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许久没有人出现过的清心居里静立着一人,而这人正是苏晨卿。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苏晨卿望着满院的青草和爬满墙壁的青苔,唇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才不过两年,苏府就物是人非,是从苏暮卿突然变了性子时起,还是更早一点,叔伯一个个出事?
她不知道,也找不到答案。
但她看到了,在一看似儿孙满堂的家庭里到处都是阴谋。
每一个人的心里藏着一个秘密,而这些个秘密就使得苏家如今变得这副模样,支离破碎,死得死,离得离,消失的消失。
最后竟然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偌大的苏府,只有她一人了啊。
一直以为,就算是压弯自己的腰,只要忍辱偷生照顾好弟弟妹妹们,就能够维持表面的平静。
但她终究是错了。
不,爹爹与她说的话,终归是错的。
她是姐姐,该是学会忍让,该是在弟弟妹妹们争吵时,调和她们。
然而,事实上,无论什么事儿,她都插不了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内斗着,而她已经丢了自己最初的心,只学会了依附。
若非祖母,她或许……死了。
可如今活着,不过是为人利用,她明明身为长姐,却是最为优柔寡断的人。
苏晨卿双腿一软,跪在了肆意滋长的青草丛里,她望着那一扇再也没有人会打开的房门,泪流满面:“祖母,晨卿该怎么做?”
暮卿和午轩都落在了那伪装成爹爹的人手里,她想要救他们,可需要拿着苏府的凤簪,祖母曾交代过那是只能由暮卿决定才能用的东西,她不能擅自拿来用;可若是不给……
泪水不断的滴在绿意盈盈的青草上,风一吹,泪珠跌落泥土里。找寻不见。
她去过晋王府,本是想要与能够相信她的人商量一下,可那一双双目光除却怀疑就只剩得疏离,她怎开的了口?
只能用了最蹩脚的理由,弄丢了东西。
“祖母,你告诉晨卿可好?”
明明她心底觉得这该是一个很简单的事儿,可她就是下定不了决心,于她来说,亲人该是最重要的。
可那人是暮卿,她若动了暮卿的东西。怕是会再次让其恨自己。
而且于暮卿的眼里,她早已不是姐姐,毕竟是自己这个做姐姐的使得她从族谱里边被踢出,如此自己又有何颜面继续挪用她的东西。
苏晨卿垂下眼睑。望着眼前左右摇摆的青草,心中晦涩一片。
风轻轻的吹,寂静的清心居里青草香四溢,早已将这儿院中的药味掩盖。
但苏晨卿却好似闻得了一股似曾相识的药味一般,她情不自禁的抬起头向着前头望去,她看见在那一棵大树下有一张卧榻。老夫人正躺在上边喝着苦药。
祖母苍老病态的面容上含着慈祥的笑容,安详的回望着她,那皲裂的嘴唇微微嚅动了下,似乎要与她说什么。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她要的是什么?
真正在乎的是什么。
苏晨卿不由蹙起眉头。她要得是仅有的亲人能够好好的活下去,可是……她再一次望向老夫人。
只是,她的祖母如同一缕青烟一般,消失在眼帘里。
耳边却好似响起老夫人亲和的声音:晨卿,好孩子。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吧。
苏晨卿不由自主的伸手欲去抓那一抹不真切的青烟,碰触到的却不过是一缕温柔的风。
夏风甚暖,满院苍翠欲滴的树叶将烈日遮挡,使得下边跪着的人并没有觉得很热。好似有一双温柔的手为她轻轻摇着蒲扇。扇去炎热的气息。
苏晨卿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垂下了脑袋。
许久,她轻咬了双唇。再一次执起头时,双眼里充满了坚定,她下定了决心。
苏晨卿站起身子,轻轻的掸了掸衣服上沾染的青草屑,她笑着对着那紧闭的房门莞尔一笑,而后跨出了清心居的大门,将这一扇门紧紧的阖上。
回道墨菊院,春兰瞧见双眼红肿的苏晨卿,急急的迎了上来:“大小姐,那人又找你麻烦了?”
苏晨卿浅笑着摇摇头:“没有。”
春兰依旧面有焦急:“可是……你……”
“没事儿,只不过刚才有小飞虫飞入到了眼睛里,所以弄得这般。”
她不能让春兰等人担心,也不想让她们几人也牵连进来,这事儿的对与错只能够由她来承担。
春兰一脸不相信,但见苏晨卿一言不发的走进屋子里,和夏荷相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无奈。
其实,她们也没有想到跟着晋王爷归来的苏三爷并非是苏家三爷,那人隐瞒的大家好辛苦,一个个都被欺骗,而好不容易跟着大小姐的午轩少爷又成了那人利用大小姐的人质。
两人轻叹一声,大小姐心中的苦,她们又怎得会不知道。
生得副好心肠到头来不过是内心活得最挣扎的一人。
夜里,苏晨卿趁着春兰几个丫头都入睡之后,小心翼翼的起身离开了墨菊院,她敲开了夜北楼的房门,淡淡道:“我替你将那凤簪拿来,你就放了他们。”
夜北楼望着一脸平静的苏晨卿,唇角微勾:“你确定你想好了?”
苏晨卿轻颔首,她不想好又能怎样,虽然她并不是很相信眼前的人在拿到凤簪后真得会放了午轩和暮卿,但她愿意一试,即便是用自己来换取其中一人。
“不过我知道你未必会将他们放了,是吗?”
夜北楼笑着挑挑眉头:“没想到你也不是很笨么。不过你那宝贝弟弟我定然是会放了,这人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个累赘。”
“那暮卿呢,我来换暮卿。”
夜北楼轻笑出声,讥讽道:“你……你以为你哪儿比的上暮卿,不过一个乘着独木舟的人。”
果然如此。
苏晨卿心中自嘲了一番,她怎得比得上暮卿呢,暮卿于他来说有用的很。
“既然如此,那我便反悔了。你且自己去取。想来你比我进出晋王府更加方便。”
她丢下一句话,转身欲离开,却是让夜北楼一把扣住她的肩膀。
他笑着开口道:“别走的这么快,我带你去见见你那宝贝弟弟和妹妹,那时候在做决定可好?”
苏晨卿看着面前这张满面狞笑的丑陋面孔,心下不由唾弃自己,如此之人,怎得可能是她的爹爹,她当真是有眼无珠。
他用力扣着她的肩膀,拖着她向着苏府旧院而去。
夜色深深。草木森森。
苏晨卿跟着他,向着阴森森的旧院而去。
青草过膝,好几次她为隐藏在青草下的石头险些绊倒,整个人看上去甚是狼狈。
这时。夜北楼抓着她来到一间休整过的屋子前,窗户被钉的死死,门上挂着一把又一把的锁。
他用力的推了一把苏晨卿:“去看看,看了再告诉你的决定。”
苏晨卿稳不住自己的身子,脑袋重重的磕在硬梆梆的门锁上,当下额头渗出了血水。
屋子里的人显然也听到了外头的声响。竟是惶恐的尖叫出声:“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午轩,午轩,是姐姐。”苏晨卿听着里头一声高过一声的恐惧声。全身颤抖不止,只能一声又一声的唤着他,试图让他平静下来。
可惜,苏午轩好似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依旧不停的喊着,随之而起的还有铁链的声音。
苏晨卿听着里头的声音,倍是心疼,眸子里缭绕起浓浓的恨意。她转过身子。望着一脸平静的夜北楼,冷声道:“你对午轩做了什么?他才不过是个孩子,你不是说他对你没有用吗?”
夜北楼好似没有看到她眸中的恨意一般。轻描淡写道:“他是对我没用,但你对我有用。”
苏晨卿愣了下,唇角露出苦涩的笑容,原来是她害得苏午轩如此。
“我对你有用?好,只要你放了午轩,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
夜北楼眉头一挑,笑语:“真是个好姐姐,只不过你说究竟会有多少人记得你这个好姐姐呢。”
闻言,苏晨卿背脊一僵,眸中露出一丝迟疑,但转而化为坚定:“无所谓。我将凤簪取来给你,你放了午轩,我为你做事,你放了暮卿。”
“你这是在和我谈条件吗?”夜北楼笑着开口道,而后缓步的向着苏晨卿走去,苏晨卿不自禁的往后退了退,背脊直抵到门上。
夜北楼将门锁一个个打开,屋子里的叫声一声比一声惊惧。
“你进去看看,看好了再决定可是要与我谈条件。”
苏晨卿看了他一眼,当下推开门。
屋子里竟是浓重的霉味与血腥味,苏晨卿不由蹙起眉头,借着屋外的月光,她清晰的瞧见一具小小的身子让铁链困着,身上到处是鞭子所留下的伤口,让她分不清上头的是血还是鞭子所留下的油。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打我。”苏午轩满眼恐惧的盯着苏晨卿,身子不停的晃动着,伴随着铁链叮叮当当的声音。
苏晨卿满眼皆是伤痛,重重的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向着苏午轩走去,看着他不停的挣扎,她想要抱他,想告诉他是姐姐,可他几乎不让她近身。
“午轩,好好看看我,我是你姐姐,是大姐姐啊。”
苏午轩仍然没有将她的声音听进去,四肢不断的挣扎着,晃动的链子险些打到苏晨卿的身体。
“午轩!”
苏晨卿顾不得晃动的铁链,径直的走到了苏午轩的面前,庆幸的是那铁链过于沉重,但午轩的力气比较小,挣扎起来时,晃动的幅度并不是很大,打在身上也不算疼。
她小心翼翼将挣扎着的苏午轩抱在怀里,一声声的唤着他的名字,让他安静下来。
许久,苏午轩终是平静下来,怔怔的望着面前熟悉的人。放声大哭。
“姐姐,我要出去,我要回家。”
苏晨卿点头道:“好,我们出去,我们回家。”
这时,夜北楼插话道:“看来你是想好了?可还有条件?”
他的声音让苏午轩忍不住颤抖。
“午轩,别怕,姐姐在。”苏晨卿柔声安慰道,“一切由你作主。”
夜北楼甚是满意的点点头,他向着苏晨卿探出手。手心中躺着一粒黑色的药丸:“吃了它,我便先放了你弟弟。”
苏晨卿毫不犹豫的从他手中拿起,一口吞下。
夜北楼笑笑,倒也没有失信。将苏午轩身上的铁链一一卸了下来。
“你且先带着他回去,至于接下来做些什么事儿,我自会来找你。你最好不要反悔,不然……”
不等夜北楼将话说完,苏晨卿冷声打断道:“我知道了。”
言毕,她抱起苏午轩离开了这间破旧的屋子。径直的向着苏府走去。
“你不打算去看看你妹妹了吗?”夜北楼忽然开口询问道,“看来妹妹果然没有弟弟来得重要,即便那妹妹已经有了身孕。”
听闻,苏晨卿的脚步猛地滞住。他说暮卿有了身孕。
她若不救暮卿,是不是就等于害死了两条命,可是……
“姐姐。”苏午轩双手紧紧的搂住苏晨卿,好似明白苏晨卿在做另外的一个决定,他害怕再次回到那间屋子里。
苏晨卿内心挣扎了一番,抱着苏午轩离去,午轩只有自己会去救,但暮卿身后还有那么多人。他们会来救暮卿的。暮卿不会有事,她不会有事的。
她若恨,那便恨。
夜北楼唇角一勾。笑容里竟是嘲讽之意。
人,果然都是自私的,只会选择于自己最好的。
他侧首望了望相隔不远,却又有点距离的屋子望了眼,唇角笑容更浓。
苏晨卿抱着苏午轩回到了墨菊院,原本早已陷入沉睡的院子此刻已点燃了灯火,一个个面目焦急的在屋子里打着转。
“夏荷,你领两个丫头,去烧水;春兰,你去请一个大夫来;燕梅,你去给午轩弄身干净的衣服来。”
声音响起,丫头们着急的向着她看来,瞧见身上衣衫褴褛,浸满鲜血的苏午轩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各个不禁红了眼眶。
“大小姐……”
苏晨卿眸子微有些氤氲,双唇微微嚅动了下:“没事儿,你们各自去做事。”
她将苏午轩放置在床上,小心翼翼的扯开他身上的衣衫:“午轩,咬着牙,姐姐先替你将衣服给弄下来。”
苏午轩重重的点点头:“嗯,午轩不疼。”
苏晨卿对着他温柔的笑笑,赞扬道:“午轩真勇敢。”
然而,她话声刚落,午轩却是哭了起来,哽咽沙哑的声音溢出:“姐姐,是午轩没用,是午轩害了姐姐。”
“你哪有害姐姐,姐姐不是好好的。”
苏午轩摇摇头:“姐姐,那人不是爹爹,是不是,他给你吃的也是毒药,是不是?而且姐姐你也受伤了。”
小手抚上苏晨卿的额头,轻轻一碰。
“姐姐,疼不疼?”
“不疼。”苏晨卿将午轩身上的衣服全部褪尽,那一身娇嫩的肌肤上到处都是伤痕与血印。
半晌,夏荷等丫头弄来热水。
苏晨卿将他放入温热的水中,一点点的处理着他身上的污秽,看着那小小的眉头紧紧的蹙着,甚是心疼。
她这个做姐姐的当真是不称职,怎得可以单独的将他留在这儿,当初就该是带着他一起走,离开这早已变了样的苏府。
“姐姐,那儿是不是还关着其他人?”
苏晨卿手一僵,没有回答苏午轩的话。
“我知道那儿还关着谁,是二姐姐对不对?”苏午轩轻声反问道。
闻言,苏晨卿低低的应了声。
“姐姐,你有没有恨过二姐姐,若不是她,苏家又怎会这样,弟弟又怎会死。都是她,这一切都是她惹得祸。”苏午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恨意,听得苏晨卿心慌。
“姐姐,我们不要救她。好不好。她被那人打死了,那我们就不会有事了。”
苏晨卿整个人怔在了一边,拿着丝布的手竟是抑制不住的颤抖,难以相信的看着自己的弟弟。
他还是个孩子,怎得可以这样的去恨人。
恨得还是他的二姐姐,暮卿并未做什么坏事,她做得不过是理所当然的拿回属于自己的。
“午轩,听姐姐的话,不要去恨你二姐姐,她没有做错事。”苏晨卿握着瘦弱的两只肩膀。迫使苏午轩望着他,郑重其事的告诫道,“午轩,是有人故意挑拨我们苏府的人。所以大家才会如此。你二姐姐不过是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事儿。她并没有想过要伤害我们。知道吗?”
“可是……”
“没有可是。”苏晨卿声音陡然提高,“记住,无论姐姐最后怎样,不要去恨任何一个人。若是姐姐不在了,你就离开京城,越远越好。也不要去找姥姥她们。明白吗?”
苏午轩怔怔的看着苏晨卿,好久才点点头。
“午轩记住了。”
苏晨卿面色渐渐柔和了下手,揉了揉苏午轩的脑袋:“午轩,真乖。午轩要做一个善良的孩子。明白吗?”
“午轩明白。”
苏晨卿将他清洗好之后,大夫也来了,他简单的查看了下午轩的伤势后,留下了一瓶药膏做了下简单的吩咐就离去。
苏午轩因为这些日子的折腾,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只是那一双眉头却是紧紧的蹙着。
“大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夏荷与春兰轻声询问道,“难不成二小姐也出事了?”
苏晨卿轻颔首。回首看了眼床上的苏午轩。而后面色凝重的看着她们二人:“夏荷,春兰,答应我一件事。”
“大小姐。你说便是。只要奴婢们能够帮上忙。”
“你们可以的,我只能相信你们了。倘若我有个万一,你们替我照顾好午轩,陪着他离开长安城,我把卖身契给你们。”
春兰二人面露震惊,焦急道:“大小姐,你……”
苏晨卿听见床上的人发出嘤咛声,便是打断了她们两人,示意她们到前头说话。
“你们什么都不要问,就算那人以我来威胁你们,你们也不要答应。因为我的命现在已经在他手中了,你们没必要继续赔进去。再者,暮卿在旧院这事儿,想法子让晋王府的人知道,但记得提醒下他们,不要随意的闯旧院,旧院周围有人。”她将声音压得异常的低,几不可闻,若非春兰二人皆是站在她的身边,怕都听不见。
“另外,你们不要与秋棠联系了,免得让人发现异样。”
话落,春兰二人眉眼间闪过震惊:“大小姐,我们没做对……”
苏晨卿柔和的笑笑:“我知道。你们两下去歇着吧,午轩的事也该是把你们折腾了。”
然而,这一夜有多少人能够睡得安稳?
夜里,万籁俱静。柔柔月色,撒下银辉,照亮着一间又一间开着窗户的屋子。
墨菊院的她们于床上辗转反侧,思暮阁的人也于床上辗转反侧,就连旧院中的苏暮卿也不曾睡着。
原先伴随着屋中吱吱的叫声朦朦胧胧的睡去的她,终是让不远处传来的惊惧声给弄醒。
那一声声满是恐惧的声音,叫得苏暮卿心有不安。
因为她识得那声音,正是苏午轩。
苏午轩为夜北楼抓了,而且怕还被用了刑,不然何以让一个小孩恐惧到如此地步。
她隐隐约约听到除却那苏午轩的声音,还有苏晨卿和夜北楼的声音,不难猜出,夜北楼这么做的用意,他想要苏晨卿成为他的棋子。想要晨卿服软。
不过,她好像还听到他们提到了她。
在她和苏午轩之间选择?
当然是选苏午轩,即便是她,也会这么选。
苏午轩至少还是无辜的,而她自有用处,一时间不会有事儿。
只是,她心中好像有一点点小失望,她以为苏晨卿会来看看她的。
苏暮卿唇角露出一抹苦笑。
其实,她心里还是挺羡慕和乐融融的家人之情。
有个姐姐疼爱,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儿。
想着每每看到表姐的真切笑容时,她就觉得自己是多么开心,纵使离了苏府又何妨?
可归根到底,她还是想和苏府的人亲近。
苏暮卿暗骂了自己一句,作践。
她站起身子,望着屋外柔和的月光,听着草丛里发出的鸣叫声,又一次陷入沉思中。
苏晨卿这枚棋子,他会怎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