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曹尚书仔细问过自己安插在郡守府官军中的眼线,得知那五名偏将并不曾说谎,所有的粮食都被人抢先一步抢运走了。
兵曹尚书心里也清楚,有能力抢在官军之前抢走粮食的,除了几大世家的府兵之外不做他人之想。只是他手里没有任何的证据,只凭着推测便去找世家的麻烦,兵曹尚书可没有那份底气。
愤愤的带上刘郡守交来的六十万贯财物,兵曹尚书立刻离汝南,前往别外买粮。
六十万贯财物足足装了四辆大车,兵曹尚书一行无论如何都没法子隐去行迹的,一路上明抢暗夺之人数不胜数,若非兵曹尚书带足了侍卫,只怕非但那六十万贯财物不能保全,就连兵曹尚书的老命都得丢在外头。
兵曹尚书心里清楚自己怕是被世家盯牢了,再打抄没世家的主意是行不通的,他索性绕道几个粮食产量高的州郡回洛京,一路走一路买粮,每到一处他也不多买,只买个千儿八百石的粮食便赶紧离开。
如是行了一路,当兵曹尚书在腊月二十八这日赶到洛京城之时,六十万贯的财物被他花的一文不剩,换来了不足七万石的粮食。
太子听说兵曹尚书在宫外求见,立刻命人将他传入宫中。当太子看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兵曹尚书之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又黑又瘦满头白发憔悴不堪的老头儿是兵曹尚书?这得是遭了多大的罪啊!
“陈爱卿……你……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孤……孤心里……过意不去啊!”太子冲到兵曹尚书面前,抓着他的手,带着哭腔叫了起来。
“殿下,臣……臣无能,有负殿下重托啊……”兵曹尚书眼中一热,泪水哗的涌了出来。
“陈爱卿,坐下慢慢说。”太子亲自扶住兵曹尚书,想让他在旁边的鼓凳上坐下来。
兵曹尚书哪里敢坐,只垂头将汝南之事细细说了一遍,太子一听是世家抢先劫走了粮食,又惊又怒又气,还不敢找上世家撕扯此事,一张脸活生生憋成了青紫色,噗的喷出一口鲜血,吓的兵曹尚书赶紧大声叫人。方才为了说话方便,太子已经摒退了所有的内监和宫女。
“孤无碍……不要叫人……”太子紧紧攥着兵曹尚书的手,无力的说道。
太子都吐了血,兵曹尚书怎么可能不叫人,少时内监宫女呼啦啦跑了进来,大家一见太子胸前好大一片鲜红,都吓的面无人色,有人跑过来扶太子坐下,有人跑去传太医,有人跑去向太子妃禀报,唯独没有人去向一直装病的皇帝报信儿。
太子妃最先赶了过来,她一见太子胸前那片刺眼的血迹,泪水哗的涌了出来,她与太子是结发夫妻,就算现在太子对她没有兴趣,只愿意宠幸小黄门何敬,可太子妃幼承庭训,素来以夫为天,就算再被太子冷落,她还是会担心她的丈夫。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看着明显苍老许多的丈夫,太子妃心里难过极了,泪水越发的汹涌。
“孤无事,此处是前朝,你快回东宫去罢。”太子的确是对太子妃没有感情了,看到太子妃泪如雨下,太子非但没有一丝感动,反而觉得心烦的紧,一开口便撵太子妃回东宫。
太子妃的哭泣生生被太子堵了回去,她尴尬极了,只能低头擦了眼泪,小声说了一句:“请殿下保重身子,不要太过劳累了……臣妾告退!”一语说罢,太子妃便低着头飞快的走了出去。
“母亲,儿子听说父亲吐血了,他现在怎么样了?”刚出勤政殿,太子妃便与匆匆跑来的长子周宇撞了个正着,周宇也是个心里头没成算的,抓着他的母亲便急切的叫囔起来。
“阿宇,休要喧哗,你父亲并无大碍。”太子妃赶紧飞快的说道。
“母亲,您怎么不在父亲身边服侍,这是要去哪里?”周宇自小便很依赖他的母亲,母亲不在身边之时,他对于见他的太子父亲,总有种心里没底的慌张之感。
“阿宇,你已经是大人了,母亲不能时时陪着你,快进去给你父亲侍疾吧,好生听你父亲的话,不要惹他生气。”太子妃压低声音叮嘱儿子。
周宇有些失望的答应一声,边往勤政殿走边回头看他的太子妃母亲,没有母亲在身边,若是他的太子父亲又斥责他,他该怎么办?
周宇磨磨蹭蹭的进了勤政殿,太医此时正在给太子诊脉,周宇便低头站在一旁,一副不敢打扰太医诊脉的神情。
兵曹尚书不经意间看到太子长子周宇,见他面色苍白眼下发青,满脸倦怠之色,瞧着象极了房中之事过度的样子,兵曹尚书想起宫中流传的,皇长孙沉溺于酒色的种种传闻,不由在心里暗叹一声,这半年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仿佛都在证明一件事,那便是周氏真的是气数将尽了。
皇帝装病不朝,执政的太子虽然勤勉,可是才干不足,就连守成都做不到,皇长孙沉溺于酒色,皇次孙自皇后薨逝之后大病一场,听说至今还不能下床,至于其他的皇子们,兵曹尚书不由摇了摇头。如今活着的十七位皇子之中,别说是挑个出色的,就连个中人之资的都挑不出来,十七位皇子简直就十七个酒囊饭袋!
反而那几大世家中的子弟优秀者极多,特别是司马世家的二郎君,那可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周氏的皇子龙孙绑到一处也比不过一个司马二郎君!
想到此番自己如此机密的离京去查抄袁氏,竟然还被司马世家抢了先机,兵曹尚书又惊又气又怕,司马世家敢如此行事,怕不是已经决定要谋反了吧!
被自己心中的猜测吓的魂不守舍的兵曹尚书甚至连太子的召唤都没有听到,还是旁边一位小太监偷偷拽了拽兵曹尚书的衣裳,兵曹尚书才算是回过神来。
“殿下,臣在这里!”兵曹尚书赶紧来到太子床前,跪下应声。
“孤无碍,你们都退下来,孤与陈爱卿有要事相商。”太子坚持将身边之人都打发了,只留下兵曹尚书一人。
兵曹尚书看了太医一眼,太医无声的点了点头,太子方才只是气急攻心血不归经,这口血吐出来倒是好事,过会儿进些补血的汤药就行了。
众人退下之后,太子颤声问道:“陈爱卿,此番竟是一点收获都没有么?”
兵曹尚书赶紧说道:“回殿下,臣无能,用抄没袁氏所得的六十万贯,只换了七万石粮食回来。”
“什么,只有七万石!粮价竟然已经这样高么了?”太子惊呼起来。
“殿下,原本臣想将六十万贯带回京入库,可是臣发现民间粮价涨的厉害,陈粮都涨到了十贯一石,臣恐粮价还要上涨,便全都换了粮食以备不时之需。”兵曹尚书忙又说道。
太子听罢长叹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陈爱卿辛苦了,孤知道你已经竭尽所能。陈爱卿,替孤传话,让曹爱卿前来吧。”
兵曹尚书应了一声,走到门外传话,莫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度支尚书曹德衍才匆匆赶了过来。
“曹大人,粮食都已入库了么?”兵曹尚书一见到曹大人,便急急问道。
曹德衍点点头,低声道:“陈大人放心,一粒不少,全都入库了。只是怎么只有七万石?”
兵曹尚书叹了口气,低声道:“别提了,此事真是一言难尽,就这七万石粮,还是我几百石几百石的采买来的。往后再与你细说,殿下急着要见你。”
曹德衍赶紧来到太子床前,行罢了礼,太子低声说道:“曹爱卿,百官的官俸怕是不能再拖了,原本还想着用陈爱卿带回来的粮食,可是现在看来不成了,就全用锦帛代发吧。”
曹德衍赶紧应道:“是,臣谨遵太子之令。”
太子无力的摆了摆手,说道:“快去办吧,再不发,这个年就难过了。”
曹德衍与兵曹尚书相视无言,神情都很沮丧,曹德衍匆匆赶往度支部,那里早就被前来讨要官俸的中下级官员围的水泄不通,他们不比那些高级官员,家里底子厚实,不指着这点子官俸度日。
“曹大人来了……”有眼尖的人看到曹德衍,便高声叫了起来。一大批官吏轰的一下子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叫道:“曹大人,今天再不发官俸,我们再没法子活下去了。”
曹德衍赶紧高声叫道:“发发发,今天一定发,请诸位同僚让条路,也好让本官过去,否则怎么给大家发放官俸啊!”
一众官吏听了这话,才让开一条窄窄的通道,让曹德衍挤进了度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