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生左手支开门看着浅粉绣合裙边漾出步来，右手接过篮筐便退到巷子中去。
“你平日事多，是不用这么早出来陪我去的，有月姐姐一同就够了。”婉清掩上门，跟了上去。
“正是因为平日事多，抽不出身，所以有点空更应该陪着你才是。”
婉清心中暖起的甜蜜在嘴角浮现出来，快走两步牵起泠生手前后回摆起来，心情也在紧牵的双手微荡中雀跃。
泠生笑眯眯地看着身旁朝气蓬勃的少女，从云髻中散落弯垂在耳畔的一缕鬓丝随着少女轻盈的步子一同跳跃，心中一阵怜爱欢喜，忍不住逗弄道，“真没长大，小孩儿才手摆手呢！”
婉清听闻，猛然松开手，急声摇手道，“不……才不是的！”挣开的双手在空中无处摆放，婉清将手藏在身后。
泠生瞥眼看看婉清一副不知所措的懊恼表情，不觉好笑，怀过婉清的肩膀，一把揉进左边胸口，柔和低沉的声音混合着初春暖暖的气息拂过婉清的耳畔，“这样才对！”
三月清晨的微风如一曲春魂的神韵，微抚过娇柳魅花，几分柔情几分欲说还休，更显鲜活。婉清一路上吹着稀风，感觉这个季节正当好，当初本已干涸的内心竟也能开出花来。抬头看着泠生棱角分明的侧脸，少年舒展的眉心也是一片明媚和满足，不由心中满是感激和感叹，原来真的有一天，会以这个身份，这个姿势呆在他身边。
“还没看够吗？可是我们已经到了。”泠生也不转头说道，平视前方的眼神里藏不住笑意，“过一会儿你再接着看”。
“哦，哦！”婉清忙回过贴在泠生脸上的眼睛，羞恼地像是被说中了心事，手捧着一只红着脸，“到市集口了啊！”
周边小商贩大多已经摆好摊，二人走到往常的位子，和左右两旁的小商贩打了招呼，又被旁人逗趣了一阵，便将篮筐放在地上，将绣品展了几幅出来挂置起来。
市集口鱼龙混杂，商品玲珑百出，周边水产摊传来的阵阵鱼腥味，一旁算命摊位的糊弄叫嚣和糖堆江米小枣铺子的热情招揽显得安静的绣品摊格格不入。婉清一言不发，却紧紧盯着摊子前走过的每一个顾客，眼中满是期待。清晨的顾客并不多，大多都是土布粗衣的街坊来购置食材家用，瞄了一眼绣品便径直走开。人流中时不时现出几个玉面浮光的绫罗身影，是偶尔出门寻新奇的大家公子小姐，平日里惯是在镇中大商铺里购置饰品玩物，少有几人在市集口采办。
泠生看着婉清焦急的身影，一阵心疼。眼前的少女不肯开口吆喝，显然还是未脱富家女子的矜持修养，开口问道，“你这样怎会有客人呢？”
婉清顿觉挫败，更是懊恼在泠生面前现出丑态，气馁地小声说道，“月姐姐便是能卖出的，只是我太粗笨。”
“我来吧！丫头！”泠生拍了拍婉清的头安抚道，说罢走到摊位前学着身旁的商家一并大声吆喝起来。竟然真吸引到几个富家小姐前来翻看，不一会儿也卖出几幅。婉清受了鼓舞，一同上前和着泠生一左一右卖力叫唤起来。
正招揽间，却隐隐听见不远处几句低声细语，婉清抬眼一看是两个身着时髦的年轻女子。
“怎的是他？竟然和他府上丫头在这里摆摊子？”一黄衣女子掩口幽幽道。
另一旁的绿衣女子回道，“真是冤家路窄，不过他现下沦落到这个地步也是当初负了你的报应。想你当初还为了他毁了长阳薛家的婚事，夏薛两家不开心了好几年。他倒好，竟然挑三拣四，跟着那个李泗儿走了。现在这个光景，曲家定是衰了，想那李家小小的隆发裁缝铺哪里救得了偌大的曲家。”又催促道，“你仔细让他看见，动了脑子反过来缠住你，穷鬼也没得自尊的，走吧走吧！”见着黄衣女子点点头，便躲避瘟疫似得疾步走开。
几句细语伤的婉清剜心般疼，泠生受辱自己竟是一点也容不得，婉清看看跟前卖力的泠生，几步跑上前去，抓住那绿衣女子的衣袖。
那绿衣女子身形一滞，回过头来，看见婉清拉着自己，上下打量一番，手一甩将婉清甩开，嫌弃地说道，“起开，哪来的不懂规矩的小丫头。”
婉清看着那人鄙夷的眼色，顿时生出几分许久不见的倔强来，再一次死死抓住那人衣袖，回敬的眼神里染上凌厉之色。
那人愣了一愣，不想眼前的小丫头胆大至此，却也不想与粗鄙下人再多理论，便是一抬手，一个巴掌朝着婉清就要批将过来。眼见掌风将至，婉清两指轻轻一扣就将那女子的的手腕整个翻转过来。婉清幼时习武，虽是许久松怠，力道却是比常人大了许多，那身娇肉贵的黄衣少女哪里吃得了这个劲道，一阵吃痛，僵着手嘴里大骂着，两行泪涌出眼眶来。
那绿衣女子见状马上上前劝和，轰乱中引得远处的泠生也快步走上前来。
婉清松了手，收拾了衣衫，对着黄衣女子冷冷说道，“大姐，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怎么了？丫头？”泠生手稳婉清双肩，疑惑问道。
那绿衣女子见着泠生，拘了礼，立马浮笑着说道，“泠生少爷，可还记得夏家莲？”见泠生努力回想的模样，稳了稳心神，继续说道，“这是我家姐夏家碧。方才许是说了错话，惹的你家丫头不开心了，所以家姐争吵了几句。许久不见了，只是今日不便，改日再叙旧！”又催促一旁的黄衣女子，“快走罢！”
那黄衣女子揉着手腕，转过身，恶狠狠地道，“曲家的丫鬟脾性也这么大，真是教养不善。现下看来，曲家是仗势欺人还是地痞无赖只不过是有钱没钱罢了，在教养上没甚分别。”
“夏家二位小姐，稍等！”泠生叫住二人，将婉清揉在怀中，在二人讶异的表情下，浅笑道，“今日谁是谁非曲某尚且没有细问明白，不过既然是旧识，那就请高抬贵手，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泠生又低头看了看婉清道，“只是有一点小姐眼拙了，她可不是曲家丫鬟，她是我的未婚妻，顾家武馆顾婉清，所以还请夏家二位小姐顾念旧情，不要一口一个丫鬟的叫唤了。”
夏家莲听闻泠生对着身旁的少女一口一维护，早已平静的心思一阵波澜。
当年泠生，泗儿与夏家莲在学堂中相识本是同窗。曲泠生与李泗儿更情投意合熟络些。几年下来，夏家莲和泠生也没有说上几句话，只觉得这少年生的英俊，听说出身也是不凡，便多留意了些。直到家姐出嫁，夏家二老开始琢磨二女儿的婚事，略微了提了门当户对的几户人家时，夏家莲听到曲府曲泠生的名字猛然心喜，才发觉自己早已深陷其中。
长阳薛府与蒲镇夏家平日里素有往来的，薛府长子薛煜也早已钟情于青梅竹马的家莲许久，听闻家莲已谈及婚嫁，便上门提亲。夏父想到薛家相较蒲镇几个大户更有财势，便一拍即合，应下亲事。薛煜终偿所愿，可家莲心有所系，生生拒绝了，一心一意等着家父向曲家说亲，两年后却等来泠生和李泗儿双双出国，曲李二人关系不说自明。夏家莲伤心哭闹了好一阵子便也生生的断了念想。那李泗儿也就罢了，可眼前的顾婉清又是谁？
夏家碧又想起小妹这几年受的委屈来，走了一个李泗儿，又来了一个顾婉清，一个比一个清贫。我家小妹金枝玉叶，当真比不过么？心想到此，胸中的怒火似要喷发出来。
“旧情？”夏家碧回过身来，甩开拉扯着的夏家莲，丢了三四个银元在婉清脚边道，高抬着红肿的手腕，上前指着摊上的绣品，看着婉清，“那就顾念旧情，帮衬一二吧。我要买，你卖吗？”
夏家碧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众人皆是二丈和尚摸不清头脑，婉清也楞在一旁。
夏家碧哼哼几声蔑笑，“顾家大小姐打开门来做生意，对上门客人冷冰冰地不照应不接待也是顾家的好教养？”
婉清弯腰捡起银元，用手抚拭干净，抬头真诚说道，“自然没有那样的道理。夏大小姐，承蒙您不计前嫌，看得起我的绣工，这些钱够买这里所有的绣帕了，您全拿去吧。”
“好！”夏家碧点点头，“既然全是我的了……”走上一步抵住婉清，“麻烦顾小姐拿把剪子来，把这些让我不顺心的帕子全部绞了。”
“不行，”泠生气不过，上前按住婉清，“这是你几日心血……”
婉清笑着推开泠生，将银元在内兜中贴身放好，拿起剪子对着绢布便是一通乱剪。只听裂帛之声，不一会了，精美的薄绢已变成缕缕碎帕。夏家碧看着眼前的满地的布条，满意地带着夏家莲退出人群去。
见二人已经走远，婉清弯下腰，一条条将碎帕收入篮中，抬头看立在一旁的泠生眼中满是心痛，莞尔一笑，“泠哥哥，傻站着干嘛？帮忙收摊啊！”
泠生压下怒火，蹲下身与婉清一同收拾好。婉清挽着一篮子碎布，走在前头抬头看看初阳，回眸一笑，“真好！比月姐姐卖得还要快呢！”说罢低着头向营队走去，背着身传来声响，“泠哥哥，今日我送你！”背部微微抽动，一路上任是没有回头。
待到办公室，婉清却不进门，低着头站在门侧说道，“送到了，我先回去了。”说罢欲转身离开。
“丫头，”泠生一个箭步拦住关上门，拉转过婉清，两指缓缓支起婉清的下巴，像是抚摸着一个坚硬却易碎的瓷娃娃。婉清眼角微红，睫毛上还沾着点点泪珠，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惹得泠生揪心地疼痛，不由眉头皱了一皱，痛苦懊恼地一把将婉清紧紧拥在怀里。
婉清趴在泠生坚实的胸膛有点窒息，感觉泠生这一抱不像往日里小心翼翼，更多了些挣脱不开的蛮力，像是要将自己揉进骨血里一般。耳畔传来低沉的男声，满是自责，“你已经有了我，何须再逞强。”
婉清艰难地支出点空间，抬起头笑着正要安慰，迎面却撞上泠生深邃的眼神，灼灼情义直射进内心里去，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冰凉的指尖划过眼角，拭去睫毛上残留的泪珠。下一秒突如其来的亲吻像暴风雨般让人措手不及，香津浓滑在舌尖耳畔肆虐缠绕。婉清脑中一片空白，身上像是点了穴一般一阵酥软，一个失重向后跌去，腰间却被泠生一把抱过，抵在门板上。无力绵软的双腿间被泠生一个膝盖抵住，钳制得再也逃脱不了。婉清张着眼，一时发晕忘了回应，平日里温文尔雅笑着拍着自己脑门喊丫头的泠哥哥，现在已然是个全身散发着欲望气息的男人。
“不要怕，”泠生喘着粗气，双唇在耳畔厮摩，含糊说道，“闭上眼。”
婉清顺从地闭上了眼，生疏回应着泠生的热吻，脑子中已不想再思考，只想本能地抱住他，紧些，再紧些。
泠生得到回应心中狠狠颤动了一下，怀中已经抖成一团的小人儿惹出所有心疼，少女独有的清甜香气让他的呼吸越发急促，温软光滑的葡萄一般的嘴唇让他丧失了所有理智。泠生左手揉进婉清发间，右手已不听使唤地向上游移，轻附在少女的柔软，“婉清……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