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安打开面罩,迫不及待地试图呼吸几口新鲜空气,然而盔甲上的血污使得这室内也沾染了浓浓的腥味,这使得本就觉得烦闷的尤里安更加窝火。只见他扯下头盔,粗暴地扔给了待在一旁的男仆。年幼的男仆虽知王子心情不好,但仍然战战兢兢地试图靠近他,尽自己的职责替他脱下盔甲。
“见鬼,你难道瞎了么?看不出来我想一个人清静清静么?马上给我退下!”
王子的咆哮把男孩吓得快哭了,噙着眼泪像躲避喜怒无常的野兽般,哆哆嗦嗦地摸向门口,不期又和踏入房间的魔法师阿里缇大人撞了个满怀。短时间内连续冒犯了两位权贵使得男孩儿不禁双腿发软,如同无助的小动物般,屈身跪倒在魔法师跟前,几乎要在他那阴霾的目光下融化。
作为哥瑞齐亚王子,尤里安?阿斯蒂勒亚的幕僚兼心腹。阿里缇总是将自己那佝偻削瘦的身躯隐藏在宽大的修士长袍之下,仿佛时刻考虑着如何消失于众人的视线之下,这份出乎意料的低调自然引起不少人的好奇,然而关于他的来历,至今没有人说得清楚,不过阿里缇那瞄着深色眼线的双眸已经揭示着他醉生于奥术研究的事实,而靛蓝色的嘴唇也分明告诉人们,这位魔法师以深受奥术魔法的反噬之苦。
奥术师在这个时代总是令人敬而远之的。
阿里缇瞧也不瞧地绕过了男孩儿,后者慌忙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夺门跑了出去。
“殿下,为何一场胜仗会令你如此烦心?”阿里缇摘下了兜帽,受奥术反噬的影响,他头上的毛发,包括眉毛和胡须,都已全部脱落。乍看之下,他的面容即憔悴又令人生畏。
“哼哼。。。”尤里安轻蔑地笑笑,将满是血污的手甲抬到阿里缇眼前,“这都是他们的血。。。这些人根本不会打仗,他们的双手握过的铁器恐怕只有铁锹和锄头,当我的军队冲进阵中。。。当然,如果那也算阵型的话,没多久,他们便像被哄起的鸟群一样四散奔逃。。。”
“那是他们自不量力。。。”
“不。。。阿里缇,你没有明白。。。”尤里安遮着额头,疲倦地躺进椅子,“难道我会以屠戮自己的臣民为荣?我想说的是,为何如今,连这些不会用剑的人都胆敢反抗阿斯蒂勒亚家族的统治。。。”
阿里缇嘴角拂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那是因为。。。您的哥瑞齐亚帝国病了。。。”
“是我父亲的哥瑞齐亚帝国。。。”尤里安更正到。
“是的是的,请饶恕我的一时失言。”
阿里缇语气中的不以为意并没有激怒尤里安,相反他只是一笑置之。
尤里安站起身,在墙上挂着的帝国版图前踱着脚步,地图上有不少城镇被红线圈划起来,其中包括赞恩一行人落脚的梅尔斯镇。
“那你说说。。。”尤里安捋着下巴,作为阿斯蒂勒亚家族的继承人,他有着和他父亲一样浓密的胡须及不服输的个性,“如果一个人的四肢开始溃烂,该如何医治呢。。。”
“我们会加大病区的用药剂量,若还是不行,我们会把腐烂的部分切除,保留健康的躯体。。。”
尤里安若有所思地看着版图上那些被红线圈起的地区:“那可是十分重要的四肢啊,如果切除,即便能够活命,也只能是个废人了。。。”
阿里缇咽了咽唾沫:“殿下,人的四肢不会无缘无故腐烂,病因是出在流向四肢的血液变质了,而血液则来自于。。。”
“心脏。。。”尤里安指了指帝国的都城,“帝国的心脏出了问题。。。”
自从荣耀战争之后,周边各国纷纷利用帕斯马尔的悲剧,向哥瑞齐亚施压。他们不仅召回了本国的使臣,更进一步封锁了哥瑞齐亚的通商渠道。须知偌大的哥瑞齐亚帝国向来以矿产富饶闻名大陆,然而矿地之上是种不出粮食的。至今已来,哥瑞齐亚的人民都是凭借矿石贸易换取生活必需的各类蔬果粮食,断了通商渠道,即是断了哥瑞齐亚人民的活路。
谁都知道,替帕斯马尔悲剧出头只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他们真正垂涎的是哥瑞齐亚的矿石资源。矿石不仅能铸造武器,更重要的是能替各种杀伤魔法提供必要的材料,尤其是能够驱动奥术魔法的魔晶矿石,在那个战火四起的年代,能在这一宝贵资源上染指,无疑有着重大的战略意义。掩藏在伸张正义的旗帜之下的,是赤裸裸的对权力和征服的欲望。
于是乎为了生存,越来越多哥瑞齐亚的矿石通过黑市以极低的价格流往国外,但是无论多少笔黑市交易,还是满足不了哥瑞齐亚的人们对于粮食的需求,眼见矿石贸易环境变得越来越恶劣,刚经历过恶战的阿斯蒂勒亚家族却没有足够的力量进行还击,更糟糕的是,随着国内外局势一片混乱,他们的君主雷欧终于崩溃了,无论身心,还是他那不服输的信念,都随着哥瑞齐亚帝国的黄金时代,一同葬送了。
“这个国家需要改变。。。”尤里安捏了捏拳头,“但绝不能以分裂的形式。。。”
“恕我直言,我的殿下。。。”阿里缇躬身说道,“如今,您父亲的帝国已经习惯了四肢满是脓疮的躯体,他们学会了如何在疾病下生活,靠着药物苟延残喘。。。”
尤里安沉默地在屋里阴暗处坐了下来,阴影替这位阿斯蒂勒亚家族不屈意志的传人,披上了伤感的披风。
“听说。。。”尤里安缓缓地开口说道,“父王最近身体不好。。。”
阿里缇闭了闭眼,叹了口气:“需要我替国王熬制草药么?”
“我明天就去觐见父亲,向他。。。向他告别。。。”阴影中的尤里安蜷缩起来,痛苦的抽泣似闸前的洪水,他折磨着自己拼命忍住了情感的崩溃。
“我父亲的哥瑞齐亚已经病入膏肓,他已经对屈辱和痛苦没了知觉。。。”重新站起来的尤里安走出了房间的阴影,抹了抹湿润的眼角,“尽早结束他的麻木吧,这个国家需要改变,需要一个全新的。。。哥瑞齐亚。。。我的。。。哥瑞齐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