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梅姑奶奶都发话了,那这事儿也就不好更改了,跪在地上的刘何氏也开始一边捶着腿埋怨着一边扬着下巴自鸣得意,这个家,看来是分定了。
分家是必然的,但却得找个空闲时候,拉上几个家中长辈,再沏上一壶好茶,摆上一些小点心,大家坐在一块儿商量商量,总不能不清不楚地就把这个家给分了吧?!
所以,刘老太太立马儿拿定了主意,选定好在三天以后聚齐各家各户商议分家事宜,当然,更多的人都是来做见证的。
待到宴席快要散了的时候,二姐抓准了时机,在场上给众人行了个礼,接着朗声说道:“各位叔叔伯伯婶婶姨娘们,还有堂哥堂姐堂嫂弟妹们,我于二姐嫁到刘家的时日尚算不久,见识的少,规矩也还不太懂,要是做得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各位海涵。”
二姐这话一出,场内原本睡眼惺忪的人全都刷刷刷睁开了眼睛,看着二姐那副郑重的样子,再想起梅姑奶奶暧昧不明的态度和刘家即将分家的事实,众人一阵兴奋,眼睛里闪着红光,这是要出事儿啊!
刘何氏也急了,这于二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看着于二姐那副镇定自若成竹在胸的样子,刘何氏隐隐觉得不妙,她总觉着这件事必和自己有关。
二姐果然没让刘何氏失望。她从袖口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笑吟吟地冲刘何氏说道:“大嫂对我们二房的好,我们夫妻二人感铭五内,无以为报。这不,刘家要分家了,大嫂手底下那些铺子想必要比往日艰难许多,我和相公无能,帮不上大哥大嫂什么忙,只有把这些年陆陆续续欠下来的债给还了。这个便是那五两银子,还请大嫂笑纳。”
这……二房哪里来的钱?!这钱要是还了,她还有借口捞到二房的油水儿吗?!自己跪在那么硬的地上又磕又求的,才说动了长辈们答应了分家,眼见着鸭子都快煮熟了,于二姐倒好,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把钱给还了,二姐是落了一身轻,可是她呢?不仅啥都没捞着,还白白给人家做了嫁衣!
刘何氏的脸色阴晴不定地变幻着,她那表情就好像生生吞下了一个苍蝇似的,恶心得她难受,吐又吐不出来,只得忍着。
“怎么?大嫂,你不愿意收下我们的好意吗?!”二姐的眼角浮起了雾气,她手里捧着钱袋,望着刘何氏可怜巴巴地说道。
“哪里哪里……我……我是不愿意见到你们二房过那些辛苦日子……人家都说长嫂如母,我待你们的心你们也知道,我不愿意让你们受那份儿苦,小毛也小,你们的日子本来就紧巴,依我说,这钱……暂时也用不着你们还,就算大房周转不济,家里也不是没有底子的。弟妹还是把钱收起来吧,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好好儿过日子要紧。”刘何氏也反应了过来,拿着方手帕子就开始淌眼抹泪儿装腔作势起来。
“不不不,大嫂你听我说,这银子是我们二房欠大房的,当时也是白纸黑字红指印儿立下契约的,我听说这还是大嫂提议的呢!可见大嫂的公正严明,是不输于梅姑奶奶的!嫂子如此高义,我这个做弟妹的又岂能占嫂子的便宜!还请嫂子收下!”于二姐很诚恳,她使劲儿地把钱袋塞到刘何氏手里。
“弟妹,你再这样嫂子就翻脸了,”刘何氏面色严肃地把钱袋往二姐面前推,然后语气很严重地说道,“就算你和叔叔能吃糠咽菜地过苦日子,我那侄儿也受不了呢!他还那么小,又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让他跟你们一道受穷呢?!你们答应,我这个做婶子的可不答应!”
这话说得,好像刘老抠夫妻刻薄得跟什么似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刘小毛都饿成什么样儿了呢!说不定还是一出后母虐待继子的戏码……那个什么,有后娘就先得有后爹,刘老抠那尖嘴猴腮样儿倒也像是一个标准的后爹……
“嫂子这话倒是要陷我们于不义之地了!”二姐也板起一张脸,然后直接把钱袋往刘何氏衣袖里塞,“正是因为有小毛在,我们才要给他树一个好的榜样,欠债还钱,理所当然,要是我们在小毛的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他以后也跟着学的话,那可就惨了,那可是遗祸子孙哪!再加上相公已经算是在衙门里站住脚跟了,薪水也是有的,咱们在努力些,那日子只有越过越顺溜的,哪有嫂子说的那样艰难?!再说了,谁不是白手起家,谁又没打拼过,谁又没吃过苦呢?!”
二姐这话回的那叫一个义正言辞,大公无私,中气十足,正气凛然,还成功地站到了道德的制高点上,那整个儿就一新时代的女版包青天。
“老大媳妇儿,你就收下吧,二房欠你们那么多钱,老是欠着也不是个事儿,还遭人说呢,既然老二他们有银子还了,那你就收下吧,过几天就要分家了,也好做个了结。”刘老太太淡淡地说道。
二姐笑了。
芳姐儿笑了。
刘何氏也笑了,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看上去竟是比哭还难看。
二姐呼着一口气看着天上皎洁的月亮,终于解决了这事儿哎!
这时,她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情的最大受益者,别说是替她说句话了,竟然连面都没露一个,当真可恶!
二姐的目光在人群中扫来扫去,却看见刘老抠七歪八斜地趴在刘得贵的背上,闭着眼睛嘴里却还在那儿拉着几个大男人胡言乱语。真是个可恶的!二姐跺了跺脚,自己跑前跑后的,心力不知道费了多少,可是这刘老抠不仅没一句暖心话儿,还喝得个大醉,她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等到中秋宴散了,二姐只得架起刘老抠,还得带着睡意昏昏的刘小毛,三人一起坐上了雇的那辆牛车。
牛车很慢,天色也晚了,路面也坑坑哇哇的,车轱辘还老是磕在石子儿上,这一路即艰难又颠簸。
二姐把刘小毛安置在铺好的稻草上,再给他身上盖了一件衣服,小孩子身体不好,夜里吹到风很容易着凉,然后二姐只有把刘老抠扔自己身边儿,没办法,牛车本来就小,怎么还架得住两人躺在上头……
于是二姐就只有挤着坐在小小的角落里,听着这爷儿俩深深浅浅的呼吸声,自己只能一个人看着天上的大月亮,数着那几颗闪闪发亮的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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