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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去见戚氏(1 / 1)

夕阳的影子又细又长,温柔地铺满了长街,一辆马车吱呀吱呀驶过,踏碎一地余晖。

沈晚冬蜷缩在车的角落里,腿上盖着块薄毯,半个身子倚靠在玉梁身上。即使外头春暖花开,她也感觉冷,那种无孔不入的寒意让她憋屈的慌。

那会儿唐令给她带来了安定侯的一封桃花笺,上面只有四个字:夜深姝色。

这是只有他们懂的字眼,旁人不会明白。

那天夜里,她和荣明海一起去了含姝的墓,天飘了些雨,将灯笼里的蜡烛打灭,无边黑暗中,有个人偷偷亲了她一下。

挺坏!

荣明海如今在凉亭等着她,可她此时却要去侯府。

麒麟,现在得有八个月大了吧,也不知长成什么样了。

其实当初唐令跟她说,会动用权利帮她把孩子要回来,她低着头,拒绝。

唐令不解,在床榻边坐了良久,忽然阴测测说了句:小婉,你觉得小叔没本事护你周全,还是你有别的什么想法。

她听了这话,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低头哽咽道:若大张旗鼓去要孩子,我在寒水县的丑事也会被挖出来,我名声臭了不打紧,怕是会连累小叔,荣家恐怕也会狗急跳墙,到时候,我真是没脸再活下去了。

唐令皱眉,细思了半天,叹道:就怕时间拖得久了,孩子学会了认娘,再不会跟了你。若放在从前,荣家断然不会轻易把孩子还给你,如今有小叔给你撑腰,想来他们会顾忌些。

她摇了摇头,鼓起胆子,怯懦道:这事儿我自己心里有主意,您,您就让我自己处理吧。

唐令一愣,扭过头看别的地方,干咳了两声,淡淡说道:小婉,日子长了后,你就会慢慢知道,小叔和你以前遇到的那些男人不一样,是真心疼你的。你得记住一件事,我和荣明海之间的博弈永远不会结束,除非哪个先死了。

沈晚冬叹了口气,她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脸,试图用黑暗来让自己平静些。

选择是有本事有地位人的东西,她只是个小女人,心里有的那点小算计,不过是想从挣扎的活一步步走向有尊严的活,仅此而已。

在唐府的这些日子,她断断续续从唐令那儿听到些安定侯府的事。

安定侯在十九岁那年娶了出身名门的戚夫人,是皇上赐的婚,戚夫人比他要大三岁。两人成亲没几天,边关告急,安定侯跟着镇北大将军远赴戍边打仗,这一走就是两年。

重返大梁的时候,安定侯是满载荣耀,可还带回个女人—秦氏。

这秦氏是本是安定侯结义兄弟的未婚妻,那男人同安定侯一起上的战场,帮安定侯挡了支冷箭,毒发身亡。在那男人死了的两个月后,秦氏居然光明正大的进了荣府,而且还是怀着身孕进去的。

于是大梁就有了闲话。

有人说秦氏怀的根本就是那死鬼的遗腹子,她利用安定侯的愧疚之心,想要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

也有人说,安定侯当年不过是个略有微功的小将,而他姐姐也不过是个美人罢了,秦氏难道就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知道荣家日后是天潢贵胄,为了进荣府使尽心机,甚至不惜坏了自己的清名?

还有人说,其实安定侯早都跟秦氏私相授受了,说不准那支冷箭,就是他放的……

总之不论怎么说,安定侯的名声已经臭大街了,一直臭了十年。后来荣家扶摇直上,而安定侯在外屡立战功,在内主张变法,在腹里实行军屯,为朝廷筹得百万石的粮食,可谓居功至伟了。加之此人打仗时杀戮无数,又有个千人斩的称号,故而如今也没多少人敢在明面上扯这些陈年老灰,不过私下里说一嘴,也就罢了。

听唐令说,这十年来,侯府里的掌家大权一直在秦氏手里,这秦氏也着实厉害,不仅理得了家,而且在太后跟前也颇得脸,加上安定侯有心抬举,这些年但凡朝廷有宴会,也多是秦氏同侯爷赴宴。秦氏性子和顺温婉,与大梁的各家贵夫人相处甚好,是有些交际手腕的,渐渐的,她在众人眼里口中从秦姨娘竟不知不觉成了秦夫人,到如今,多数人只知侯府里有个秦氏夫人,不曾晓得还有个原配戚夫人。

令人奇怪的是,戚夫人对此也没什么抱怨,一直深居简出,对谁都冷冷淡淡的,不争宠不管事,似乎当个富贵闲人就满足了,直到有了麒麟后才肯争。

更让人奇怪的是,据安插在侯府里的细作回报。安定侯不怎么待见戚夫人,二人客气疏离,谁也不理会谁;可他也仿佛并不像传言那般偏宠秦氏,十年来多住在军中,极少踏入秦氏的小院,去也是瞧一眼大儿子罢了。那个长子被秦氏教养的极好,如今只不过九岁,可于文字训诂之道已颇有些功底,武艺也没落下,是能骑马狩猎的。加之此子样貌清秀,很是得安定侯的喜欢。

这三人里面一定有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事,究竟是什么,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沈晚冬一想起这些事,就忍不住头疼,她靠在玉梁身上,闭着眼睛假寐。马车摇摇晃晃的,加上车轱辘枯燥乏味的吱呀声,无不催人欲眠。正迷迷糊糊间,马车忽然停了。

“小姐,侯府到了。”赶车的曹马夫并不敢掀帘子,只是站在马车跟前,小声恭敬道。

沈晚冬睁开眼,懒洋洋地嗯了声,这曹马夫是唐令特意挑出来给她赶车的,想来是有些本事在身的。沈晚冬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拿出小镜子和胭脂扣,对镜稍微理了下妆,便与玉梁先后下了马车。

四下看去,此时天已经擦黑,小巷静悄悄的,侯府后门的屋檐下挂上了两盏红灯笼,风吹的灯影乱飘。在门口横置了条长凳,上面坐了个穿着灰袄、瞧着像管事模样的胖男人,这男人大腿翘在二腿上,正举着小指在抠耳朵,笑吟吟地和跟前的两个拿着圆木长棍的小厮说笑,仿佛并未看见侯府跟前停了辆马车,更对沈晚冬三人置若无睹。

沈晚冬微微皱眉,这虽说是后门,可毕竟是侯府,不应该如此松散惫懒瞧那三个家奴这般目中无人的态度,似乎是奉命专程等在这儿的。不应该啊,今儿荣明海约她城外凉亭相见,按说没几个人知道,好,即使侯府有人提前知晓,那又怎会算准她会来侯府?

“老曹。”沈晚冬和玉梁两个站在石台阶下,并不直接与侯府下人对话,而是朝曹马夫使了个眼色。

曹马夫即刻会意,小步行至石台阶下,挺直了腰杆,朝那三个家奴抱拳略晃了晃,就算见过礼了。

“我家小姐求见戚夫人,烦请小哥进去通报一声。”

那胖管事好似并未听见,他吹了吹小指上的耳屎,晃二郎腿的时候,脸和脖子上的肥肉也跟着颤动。在灯影交错间,这胖管事斜眼瞥向俏生生立在一旁的沈晚冬,扁嘴冷笑了声,道:

“好大的胆子,侯府岂是你们这种贱民随意能进的?戚夫人又是谁人想见就能见的?快快走,否则叫你们好看!”

玉梁见这胖管事如此蛮横,登时恼了,撂开沈晚冬的手,快步走上了台阶。她倒没立马发火,只是叉着腰,媚眼狠狠地横了眼这男人,微抬起下巴,道:

“睁大你们的狗眼瞧清楚了,我家小姐可是唐督主的侄女,就算是侯爷,也必得好言好语地跟她说话。你们有几个胆子敢拦她,究竟仗了谁的势!”

胖管事从鼻孔发出声不屑的冷哼,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打量在石阶底下立着的美人,目光相当放肆,只见这男人嘴撇了撇,傲然道:

“你们才是胆大包天,大梁谁人不知,唐督主无亲无故,哪里就冒出个侄女来?我瞧这姑娘身段风流,样貌娇娆,举手投足间无不透着股风尘气,呵,想来是哪个窑子里的,”

啪!

玉梁直接动手,狠劲儿扇了这口出不逊的胖管事一个大嘴巴子,指着男人的鼻子破口大骂:“好个没天理的日娘小子,嘴里不干不净的在骂谁?谁教你说这话的?戚夫人还是秦夫人?”

胖管事多年来常与侯府里守规矩的婆子丫头们打交道,何曾见过如此泼辣护主的女人?登时大怒,两条又粗又短的眉毛拧成了个疙瘩,朝着玉梁喝道:

“府里两位夫人,也是你们这种身份的女人配提的?别给脸不要脸,赶紧滚,否则爷可就不客气了。”

说这话的时候,胖管事特意看向沈晚冬,仿佛再说:若是还在侯府门口聒噪,爷第一个就收拾你。

“你倒是试试!”玉梁全然不惧这胖管事,拿指头点着男人的肩头,步步紧逼:“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侯府的一条狗罢了,竟敢在唐府的人跟前叫嚣。你要是敢动我家小姐一根毫毛,督主会叫你全家陪葬,你,”

“好个贱人!”胖管事大怒,一把推开玉梁,扬起手就要打人。可就在此时,那站在沈晚冬身边半响没言语的曹马夫忽然爆喝一声,只见他足尖轻点,在跃上台阶的瞬间,迅速从袖筒里摸出把锋利的短匕首,手腕一转,直接将匕首插入那胖管事的肩头。

瞬时间,胖管事发出杀猪般的嘶嚎声,他那张白胖的脸窘的通红,满手都是血,身子疼得直颤,手举着想拔刀,可始终不敢碰一下那把匕首。这男人不敢再轻举妄动了,连连后退,喝令过来扶他的小厮赶紧回去叫人,与此同时怒瞪着曹车夫和玉梁,咬牙道:你们等着,等着!

话音刚落,只听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从府内响起,好似人还不少。

沈晚冬皱眉,难不成她真会被荣府的人赶走?有点丢人呀。

才刚玉梁虽说鲁莽了些,但确实是为了维护她,况且瞧这胖管家的轻慢态度,似乎对她的“风尘来历”很是知晓,既如此,没道理不清楚她现在和唐令的关系。

明白了,有人刻意让这管事装傻,事先就等在门口拦着,绝不叫她踏进侯府一步。

这人是谁?好手段!

眼前忽然一亮,沈晚冬抬头看去,只见从侯府走出来两个打着灯笼的小丫头,紧跟在其后出来的,竟是张嬷嬷!

往夕之事,当看见这穿着褙子的老妇时,全都在瞬间涌起。

当日她重伤倒在冰天雪地里,救她是这对慈善的老妇主仆;可后来将她推进万劫不复的,还是她们。直到现在她都在恨,黑三那伙地痞在她身上的拳打脚踢、园子里的艰辛度日、福满楼的是非屈辱,那种痛全都刻在骨头上了,她真的不懂,这对主仆究竟救了她还是毁了她?!

仔细算算,终究是欠她太多。

沈晚冬呼吸有些急促,垂在袖中的拳头紧握,恨,她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这对该死的主仆。可现在还有些无能为力,且不说唐令不会答应,怕是荣明海也会跟她结仇。

不,要报复一个人,还是来阴的好。那种看不到摸不着的压抑和痛苦,才是最折磨人的了。

想到此,沈晚冬深吸了口气,她莞尔浅笑,微微屈膝给张嬷嬷见了个礼,柔声道:“嬷嬷好,妾身来府上见“侯爷”,顺便给夫人请安。”

张嬷嬷神色复杂,微眯住眼使劲儿看沈晚冬,她定了定心神,疾步走下石阶,低头给沈晚冬回了一礼,笑的十分和善,装作从未见过眼前这美人。只见张嬷嬷侧过身子,给沈晚冬让出条道,笑道:“可是不巧,侯爷今儿下午出府了。其实夫人早都听闻过许多次小姐的大名,常想着要约您到一处小聚,可因要照顾小公子,不得空,今儿难得小姐大驾光临,请。”

沈晚冬微笑着点头,给玉梁和曹马夫使了个眼色,示意二人跟她一起进府。可才刚走上台阶,那胖管事就呲牙咧嘴地横在大门口,他靠在一个小厮身上,此时额上冷汗直冒,强忍住疼,冷眼瞧着张嬷嬷,强硬道:

“嬷嬷这是作甚?夫人说了,侯爷不在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许进府,谁要是敢放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进来,就叫她好看!”

“夫人?”张嬷嬷先给沈晚冬屈膝福了一礼,示意沈晚冬暂且等会儿。只见张嬷嬷端铮铮地立在原地,等着胖管事,冷笑数声:“哪个夫人说的,怎么我竟不知?”

“当然是秦夫人。”胖管事毫不犹豫地顶回去。

“秦夫人?”张嬷嬷不屑地冷哼了声,挑眉一笑,尖刻道:“我只知侯府有一位正经夫人,那就是咱们戚夫人。秦夫人是谁?她不过是个姨娘,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说罢这话,张嬷嬷直接无视胖管事,十分恭敬地再次给沈晚冬行了一礼,笑道:“家里某些“下人”没规矩,竟敢冒犯小姐,还请小姐见谅。夫人正等着您,请。”

“嬷嬷带路吧。”

沈晚冬玩味一笑,这事真是越来越好玩了。看小说后续最新章节,请关注微信号:rdww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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