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姑娘向来自认豁达,凡事拿得起放得下。就拿吃饭这件事来说,虽然我一颗红心向烤鱼,但若今天提提拉非日本寿司不可,且又没有遇到超级男神慷慨大方地给我们做这一顿,我顶多也就是稍觉不爽,多宰提提拉几盘鲑鱼鲔鱼三文鱼寿司,并记得叫她下次再来人间时,补请我一顿烤鱼罢了。断然不会长吁短叹,残念深深,留下些什么不可言说的心理阴影。
是以我平生少有遗憾,若非要说有,也是在我变成鬼之后,跟记忆力有关的两件事情。
一件就是我记不起来自己的名字。而另一件,则是无论我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自始至终,唤我本名的那个人。
第一件事可大可小,亲生爹娘既然忍心将襁褓中的我丢在车来车往的大马路上,我记不住他们给的名字也不算忘祖背宗。
第二件事却意义不同。我曾看过一本心灵鸡汤类的书,上面说人的名字宛如一块有灵性的玉石,可以吸收能量,可以蕴藏感情。一个人若常年呼唤另一个人的名字,那么无论是唤名字的那个人,还是被唤的那个人,都能够在无形之中,感受得到那几个特定音节所传递的在乎,与深情。
于是死后的无数个夜晚,我透过鬼界标准房的窗户,却看不到人间天空一样的星星,以致于不得不调动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及容量有限的回忆时,都会不可遏制地去想,当年唤我名字的那个人,一定是非常地在乎我吧。
那就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毕竟我也曾经那样地幸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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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又扯远了,单单记性不好也就罢了,再添个走神溜号的坏毛病,还要不要鬼活了。
于是刚才说到哪儿来着?哦对,抚慰男神深受情伤的小心灵,这是门学问。
鉴于本姑娘从小到大都是个成绩平平的中等生,绝对不敢说自己学问好,因而此刻便十分头疼。如何能不动声色地令男神多云转晴而不是雪上加霜,我想来想去,想起孟姐以前把我和提提拉叫到身边,讨论她的称呼问题时,曾从她刚刚做好的糖果色指甲讨论到新来的小女鬼的裙子款式,从小女鬼的裙子款式讨论到人间目前的流行风尚,再从人间目前的流行风尚讨论到美容护理温泉spa。
当我和提提拉终于从温泉里透出一口气来后,当时还被我们尊称为孟阿婆的孟姐才施施然地剔着手指甲,悠悠然地对我们道:“要说这脸可有多重要。顶着一张老脸,人家不叫你阿婆才怪呢。只有脸年轻了,走在街上才会有人叫你姐啊。”说完不紧不慢地瞥来一眼,眼风微凉。
我和提提拉顿时在这一眼中大彻大悟,从此奈何桥头只有孟姐,再无孟婆。
想到这里,我自觉受到了启发,六个大字在我脑中灵光一闪:顾左右而言他!
战略确定,我便在吃下晟轩夹给我的第十二颗草莓后,怀着八分诚意、二分夸张,对晟轩其人及其厨艺展开了滔滔不绝的赞美:“你做的菜真好看!不仅好看,而且好吃!不仅好吃,而且健康!最重要的是,你做的都是我最爱吃的菜!你真是我心目中的男神!”
男神拜托你快点好起来吧!我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肉麻话了,你要是再不好,我就只能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好马不愁吃不到”了。
我忐忑而期待地觑着男神的反应,见他怔了一怔,随即笑了,脸上泛起些可疑的红晕。他看向我,郑重其事温柔无比地强调道:“我不叫男神,我叫晟轩。记住,叫我晟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