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中期,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在全国蔓延,我们这里也有人开始独自办工厂开小店。看到人家做,我爸也整天在寻思着做个什么小厂子。
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我爸决定开个小花炮厂。那个时候不管是结婚还是死人了都要放花炮和鞭炮,而且城里乡里都不禁放,做好了不怕消不出去,可谓前景一片大好。
不过要开厂我家自身的条件肯定不行,哪怕就是一个小作坊我家也没钱做。好在国家鼓励创业,只要有好项目,可以去银行申请贷款。这不,我爸今天一大早又去了一趟县城的一家银行,询问贷款的事情。
傍晚时分,我爸才回来。因为村里人知道我是七月十四鬼节出生,都认为我身上带煞,不准他们小孩和我玩,这个时候我也在家。
我爸刚进屋我妈正好也从地里回来,看到我爸就连忙问,“怎么样?银行给贷款吗?”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爸进堂屋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这才坐下来慢慢说道:“对了小兰,我和你说过吧,去年去县里卖菜遇到一个孕妇要生了,当时他们没叫到车,我就用板车把她拉到了县医院。你猜我今天在县里遇到谁了?”
听我爸说了一大推却没说到正题上,我妈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我问你贷款的事你说这事干嘛?难道你今天去县里又遇到那孕妇了?”
我爸神秘的一笑,再喝了一口水,“那倒没有遇到那个孕妇,我遇到的是她的爸爸,当时我送她去医院她男人和爸爸都在,今天我去银行就遇到了她爸,她爸就是那家银行的一个股长。”
“那贷款能下来了?”我妈听后算是明白了,一脸高兴的模样道。
“那能不下来吗,我和他说了我想贷点款弄个小花炮厂,他二话没说,立马就给我担保了,贷款最迟三天后就能下来。没想到啊没想到,当年无意中做的一件好事,今天有了好报。”我爸笑着说道。
“太好了,以后我有鞭炮玩啰。”一听说能办花炮厂,我也在旁边大声的说了句,男孩子最喜欢玩鞭炮了,主要是没人和我玩,而且那个年代真没啥好玩的。
我刚说完,我爸就在我脑袋上敲了一下,“你个小兔崽子,就知道玩,作业做了吗?要是不能考前三名你什么都没得玩。”
我吃痛的摸了摸脑袋,撇了撇嘴,“作业早就做完了,每次都要人家考前三名,哪有那么容易,猫抓老鼠都还有抓不到的时候呢!”
“嘿!还敢顶嘴是吧!做完了就不能复习一下学过的,快去。”我爸作势还要再敲我,我一个机灵连忙跑开了。嘟着嘴,心不甘情不愿的去看书了。
我爸随后再和我妈商量着找厂房的一些事情。
因为村子附近没有合适的厂房,我爸第二天一早就去外面找了。
在贷款下来的第三天,我爸在离我们村五六十里外的花山找到了一个合适做鞭炮厂的地方。
“幺弟,那地方行不行?真的有那么大?不用自己修修?”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妈问我爸。
我爸抿了一口白酒,微微点头道:“那地方我看了下,是文革时留下的一个开批斗会的大礼堂,虽然很多年没人住,不过房梁墙壁都是好的,把屋顶的瓦弄一下就可以了,是咱们办厂最理想的地方,租钱也不多。其它地方不是附近有人住就是地方太小,有的更是要重新修整。”
办花炮厂必须要在没人住的地方办才比较好,万一哪天失事爆炸也不会伤及无辜。
“不过花山离我们这么远,妈腿脚又不方便,我们去了小唯怎么办?”我妈微微皱着眉说道。
“没事,开始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要是实在忙不过来你再去。”我爸边吃边说。
我妈没在说什么,毕竟她也想把这个厂子办起来,那样家里的条件就会越来越好,也就能给孩子一个好的成长环境。
厂房找好后我爸自己去把房子打扫了一遍,找了一个瓦匠把瓦弄了一下,然后便开始着手和那些卖火药、蜡纸石灰等东西的卖家联系。之后再招了十来个做花炮、鞭炮的师傅,还联系了一些买花炮、鞭炮的商店。
半个月后,我家的花炮厂就正式开始做了。
我爸书读得不多,但头脑比较灵活,做起生意来也不含糊。花炮厂开厂三个月,在他的经营下还算有声有色。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八,一些要进花炮、鞭炮的商店这个时候也都进了货,再进货最迟也得到正月十几里。加上那些做鞭炮的师傅们也要回家过年,所以我家的花炮厂到这天也开始歇业,一直到明年正月初八再开始做。
在师傅工人们都回去后,我爸却没走,因为还有很多做花炮的原材料和成品码放在厂子里,虽然附近几百米处没有人家,但几里外还是有的,他必须留下来看厂。
我妈要照顾我和奶奶,加上厂子里我爸一人还能忙的过来,也就没要我妈来厂子里。不过我妈心疼我爸一个人在山里过年什么都没得吃,便打算带着一些菜去花山的厂子里和我爸一起过年。
放假后我就一直嚷嚷着要去花山厂子里,但我爸怕我去了玩鞭炮,一直没让我去。头天一听说真的要去花山,我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异常,天不亮就起床了,催促着我妈我奶奶快点出门。
花山绵延数十里,平均海拔只有百来米,山脚下有个柳叶湖,山荫青脆,湖水碧波荡漾,风景很是秀丽俊美,是我们这一座比较有名的山,而且这里还曾流传过一个人妖恋的故事。
不知是什么年代,山里有个狐仙叫胡三姐,喜欢上了山里的一个樵夫刘青,二人不顾人妖殊途而在一起,最后狐妖还是因天道所不容,被天雷劈死,樵夫刘青在胡三姐死后伤心欲绝,也暴病而亡。这个故事我奶奶就给我讲过,小孩心性的我一直很向往这个地方,想去那看看到底有没有狐仙,更何况那里还有花炮玩。
我记得这年的冬天特别冷,但好在没下雪,不然大雪封山我们也去不了厂子里。
腊月二十九的上午,我和我妈、奶奶三人便进了花山的地界。看着满眼望去依然葱翠的山坡,我对一切都很好奇,一双大眼东瞅瞅西看看。
我家花炮厂在一座山峰半山腰的一块大平地上,进山五里路就到了,在离厂子的大门还有十几米我就把我奶奶的手一甩,大声叫着我爸朝厂子跑去。
听到我喊门,我爸在里面先是一愣,接着一脸惊讶的连忙把大门打了开。当看到是我和我妈、奶奶三人时,我爸眼里明显有抹晶莹在转。
三个多月他虽然回去过,但都是坐一会儿就走了。而且事先都说了他不回家过年,也没说过我们会来,这一突然见到亲人,我爸还真是有些感动。
“这么冷的天你们怎么来了。”我爸摸了摸我的头,看着来到身边的我妈和奶奶说道。
“小兰说你忙了几个月了,又不能回家过年,想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没等我妈说话,我奶奶就笑着道。
我爸看着我妈呵呵一笑,连接过她手里提的菜。“快进屋吧!”
虽然是老夫老妻了,可我妈被奶奶这么当面一说脸上还有点小害羞,嗯了声,便扶着奶奶一起进了屋。
而我这时还站在大门口,双眼一直看着大门旁边的一颗大树发呆,还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不知道这是棵什么树,大约有两个成年人合抱那么粗,四五层楼那么高,树上的叶子都掉了,枝桠却交叉错杂很茂盛,遮住了一大片地方,站在树荫下感觉脊骨嗖嗖发凉。
“小唯,你还在外面干什么,快进来啊!”见我没进屋,我妈叫了我一声。我含糊的哦了下,再看了眼大树便进了屋。
这地方一共有两层,下面一层是个大礼堂,大约有两百个平的样子,上面一层是几间房间。大堂里现在堆放着一些做花炮、鞭炮的原材料,还有一些师傅们做鞭炮用的木质案板。
“去上面左手第二间屋,我就睡那里。”进屋后我爸对我妈说了声,拿着菜去了后面做饭的地方,我妈和我奶奶打量了大堂一会儿便上了楼。
对于小孩子来说对一切都很好奇,我那时也是。站在大堂中间转着圈的打量大堂里的东西,然后看到感兴趣的东西就过去瞅瞅。“哇,好多鞭炮。”转了一圈之后我终于找到了我想找的东西,在一个大簸箕里,散放着很多没有编成挂的鞭炮。
“别动。”就当我刚伸手抓到鞭炮时,我爸正好来了,脸色严肃的喝斥了我一声。“你都多大了,不知道这里放了很多易燃易爆的东西吗,你觉得能玩吗?”
被我爸狠狠的教训了一番,我低着头小小的哦了声,然后却抬起头一脸讨好的笑着道:“爸爸,我去外面玩,就玩两个,好不好?”
“不行,你再吵着玩鞭炮就让你妈带你回去。”我爸严厉的看着我道。
我撇着嘴,默默地转身准备朝楼上走去。
“站住,把手里的鞭炮放下。”我爸在对着我吼了一句。
“真是猴子变得,这么眼尖。”我小声的低估了一句,只好将手里拿着的两个鞭炮放进了簸箕里。
“小兔崽子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啊!我去楼上了。”见我爸扬着巴掌有揍我的举动,我撒腿就往楼上跑。我爸也跟着追了上来。
刚进我妈和奶奶在的那个屋子我就浑身一哆嗦,隐约间,我看到在屋子的西边墙角有个红影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