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意半惊半喜地迎上前去,“叶公子,怎么是你?”叶飘瞅着她,似笑非笑,“看来我与神医真的有缘,何处不相逢哪?”杨天意叹了口气,“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今我真像个香饽饽,不定哪一日就被人吃了。”叶飘却道:“别处我不敢说,只要你在京城一日,保管平安无事,否则——”慢慢吐出几个字:“否则我怎么对得起萧兄?”
杨天意一怔,低声道:“他——他与我有何相干?”叶飘含笑不语。半晌忽然说:“对了,那些人既已追到这里,恐不会轻易罢手。不如搬去我那里,楼中广厦逾千间,你们可与众位内眷住在后院,怎样?”这话等于直承她是个女子了。杨天意不禁微红了脸,嗔道:“阁下说话一贯这么直截了当的嘛?”叶飘坦然一笑,“那得看对谁了。叶某自觉与你十分投契,更兼多年来一直敬重萧兄的为人,是以冒昧相邀,不知意下何如?”杨天意仍是摇头,“不,不不。”
叶飘也不相勉,一直送回医馆,远远望见不少官军围在门前,原来离儿早报与了小王爷赵允良,惊动了京兆尹调兵前来卫护。叶飘素不待见官府,倏忽不见,杨天意心事重重地回到房间,倒在床上直着两眼发呆,不吃不喝,也不说一句话。
夜半时分方朦胧欲睡,忽觉黑暗之中传来极细微的呼吸声,杨天意一惊之下坐了起来,“谁?”蓦地被捂住口鼻,生拉硬拽了下来,她拼命挣扎,无意中蹬翻了木杌子,只听门口有人大喝一声:“住手!”十几名官兵燃起火把,将房间团团围住。当中一位身着低级武官服色,生得浓眉大眼人高马壮,宽宽的身背几乎遮了半边门板。
火光之下看得分明,竟是“维扬双青”去而复返。他二人哪将这些兵卒放在眼里,李青扬手将丈夫推开,“带那丫头走!”随手拔出剑来,对着那武官当胸便刺。对方居然并无躲避之意,立即拔刀相格,一头大声招呼同伴,“上,别让贼人跑了!”
这武官年纪颇轻,招式虽无精妙之处,但胜在力大刀沉,且浑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势,转眼间被刺中了七八剑,胸前臂上鲜血淋漓,却毫无后退之意,其余众人见队正如此,莫不奋勇扑杀。双青一时间无法夺路逃去,未免焦躁,尹光青喊道:“莫怪大爷手狠,是尔等自投地门!”“唰唰唰唰”几招便令数人惨叫倒地,又觑见那青年武官兀自挡在门口缠着妻子狠斗,奔过去剑花旋转,一招“长堤春柳”,深深扎进对方肋下。尹光青阴沉沉一笑,大力拔出,登时血花喷溅,武官大叫一声“嗳哟”,手捂伤口,背抵门框,摇摇欲坠。
众兵士不敢再拦,李青长剑开路,尹光青揪着杨天意紧随在后,眼看要跨出房门,那武官忽从昏迷中惊醒,跳起来就扑到尹光青身上,几不曾将他撞了个踉跄,李青骂道:“找死!”剑光对着他头颅便削下去。
蓦地贴边飞进一物,“当”地打在剑刃之上,竟是支小小判官笔,却令李青一招落空,武官乘机揪着尹光青厮滚到地上。只见不声不响地进来两人,青衣乌帽,一身家仆打扮。李青性子急躁,半声不问挺剑便搠,其中一人挺身相迎,另一人却伸手拉起杨天意避到门外。
判官笔本是极短兵刃,那人手中又只剩下一支,十数招过下来,李青却是半点便宜也占不着。那壁厢尹光青急欲摆脱贴身纠缠,不知出了几拳几脚,武官却抵死不放手,浑如钢筋铁铸的一般。
一霎儿外院灯火通明,京兆尹程琳率人马赶到,刚好小王爷赵允良翻身下马,面沉似水,喝道:“夜入民宅,非奸即盗,一律锁拿!”程琳忙指挥大队兵丁冲入,尹、李二人见势不妙,只得乘着夜色遁去。
那两名家仆出来将杨天意交与离儿扶着,赵允良举目瞧见,讶道:“原来是‘冀中双鹰’两位英雄,辛苦辛苦——莫非叶国舅也来了吗?”双鹰摇摇头,默然抱拳一揖,跃过墙头不见了。
就见几名兵丁抬着那武官放在地下,浑身上下浑如血葫芦般,兀自双拳紧握,怒目圆睁,张着嘴艰难喘气。杨天意面色苍白,却神情镇定,跨步过去边喊:“离儿,快拿伤药来!”亲自动手施治,那武官身上穿透了十几个窟窿,皮肉之伤无数,好容易止住血,那武官清醒了些,竟自一翻身爬了起来,朝上磕头,“小人狄青,叩见王爷!”
“狄青?”赵允良依稀记得这个名字,见其额上黥着“归化”字样,忽忽想起,“你就是那个代兄受过,逮罪入京当兵的小子吧?”狄青满面血污,却显出喜不自胜的模样,连连叩首。赵允良道:“嗯,你一力拒敌,果然英勇了得,本王没有看走眼。程大人理应写个具结报与朝廷,为其嘉奖。”程琳忙应“是”。
这里赵允良却又将眉头一皱,“本王适才只是偶经此地,程大人奏表之中就莫要提及了。”程琳素知朝廷内务恩怨纠葛,泾王元俨系太宗第八子,广有政声,名闻外夷,世人皆传说应其摄政而非当今刘太后。其长子允熙忠厚老成,已敕封博平侯,幼子允初惟诵佛书,不问世事。惟次子允良天份颇高,行事迥异常人,年纪虽轻却深谙韬光隐晦之道,城府极深,当下何敢多言,一味“是是”。
赵允良沉思片刻,对杨天意道:“此地甚不安宁,莫若去我王府安置如何?”杨天意苦笑摇头,“罢了,死生由命。”赵允良想了想说道:“既如此,杨兄且放心安歇,小王在此值夜。”杨天意一呆,期期艾艾地道:“这、这便如何当得起?”赵允良却一笑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