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对了,还未问过居士名姓。”
察觉老汉对自己的戒备不复起初,法海有意拉近关系。
“居士当不得,免贵姓陈,因在这一辈中排行老六,托大被村里人尊称一声六叔,长老唤我老六即是。”
陈老六连连直呼不敢妄称。
虽然法海自称不过区区一行脚僧人,但那身绰约出尘的气质却是骗不得别人,不自觉地老汉声音恭敬了许多。
从陈老六口中得知,因为方圆十里绝大多数人是陈姓,这片村子又被称为陈家村,乡里乡邻或多或少也都有些亲缘关系。
老汉家在村子西头,三间一进一出的茅草屋,住着他们夫妇连同两户儿子家里人。
陈老汉今年四十有二,兄弟俩又是壮年所得,如今也都已经成家立业,给老人家添了孙辈。
说到孙子,老人家明显来了兴致,话语也较之前多了不少。
可不知为何,一旦法海提出要见见两个孩子,却总会被陈老六用各种借口推诿。
从陈老汉那支支吾吾的措辞中,法海分明能感觉到几丝异样的怅惘。
结合系统之前给出的信息,他觉得自己应该猜到了什么。
村子不大,大概七八十户人家,不多时老汉家便出现在面前。
老汉刚要领着法海进屋,冷不防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边还不时回头和身后的老妪说些什么。
“老六他媳妇儿,大家这么做也是为了村子好,你回头多开解开解那头倔驴,别一时想不通……诶,老六你回来了?”
见到老汉,那老丈明显一愣。
“有贵客临门,就不送里正了。”
张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只生硬地呛了一句,陈老六闷着头往里间走去。
里屋,一个同样被风霜斑白了鬓角的老妪抹了抹眼泪,瞪了丈夫一眼,将里正送出门外。
“族长,您别怪这头倔驴,他也是心疼自家孙子,才和您发脾气的,村里谁不知道当初里正你为了大伙儿的安危第一个把自家孙儿献了出去,可牛娃儿……那孩子才三岁啊,你能不能再想想办法……”
虽然后面因为两人走远的缘故未听仔细,不过有前半截的内容足够法海了解许多内幕。
往老汉边上站住,按下陈老六手头的动作,法海轻诵佛号。
“阿弥陀佛,六叔勿怪小僧多嘴,方才婶婶的话小僧也听见了,似乎是小侄儿那边出了什么状况。贫僧虽算不上佛法都多高深,却也有些降妖除魔的本事,一饭之恩无以为报,兴许这件事上小僧能尽上一些绵薄之力呢。”
“这……”陈老汉有些迟疑,他不想把这位好心的小长老也拖下水。
见对方貌似还有些不信,法海也不多言语。
随手捏了一个法决,登时有琉璃净火自周身燃起,映得他煌煌然好似神明一般。
“这,这是……菩萨显灵了,降下罗汉来拯救世人哩!”
陈老六老泪纵横,多日里压抑的情感一朝宣泄,扑通一声便要跪在地上给法海磕头。
“六叔无须多礼,不过是些许小手段,当不得罗汉之谓。”
连忙散去身上的净火,青年僧人一把搀住老汉就要跪下的身体。
“长老,小长老……求求您救救我那可怜的孙儿吧,他才三岁啊,就要被当做祭品献给那螭江里的妖怪……”
从老汉的碎语中,法海听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陈家村的人世代以农耕为活,因为农田紧依螭江,时时可取水灌溉,即便是遇上旱年,倒也不用担心收成。
可不知从何时来了头自称灵感大王的鲤鱼精,此妖能兴云驾雾,呼风唤雨,稍有不合心意便引螭江洪涛淹没农田。
一开始,那妖物还是只要些猪马牛羊的牲祀,可渐渐的,看透村人孱弱的鱼妖开始得寸进尺。
先是三天两头的吞食村民,后来觉得不合胃口,便要求村人每年供奉一对童男童女。
如若不听从,便兴大水淹没了整座村子。
最初村里人也想过寻法师来除掉这河里的孽障,可是接连二三位庙里请来的法师都一回合没撑过,就成了那鱼妖嘴中亡魂。
一来二去,便再没人敢来陈家村降妖除魔了。
灵感大王?莫非是西游记里那位?
法海面色古怪。
一说到灵感大王,他就想到西游记;一提到西游记,他就想到孙悟空。
今年下半年中美合拍的……咳咳,总之开花,开花就完事。
再继续下去,说不定哪天就得向全国人民谢罪,法海连忙打住自己越来越危险的想法。
一口应下老汉的请求,这时候老妪也刚送完里正从外面走进来。
听丈夫说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和尚能救自家孙儿,起先老妪还有些不信,但是当法海略微露了一手神通,便忙不迭跑去小屋多备了一副碗筷出来。
晚餐是田里自家种的青菜配上满满一蓝边碗豆饭,另外还有一碟腌萝卜,是为了法海特意又端出来的。
本来陈老六还要捉住家里唯一一只下蛋的老母鸡杀掉,好在被妻子点醒和尚是不食荤腥的,方才如梦初醒般懊恼地拍拍脑袋。
豆饭粗粝,难以下咽,可佛门修士重在锻体,哪尊没有一口铜牙铁齿,些许饭菜还没个一时三刻,就被化作缕缕的元气融入体内。
虽说是粗茶淡饭,却胜在原汁原味,法海端是吃得香甜。
吃饱喝足,谢绝陈老汉夫妇要将卧室让与他的想法,法海随处找了张破席,便坐下禅定,静待夜幕的降临。
那头自称灵感大王的鲤鱼精要求村民三更天贡献童男童女,眼下离约定的期限还有些时候,法海自然是抓紧时间能恢复一些法力是一些。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哪怕对方比自己低上整整一个境界,法海也不会有半点轻视。
夜色渐深,一弯新月高高挂在枝梢。
感觉族中祠堂方向忽然传来些许动静,法海双眼兀地睁开,整个人从地上飘起,鼓动法力将半掩着的屋门推开,便施施然跟上了从祠堂前往供奉的人群。
蜿蜿蜒蜒如游蛇一样的队伍慢慢朝江边延伸去,一群精壮后生或是提着贡品,或是拿着乐器吹拉弹唱,本是喜庆的乐声却被寒风撕扯成凄厉的呜咽。
中间扛着的供台上则是坐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其中一个正是陈老六的孙子。
而法海就这样远远缀在队伍末尾,跟随着缓慢挪动,一路下来竟没有一人发觉哪里有异样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