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番外(1 / 1)

“三年了,这都三年了,他竟然还不回来么?”

桃花又红,瞧着那枝上灼灼,鬓边已经有了白发的公主殿下抱怨着那久不归家的儿子。

三年的时间,不长不短,刚好能够让皇帝确立了太子人选,而这个确立的人选正好是将军府以前支持的那位,事过境迁,当初因为此事而被迁怒,有了那么一桩荒唐的婚事,如今因为此事而得荣耀,若不是罗义执意不肯,如今他早就能够有一桩更为名誉的赐婚。

“也不知道他都在想什么,都这么大年龄了,早都该成婚了不是么,如今也没人拦着他,他偏偏不,还威胁我,真是,儿大不由娘啊!”

分不清有多少真的抱怨声让一旁的丫鬟也无从插嘴,谁知道公主殿下真正的心意呢?倒不如不去多嘴,免得说错话。

“那个,贺昭如今怎样?听说他倒是风光得很,他那个戏班子都成了御用的,还有皇兄赐下的招牌。”

若是可以,公主殿下是十分不想提这个跟自己儿子黑历史有关的人的,可这人如今在京中实在是名声太响亮,哪怕当年皇帝说他“无才”,但他写的戏曲编的唱词,还真是让人百看不厌百听不烦,乃至于有了另一种名声。

新来的小丫鬟不懂得“贺昭”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当年那场荒唐的婚事随着时间的逝去,或许还有人记得,但将军府中的人都是不许提的,这些才补上来的小丫鬟是不知道的。

听得公主问话,还以为是某种机会的小丫鬟笑眯眯地说:“回殿下的话,我也听说过永乐园的戏班子呐,据说他们唱的梁祝最好,好多人看的时候都哭了呐,还说今春还要进皇宫去表演呐……”

小丫鬟叽叽喳喳的声音让公主殿下觉得心烦,却又因为这个话题是自己打开的,不好突然呵斥,但手上放茶杯的动作一重,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四下无声。

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小丫鬟随着大丫鬟退出去的时候还有些茫然,私下里询问了,才知道某个话题是她们绝对不可以提的。

“为什么不可以提呢?”

小丫鬟呢喃着自语,她的二哥明明每天都要把关于贺昭的消息传到外面去,据说是将军要知道呐,可是,为什么将军的娘,公主殿下不想听呢?

“人间最是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好,这一句极佳!”

已经衰老的皇帝拊掌而叹,以前不了解,听信了贺昭好男色行事荒唐的传闻,现在看来,这般才华又岂会……人老了,越来越容易回忆以前的荒唐,自然也不会忘了眼前人的,从那些戏词上也知道他的才华算是荒废了,可惜,金口玉言。

“这出戏,朕看着不错,要赏,贺昭,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能让皇帝这样温言询问,不少人对贺昭又有了新的看法,不过那人却不在意,施然跪地,求的是一桩赐婚,另一方是那台上的女戏子。

皇帝怔了一下,没有马上答应,倒是那台上的女戏子目光惊喜却又泪流满面,她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年龄,是断不会想到还有这样的一天,能够匹配自己喜爱的那人。激动之余更害怕那人因此惹怒皇帝,面上也有了几分惴惴,却又不好开口,暗自焦急。

屏退了众人,皇帝私下询问贺昭原因。

“相伴多年,情愫暗生,却苦于身份,我不想委屈她做妾,也只有求皇帝恩典了。”王平说得轻松,真实的原因则是他询问过系统,自己还要在这里待上十年,这么长的时间,他倒不是不能一个人过了,却实在不愿意总是收到某些来自遥远边关的礼物,倒不如请求赐婚,算是断个干净,再者,那名唤嫣然的女戏子对他也是情深意重,拖到二十岁仍是无怨无悔,他又怎好真的让她孤苦终生?

无关情爱,他只是想要让身边人过得好一些罢了。在古代,女子总是要比男子辛苦。

“如此,也好。”皇帝不知道怎样评说,他自然知道自己外甥念念不忘这么些年的人是谁,但看贺昭的意思,罢了,既然当初是他开的头,如今他也来收尾好了。

赐婚的旨意一下,自然是没有人说不好的,热热闹闹的婚礼办起来,本还是下九流的戏子出身也因此被人高看了一眼,而贺昭永不纳妾的说辞更是让不少人讴歌痴情,也有不少人羡慕那女戏子的好运。

也有些人,不合时宜地提起贺昭之前的那桩婚事,但这样的人也只是私下说说,断不敢放到台面上来,如今将军府势大,可不是他们能够得罪得起的,曾经与将军府作对的那几个御史,哪一个得了好下场?

边关,听到这个消息的罗义顾不得还在演武场上,一个分神,竟是被对手刺了一枪,正中胸膛,当下一口血吐出来,惹得一群人着急忧心。

“好好的,你说什么贺昭!”多嘴的那个被知情人责骂,他自己也是暗悔失言,他的本意本是想说自家将军如此人品,实在不必惦念那一个已经与人成亲了的,这才……

外伤没有大碍,演武而已,彼此都有分寸,若不是他自己没有抵挡,也根本不会伤到身上。

“他,真的成亲了吗?”早在两日前便没有什么新消息传来,罗义还只当他如以前一样,原来竟是成亲了吗?

“是。”吴聪回答着,有些歉意地请罪,“将军恕罪,末将之前将消息拦下了,不想将军……”

“罢了。”连你们都看出来我还心念那人,那人,怎么就不知道呢?或者,他知道,只是不想知道罢了。

罗义早已不去对比记忆与现实到底哪里有差别,那记忆中的一切都如美梦一样,但现实呢?呵呵,他会不会也如自己一样,突然有了记忆,然后后悔那一辈子竟是那般,这才……罗义不愿意这般想,可是事实又能是什么呢?

这个消息,实在是让他绝望,他等了这么多年,以为还有可能的,谁知道……

他实在想要去问一问,问一问那人还能不能重新开始,但那个孩子,他嫌弃的就是这个吧,偏偏,这是已经存在不容更改更不容抹杀的事实,他又怎么能够强迫他接受那个跟他毫无血脉的孩子呢?

若是,若是他以后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会不会,会不会原谅他呢?

仅抱着这么一线希望,他忍了,老老实实养伤,继续打听着他的消息,听到他与妻子恩爱和睦,听到他与妻子游历四方,听到他妻子难产而亡,听到他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他想,他或许可以去找他了,但……

敌国犯边,罗义忙于征战,三年不离边关,甚至因此不得去给母亲奔丧守孝。

好容易打了胜仗,暂时能得一个安稳了,皇帝驾崩,太子即位,作为守边大将,他只能安稳不动,等到政局平稳,又是一年。

他也升官加爵,权势更重,甚至因为兵权太多的关系,不得轻举妄动,只能老老实实待在边关,为新皇震慑四方,而之后,皇帝猜忌,他几次请辞都被认为是有心试探,驳了回去,不予同意。

一次次蹉跎,等到他终于能够卸去那些兵权回京的时候,路上就听到贺昭病逝的消息,整个人当时就栽下马去,一夜头发半白。

“您是?”贺府如今的少爷还是位不满八岁的少年,见到来拜祭的男子,有些好奇,他从未见过此人,而此人气度也与别人大不一样,一身的风霜竟是格外迫人。

“我是你父故友,特来拜祭。”罗义简单说着,目光在少年脸上扫过,他不像他。

“抱歉,怠慢了。”

“无妨,我自去便是。”

来往拜祭颇多鼎沸,罗义点了已经成为内院管家的平安跟随,在曾经住过的主院转了一圈儿,物是人非,早已找不到熟悉的地方,曾经空旷的练武场也成了歌舞台,便是花木,也没有一分相似。

“这些年,他过得好吗?”面对熟人,罗义的话语感慨。

或许是如今的气氛影响,平安也语带叹息:“挺好的,老爷和夫人一向都好,也是夫人去了,老爷太过悲伤,身子这才一下子不好了,常说是他害了夫人,……”

“……过得好,就好。”

哪怕早有所料,那人并不会惦念自己,但是真的听到他和别人恩爱,心中仍如刀搅一般,独自去了他的书房,看到那墙上属于另一个女人的画像,更是心痛难耐,捂着胸口,只道是旧伤发作,匆匆离去,竟是没有勇气再多看一眼属于他和别人的住所。

回到将军府,见到那从没见过几次的少年郎——他的儿子,好像一转眼就长大了,从一个襁褓婴儿长成了现在这般玉立,看着他那一张颇类己的脸,忍不住想起曾经,又是一阵感伤。

贺昭的葬礼很盛大,很多人都来送祭,纷纷扬扬的纸钱,如雪一般,随风飘散,漫山遍野,皆覆银光,让人远远看着,心都凉了起来。

“千般万般留不住,可是同归路。贺昭,贺昭,你可是真与我分开了吗?你怎舍得?”呓语清浅,罗义站在另一个山头,远远望着,眼前好像看到那人对自己轻笑,那笑容若春光明媚,却生生刺得他双眼落泪,一片白光之后便是永寂的黑,他再也看不到了,看不到那笑容,也看不到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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