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想着不由悲从心生,含恨地瞪了一眼沈鉴,便别开脸倔强地不吭声。
沈鉴瞧她这般,想来一时半会也没法稳定情绪,便扶着她的肩轻柔软语:“你心里便恨着我亦无妨,我早想过,也知道你心里的念头。”他慢慢说着,见容华仍不理睬他,倔着性子一眼都不瞧他,手握住容华的肩将她身子扳过来。
容华不愿,沈鉴像铁了心,手下使劲,弄得容华生疼,她紧拧娥眉,霍然扭过头瞪着沈鉴:“你得逞了,得意了,还要怎样!”她气愤,羞恼,精心策划的一切如今竟不过是个笑话!
沈鉴瞧出容华羞愤下的难堪心思,他未曾显露出得意的神态,眼神柔软,自始至终都带着一丝心疼,他也不争辩,望着容华泫然欲泣的脸庞,伸手捻过她耳旁一缕鬓发。
“你这样恨不过,便拿这刺我一下,多少能缓解你心里些许恨意,往后你随了我,便安安心心……”他说着袖子里落出件物什,把在掌心里。
容华表情一怔,沈鉴把手掌心摊开,露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簪,不论样式质地,都与那时她自刎时的一模一样。
她惊了一跳,猛然抬起脸来,震愕地望向沈鉴。
他表情从容平静,把那簪子往容华手心里塞。
容华的手掌触摸到玉簪,微微凉意,仿佛一瞬间回到那时刻,她心头像被什么猛烈一撞,手迅速往后缩,飞快地背过身急急呵斥:“我是恨不过,但你既然都晓得,我也不会做糊涂事!”
她是没办法,沈鉴与她都知晓双方的底细,他知道她对他的杀心,可她却摸不准沈鉴对她究竟怀的是什么意,仅仅只是那段不过一月有余的救命恩情……足以让人一生都惦念不忘,连生命都愿意交付?容华怀疑。
说了这么一句,容华就没说别的了,既然沈鉴明明知道她的意图也要娶她,那好,她更不会畏惧,这个陷阱是火坑也罢,自己选择跳了容华就绝不后悔!
看她虽然背身挺立,犟拗得如一头牛,沈鉴却忍不住唇角勾起,手像蛇一般从容华的腰后钻进去。
容华感到腰间沈鉴的手攒动游离,身子一颤,想他方才已占尽她的便宜,若继续任他肆意动作,往后还不知道要放-浪成什么模样!
想罢,当即抬起手臂毫不客气地往沈鉴正占着便宜的手一拍,身子敏捷地从沈鉴怀里撤离,沈鉴低头看了眼微红的手背,不痛不痒地撇撇嘴,便将手负于背后,笑眯眯地道:“娘子真狠心。”
“我还不是你娘子,你莫要一口一个娘子唤我!”原先还想与他处得融洽些,既然现在大家都知根知底,容华自觉没什么必要再对他客气,轻易便甩起脸色。
沈鉴似乎丝毫不介意容华的排斥,仍像只笑面虎般,表情温文儒雅,态度大方包容:“难道容容想要悔婚?”
容华一听,当即羞恼地圆睁双眸,恨恨的,又携裹着一丝刻薄:“你尽管放心,我与你的这门婚事既然已经定下来了,我不会去要求父亲退婚。但你当晓得,我是为什么而接近你!”她双眉扬着,嘴角肆意一勾,刻意挑衅,明目张胆地表露她的杀意。
沈鉴听罢,不过一挑眉,朝容华走近一步。
容华警惕,当即后退,提防地看着沈鉴的举动,而沈鉴只是朝她走近几步,离她一个身位,便停下来。
他把宽大的袖摆一兜,又把那扎眼的玉簪子给取出来握在掌心,遂冲容华温软一笑,端得是友好温和,毫无恶意。
“那这玉簪你就收着,等哪一日你想用在我身上,便用罢。”
容华心头一震,她紧紧将峨眉拧住,不解又困惑地直视沈鉴,半晌后才迟疑道:“你究竟……为什么?”
沈鉴忽地低声发出一阵笑来,清泉涌动,如灵珠洒落溪涧,抬起头来那粲然面庞上带着一种仿佛能够人魂魄的惊人邪魅。
“世间上哪有这般多的缘由,我看中你,想要得到你,只是如此。”
容华还是不信,却也因他的笑容而迷惑:“真就这样简单?”
沈鉴一双乌瞳黑亮如夜中星辰,闪耀不停,声音都低了几分,像故意撩拨着人心:“不然容容以为,这红颜祸水是哪里来的?”看容华脸色微变,沈鉴语声又压了几分,深沉黯哑:“容容便是我的红颜。”
容华惊疑不定的望着沈鉴,红颜祸水可不是什么好词,他说她是他的红颜,却不提祸水二字,这婚事若放在原先还没那么多事,放到现在……就成了业障因果,活生生志怪本里的天命孽缘,怎么想,这种诡异的事情会同时发生在她和沈鉴身上,处处都透着重重危机。
她不认为这是好事,但因果是她自己亲手种下的,这业障……也只能她自己受着。容华纠结许久,心底一声轻叹,虽然对沈鉴的意图还是十分怀疑,不过来日方长,她在他身边早晚有一日都揭开他的真实面孔。
想到这,容华忽地咳嗽一声,犹豫半天才嗫嚅发问:“你、你又是因什么才殒命?”
沈鉴听到她这个问题,笑了下:“可否先让我坐下?”
自知晓他也是重生以后,容华难免尴尬,又看他唇齿含笑,轻哼不悦,倒没说什么刺耳的话来。
沈鉴理所当然的样子,自顾自地走到容华旁侧的位置坐下,容华一看他竟是要坐到她旁边来,由不得一惊,想要从座位上起身,沈鉴突然扭过头来,笑意满满的眼底带着一丝轻悠悠的调侃:“容容就这样怕我?”
怕?
这字眼何其讽刺,沈鉴才是欠她的人,她行得端坐得正,何须怕他?思及此,容华当即镇定下来,此人心智非同小可,神秘而不可窥探,说的话,做的事,样样都显露着一丝诡异,她断不能再度着了他的道!
想罢,将心神放沉稳下来,容华唇角轻翘,冷静应答:“不习惯罢了,何谈得上是怕?倒是刚才的问题,不晓得沈公子可否回答容华?”
沈鉴听她一口一个沈公子,细长的眉目似有些不太满意,沉吟半晌,道:“沈公子太疏远,你直呼我的名字便好。再不然,你若愿意提前唤我一声相公,我也是丝毫不介意的。”
他如此放肆的开她玩笑,容华把眼一瞪,怒眸冷视,沈鉴仍一副笑吟吟的模样,身子朝着容华这头歪斜几寸,手肘撑在案几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容华,“容容可晓得,你越这般一板一眼,越是让人心底里痒痒。”
容华见他还在拿她说顽笑话,不由恼了,忍住拍桌的冲动,嘴上却不饶人地厉声道:“原来沈公子对容华的情意,便是调笑戏谑?”
“其实这问题……不是我不答,实属诡秘可怖,怕会吓着容容。”沈鉴忽地一声长叹,那黑瞳倏尔凝定,落在容华的怒容上,娓娓说来,“你去后,我便将你锁在冰棺里,用药遏制你的尸身腐烂,行兵打仗时刻携在身旁,起先我只望着你……后头便将你放在床边,与你日夜同睡。再后来,被人瞧见我与你睡一块的情景,被不怀好意的人利用,我这首领头子就惨被推翻,我就绑着你的尸身抱着你跳到河里。谁想一醒来,竟重新活过来。”
说到这,沈鉴注意着容华的脸色,看她脸色苍白,神情倒还镇定,悠然一笑,继续道:“我苏醒在你嫁入皇宫的前一日,便迫不及待千里万里的从塞外赶过来,生怕你又要嫁了,幸好……”
他说着忽然伸过手来,容华一时不察,掌心被他指骨分明的手指缠住,她正思索着他言辞的真实性,被他突然一握,心中立即想到他说的与她尸身日日同眠的情形,心魂陡然惊骇不已,眼珠子定在沈鉴浅笑温柔的面孔上,竟是怎么都挪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