我也没用,我虽然什么都收集,唯独对药材没有兴趣。”
卫碧芙更是年度最佳女演员,一面拭着硬挤出来的眼泪,一面伤心地说:“我的妹妹……真是命苦啊……”
宫河不在,这方子交给别人,他亦不放心。
“千年血参、凤麟阿胶,我去求皇兄,”莫尘戾如风般踏出厢房,方子不偏不倚地落在万无忧手上,“其余的交给你们。”
两人目送着莫尘戾一路远去,一个忧一个喜。
乐滋滋的卫碧芙说:“我说他对双儿动心了吧,方子既然早就备好了,药咱们肯定也备好了,只要跟我们耗着,我们迟早得拿出来。”
万无忧瘪瘪嘴,“你赢了,你赢了,翡翠夜光枕归你了。”
卫碧芙露出一个猫儿一般慵懒而傲娇的笑容。
安启洛听着两个女人的对话,无奈地摇摇头。
卫碧芙娇滴滴地说:“安大夫,等一会儿还得麻烦你,千万别露馅喔。”
“唉,可怜我们家双儿,吃了这么多苦,不要怪姐姐们,姐姐们也是为了你的终身幸福才出此下策……”
“好在两个小火苗是燃起来了,以后我们只用扇扇风就行了吧。”
“哟呵呵,我府中的扇子可多得很呢。”
安启洛:“……”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莫尘戾从皇宫赶了回来。
初春的夜晚依旧十分冻人,空气湿寒,使他的发上、睫上沾着薄薄的冰霜,他疾步走进厢房,看到其余备好的药材,松了口气,他问安启洛:“接下来怎么做?”
“冰,桶。”安启洛言简意赅。
仆人们搬来大桶,又从地窖取出大的冰块,厢房内的温度骤降。
莫尘戾皱了皱眉,“这样能行?”
虽说屋内是冷了不少,可她也烧得不轻啊。
安启洛指了指装冰的大桶,“放她进去,你来还是我来?”
“等等,放她到冰里面去?她是个姑娘!”先不说能不能退烧吧,失血过多已经对她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再来个寒气入体……如何使得?!
安启洛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今夜烧不退,必死。”
“可即使她发着烧也不能直接和冰待在一起啊。”莫尘戾亦不退让,他不能再让她的身体有任何损伤。
安启洛看着床,“必死,”又看着冰桶,“半条命。”最后看向莫尘戾,言下之意是你选。
莫尘戾难以接受,“安大夫,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万无忧与卫碧芙互换了个眼神。
安启洛想了一瞬,面不改色地说:“要不你去。”
卫碧芙的声音适时插入:“什么?安大夫,您没开玩笑吧?您让堂堂王爷坐在桶里降了体温再去抱我家妹子?”
万无忧赶紧帮腔:“哎呀,不太合适吧,虽说把狗蛋害成这样的正是堂堂王爷,可到底咱家狗蛋的命也没有人家王爷的身体金贵,要是冻伤冻坏了,这罪名我们可担待不起。”
“安大夫,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家小妹香消玉殒了吗?她那么小,那么年轻,那么天真善良,那么如花似玉……”
“哎,福薄命贱,咱们准备准备后事吧……”
“呜呜呜……”
“碧芙不哭,谁让狗蛋要义无反顾地救他呢,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后果也只能她自己承担……”
“我苦命的妹子哟……呜呜呜……”
“我去。”
莫尘戾的声音不大,沉着而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