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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一哭二闹(1 / 1)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夜。

寒风将厚云吹来,遮住漫天的星辉,酝酿着雨,想要洗净这一城的荒唐。

马车吱吱呀呀地摇晃,车内的气氛依旧让人憋闷不已,烛光映在黑纱上,倒是生起层层叠叠的颜色,甚是好看。

沈晚冬抱着双膝蜷缩在车的角落里,尽量远离身边坐着的唐令。从酒楼出来到现在,唐令没有与她说过一句话,只是闭着眼睛假寐,看不出是喜是怒。

或许,是嫌她又丢人了吧。

呵,若是放在从前,她脸皮薄,被人如此嫌弃,定会一甩袖子走人,这辈子都不会再上他的门。只是现在,真不是走的时候。

那会儿在酒楼时,章谦溢偷偷给她塞了张纸条,上面的话很简单:莫要耽于情爱,当务之急在于如何借助督主的权利把名声正过来。切记,伴君如伴虎,凡事三思而后行。

这畜生总是知道她最缺什么,也总能在最迷茫的时候点醒她。

没错,就是名声。

若这会儿离了唐府随荣明海去了,或许荣明海真不会介意什么,与她好好的把小日子过好。可他毕竟是安定侯,皇帝的舅舅,时间长了,外头那无数张臭嘴定会让他烦心。

好,就算她如今有了钱有了房,可以不在乎这男人的想法,完全当白嫖了他,但她不愿意活的被人指指点点。

既然秦氏可以用十年的时间把自己洗干净,那么她也可以,最捷径的法子,莫过于借助唐令的手了。

“咳。”

沉默良久的唐令忽然咳了声,打断了沈晚冬的思绪。

只见唐令慢悠悠地睁开眼,并没有看沈晚冬,只是用手指将厚重的黑纱掀起来向外看,半响,才幽幽道:“大梁就是这么个地方,时间长了你就习惯了,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死活牵动心绪。”

末了,唐令缓缓扭头,许是看见女人仍是垂头丧气,他轻叹了口气,道:“我送你去找安定侯吧。”

“不用。”

沈晚冬打断唐令的话,她感觉无止尽的疲累瞬间蔓延到全身,真的快走不下去了。

“小叔,我,我,”沈晚冬终于抬头,看向面前这张俊美却阴骘的脸,眼睛只是眨了眨,泪珠子就止不住地往下掉,她赶忙用袖子擦去,最后,凄然一笑,用乞求的语气,颤声道:

“我一个人害怕,您,您能不能抱抱我?”

唐令微皱了下眉,将沈晚冬揽在怀里。

他垂眸,看着她将头埋进他的肩头失声痛苦;轻嗅着她发里的淡淡茉莉香气;享受着她紧紧抓住他胳膊时的微痛。

这才是他的小婉啊,胆子就像针鼻子那么小。

那年他十四,她才三岁,这小家伙晌午睡觉的时候被蝎子蛰了脚,疼得哇哇大哭,居然把小脾气发在他身上,狠劲儿咬他的胳膊。他也心疼这瓷娃娃,一边亲亲她的小脚丫,一边哄着她……

想起十几年前的往事,唐令不由得鼻酸了,他轻轻拍着沈晚冬的背,手指抚进女人的头发,柔声道:“乖娃娃,不哭,头还疼不疼了?都是叔叔的错,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你放心,叔叔已经让人把那个老鸨子剁碎了喂狗;以后还会让肃王娶你做王妃,他要是再敢瞧不起你,我就把他那对眼珠子挖了。”

剁碎了,喂狗?连个全尸都没留?

沈晚冬愣了下神,可就是这稍微一顿,唐令立马将她推开,并且微眯住眼仔细瞧她,那阴毒的样子,似乎在思量她此时到底是真难过还是又在假装。

“你,就这么怕我”唐令冷不丁问了句。

“是。”沈晚冬索性承认,她往前凑了番,咬着下唇,可怜巴巴地看着唐令,哽咽道:“可是您毕竟是我小叔,荣明海对我再好,终究亲疏有别。梅姨已经死了,但她留在我身上的印记一时半会真的改不掉。”

唐令皱着的眉稍稍舒展,他微笑着,抬手帮沈晚冬将掉下的发别在耳后,柔声道:“小婉,你费了这么多的心劲儿,从荣明海手里得到了房子,又从章谦溢手里拿到数不尽的银钱,难道用身子和男人交换这些东西,你就不觉得难堪么,就从不感到羞耻么。”

难堪?羞耻?

沈晚冬挥开唐令的胳膊,一点点往后退缩。她歪着头看唐令,看这个所谓的小叔,眼里含着泪,却笑的妩媚:

“原来小叔这么嫌弃我啊,那您为何要帮我和章谦溢将这出戏唱圆满了。我早都不是小婉了,我是晚冬,是从那个脏园子里出来的妓女,您就算将来为我找个皇帝相公,也改变不了我的出身。”

说到这儿,沈晚冬嚎啕大哭,狠狠地咬自己的胳膊,用拳头捶打自己的头,愤恨不已:“您以为我想这样么?我知道您嫌弃我,我一直都知道,可我不敢说,我怕您赶我走,到时候我又沦落到风尘里,又要去卖笑。我是脏了,可我不认命。章谦溢说的没错,什么时候我真正把能安身立命的东西握在手里了,那时候我才算真正跳出了火坑,所以我就是要去犯贱,我就是要把他们欠我的东西全都讹回来。”

谁知唐令听了这番话,居然十分平静,冷笑着看沈晚冬,阴恻恻地说了句:“那你还想要什么,还有什么不满足。或者说,你已经得到了所谓“安身立命”的东西,可还是选择跟我回府,你究竟还打算做什么。”

“我……”

沈晚冬呆住,她是真的没法回答,唐令从一开始,就已经把她看透了。按理来说,她什么招儿都使尽儿了,无论是假惺惺的做作,还是此时毫不保留地轻贱自己,是个男人都会动容。可这个男人居然全都不吃,阴晴不定,忽冷忽热,他,他究竟在想什么。

头愈发疼了,沈晚冬使劲儿地用指甲抓自己的头皮,呵,她怎么忘了,唐令根本不是男人,只不过长得像罢了。

“您,是要我现在就走么。”

“你多心了。”

唐令淡漠一笑,道:“我只是想问你,你还想做什么而已。”

沈晚冬垂眸,任由泪珠往下掉,自嘲地笑了笑,道:“我知道欠了您很多,下个月是您的生辰,我就是想请翩红姑娘教我跳舞,到时候跳给您看,仅此而已。”

“不可以。”唐令冷声拒绝。

“为什么?”沈晚冬忙问。

“这种事,是低贱的奴婢做的。”说罢这话,唐令眼中闪过抹厌恶,冷声道:“以后你不许与那些妓女互称姐妹,自降身份。如果你真想报答叔叔,那就乖一点,不要再和安定侯有任何接触了,否则,叔叔日后真的会很难办。”

“知道了。”

沈晚冬深呼了口气,嗤笑了声:“那我喝点酒,这总可以吧。”

寒风吹到最后,终于累了,牛毛细雨趁机偷偷飘向人间。

车里全是浓郁的酒味,仔细去闻,有甘冽香醇的薄酒、辛辣呛鼻的烈酒还有后劲儿极大的果酒。

车里依旧坐着两个人,男的两鬓微白,闭眼靠在软垫上,手拿着帕子轻捂住鼻,避免过分浓烈的酒味醉了自己,他是唐令,得随时保持冷静清醒,所以滴酒不沾。

女的青丝散乱,腿盘着坐下,跟前倒了有十来个瓷。她用手直接抓起孙公公才刚在鬼市买来的酱羊肉,全都塞进口中,嚼不动就吐掉,然后一口接着一口喝酒。她是沈晚冬,会喝酒,但量不行。

在喝完最后一滴羊羔酒后,沈晚冬将子扔到一边,她早都上头了,脸和额烫的厉害,可偏生脑袋还清醒着,还能想到那些不堪的往事,所以啊,得接着喝。

迷糊间,她想到了梅姨,想到了大先生。

他们何尝不是一对红尘知己?

她想到了含姝,想到了曹侍郎,想到了因喝酒吐血而亡的李宝玉,想到了脑袋被打碎的曹敬伟。

死了,伤了,走了。

她想洗干净名声,不得不算计唐令,但却以这种可笑的结果收场。她真的不明白,究竟错在了哪儿。

喝了这么多的酒,可终究只是穿肠而过,暖不了冰冷的心肠。如果方才跟了荣明海走,和他一起去喝碗酸辣肚丝汤,说不定稍微暖点心,就不会这么绝望了吧。

累了,困了,想睡会儿。

意识越来越模糊,她感觉有人好像抱起了她,很温柔地用帕子帮她擦去嘴边的残酒,是谁?

“小婉。”

唐令轻轻拍了下沈晚冬的脸,柔声唤道:“到家了,咱们下车,回房洗洗再睡。”

瞧见怀里的女人沉醉不醒,呼吸沉重,唐令不由得微怒,一想到她今儿见了血,怕她难过这个坎儿,心疼她。谁知她扭头又敢跟他耍心眼,呵,真是太纵着她了。

不经意间,在微弱的烛光下,唐令忽然瞅见沈晚冬的衣襟有些敞开,正好露出浅粉色的抹胸和若隐若现的乳沟,而胸前好似还有朵娇艳的牡丹花。

唐令忙别过脸,可鬼使神差间,他竟不自觉地扭转过头,直勾勾地看向那朵牡丹。

“小婉?”唐令摇了摇沈晚冬,又叫了几声。

见怀中的女人醉的不省人事,唐令呼吸有些急促,好似在犹豫,忽然,他俯身含住了女人的唇,将她唇上残存的那点胭脂,吻掉。手轻轻伸进女人的衣襟,食指轻抹着她发烫胸膛上的那朵牡丹,凑到女人耳边,学着荣明海的样儿,轻声唤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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