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将领会议上,仲简煞有其事地道:“据报,如今广州城内混进了不少敌军的探子,为防相互间串通勾结,数日内应将四门紧闭,一一查实才是。”众将虽心存疑惑,但一时也找不出反对的理由,只得唯唯。
接下来全城搜捕奸细,寻常百姓可遭了大殃,但凡看不顺眼的,皆被割下左耳投入监牢。王锴密令部下统计伤人数目,万一城破投降,可以此向侬军献功。
如此这般数日之后,终于看得极其凉薄,不想世事往往出人意料,竟被萧恩时打动了心弦。如今历经艰难,终得两情相悦,心境也随之开阔起来,对亲生父亲的一腔怨恚之情不知不觉消弭了不少。
她本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子,但在萧恩时面前却像个孩子似的依赖无比,当下柔声道:“好啦,我听你的便是。”
杨延顺率着大军在离广州城二十里处驻扎下来,与侬军遥遥相望。正在与帐下军官商议作战方案,忽听兵士来报:“外面有一男一女求见大帅。”
这两人一走进来,杨延顺登时愣了,几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半晌方颤声唤道:“女儿!”
杨天意敛衽施礼,低声道:“参见……爹爹。”四目相投,不知孰喜孰悲。
杨延顺亲自斟上茶来,手掌仍是禁不住微微颤抖,茶水都溅出了不少。杨天意见状情不自禁地道:“爹,您放着,让我来吧。”这声“爹”叫得比初见面时自然了不少。说着前去接过茶盘,杨延顺却不松手,依旧在下面托着,“女儿小心些,莫烫了手。”
看得萧恩时微微一笑。杨延顺便目视他道:“这位先生似未曾谋面,不知尊姓大名?”萧恩时起身拱手正要答言,杨天意已抢着说了。大宋皇宫夜乱平叛之事杨延顺是知道的,闻听一惊,便也站起身来,方欲还礼,却被杨天意一把捺在座位上,半嗔半认真地道:“爹,你且坐着,受他一拜又何妨?”
杨延顺一怔,见女儿满脸红晕的娇羞模样,似乎明白了什么,哈哈大笑。他是过来人,看得出她瞧着这男子之时的眼光既爱慕、又甜蜜,整个人也显得容光焕发,全然不似以前一副冷冰冰的神气,心中喜悦,不经意说道:“我这个女儿长得很像她母亲,脾气更像,一旦倔起来,谁的话也不听。如今好了,也有托付终身的人啦……”
提及母亲,杨天意的脸色变了。萧恩时知她心结一时难以全解,伸手过去握住她手,微微笑道:“哪里,杨姑娘乃我朝名医,事事样样皆高于常人之上。在下敬慕得紧,情愿好好照顾她、保护她,一辈子听她的话。”说得杨天意解颐一笑。
杨延顺却陡然变得面色苍白。很久很久以前,这番话他也曾对一个女子说过。那女子为了他,不顾亲情毅然私奔,还为他生下了孩子……
萧恩时心思细密,见状便转了话题,“今夜我想去探一探敌营,天意就交给元帅您了。”杨天意一怔,假意埋怨道:“瞧你这样小心,我好歹也这么大个人,又不是一碰即碎的瓷娃娃,难道会丢了不成?”萧恩时极为认真地道:“当然,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的宝贝,自然要十二万分地珍惜。”杨天意眼波流转,轻轻啐了一下,“贫嘴!”
他趁着夜色独自潜入侬军大营,天明方才回来。杨天意早在宋营外等候,见面一把抓住他的手,先上上下下地打量,“让我瞧瞧,有没有伤着哪里?”萧恩时哈哈一笑,“完璧归‘杨’。神医要不要遍身检查一下?”说得杨天意脸一红,甩手便走。
杨延顺将招讨使杨畋也请了来共同参详,听完萧恩时所述,沉吟良久道:“依你所说,侬军这支先头部队约莫有万余人,此倒不足惧。只是其有阴兵助阵,倒是不可不虑。之前朝廷也疑惑,两广虽久无战役,疏于防备,但也不至于惨败至此。”
杨畋是个白面书生,未尝经历战事,这“阴兵”之说简直闻所未闻,是以并不全信,“难道这世间真有鬼神?”
萧恩时便将百越人如何制造幽魂的情况说了一遍,听得杨畋咋舌不已,头上冒出冷汗。杨延顺看了他一眼,道:“阴兵虽然厉害,但也并非刀枪不入。萧侠士可有什么破敌之策吗?”
萧恩时不答,却对听得呆呆发怔的杨天意道:“阴司教果然与侬军有勾结。知道昨夜我看见谁了吗?”杨天意道:“谁?”“你还记得那个会喷火的四殿阎君吗?”
那次他与叶飘、杨天意三人闯入阴司教,原为营救林紫烟,适逢教中集会,叶飘与其中数人大战一场,这四殿阎君被他戏弄得最惨,被自己喷出的火球烧光了头发胡子眉毛。
“我抓了个活口,听他说,因宋军以火拒敌,侬军也预备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便请来这善使火术的阴司教四殿阎君,同时让他驱使幽魂作战。”此外还有一人,却是在巩县皇陵寻找宝藏时见过的那戴青色面具的东方主簿。
杨延顺道:“如今侬军主力尚在广西,依我之见,趁其还来不及赶到此处增援,此仗宜速战速决。不知杨大人以为如何?”杨畋点头道:“甚好。是否先行派人去城中联络,里外夹击,似乎更有胜算。”杨延顺道:“不可。听萧侠士所言,广州城已损兵折将,主官更是庸懦无为,恐怕指望不上。一来一回,还会贻误战机。”
这话本是就事论事,却说得杨畋心中大不乐意。原来他与广州知州仲简乃是连襟,仲简外放得早,他却一直在京师为官,是以知晓二人之间的渊源者甚少。此番他请命前来招降伐叛,暗地里也是存了些私心的:若是得胜还朝,满门荣耀;万一广州不慎失守,自也可替仲简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减轻处罚。
杨延顺一介武将,全副心思都在用兵打仗上,哪里知道这些文官肚子里的小九九。见杨畋无有二话,于是召集众将商议,决定这头一阵先打侬军个出其不意,顺便摸摸敌情。因幽魂只能在黑夜里出来行动,不能见到日头,是以将部队行动的时间定在寅时三刻,夜与日的交替之际。
众将分派任务,萧恩时忽道:“我熟悉阴司教作为,可助元帅一臂之力。”杨延顺“唔”了声,却不言语,眼瞅女儿。杨天意知道父亲疼惜自己,当下慨然道:“为国为民,匹夫有责。我俩此来,便是要尽绵薄之力,何恤生死?”微微侧头,瞥了眼萧恩时,心想:“反正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便立刻自尽,与你生死相随。”恰他的眼光也直射了过来,二人心意相通,皆微微一笑。
杨延顺大喜,连道:“好,好!”
众将官已知此二人便是杨元帅的亲生女儿以及未来的女婿,见此情景,莫不激情踊跃,自告奋勇抢着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