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路是个男人,很快就意识到手心下柔软的东西是什么,如碰到烙铁一样抽回手,结果重心不稳,整个人压在了阿海身上,嘴巴亲在一块裸|露的肌肤上,也不知道是亲在哪儿了,触感温热干燥,有一点淡淡的肥皂清香。窘迫再次升级,他赶紧抬起头,用手支撑在地板上,连滚带爬从阿海身上下去:“嘿嘿,对不起,看不见,不是故意的啊。”
阿海没说话,起身越过于冰,爬到另一边去了。两人都不再言语,于路用被子蒙住自己,想驱逐掉刚才的尴尬。阿海在被子里动了动,似乎胯间还有一只手在那儿,他忍不住屈起双腿。过了一会儿,他爬了起来,摸索着下楼去了。
黑暗中,于路举着自己的右手,有点想剁手,碰到哪儿不好,偏生摸人家小弟弟上去了,明天可怎么有脸见人。
过了好一会儿,于路看见楼下的灯灭了,他开了灯,等阿海爬上来:“对不起啊,你不要紧吧?”
阿海没有看他,爬回自己躺的地方:“我没事。”声音略有些沙哑。
于路熄了灯,复又躺下。他竭力使自己不去在乎这件事,但早上起来的时候看着阿海,还是有些尴尬,只能嘿嘿傻笑。阿海依旧一张扑克脸,淡淡地扫过他,看不出喜怒,似乎并没有把那事放在心上。于路心想,又不是故意的,再计较就不是男人了。
一大早,他们就去批发市场买菜,批发市场的菜既新鲜又便宜,可选择的范围很宽,尤其是鱼虾,又大又新鲜。他们根据昨天的销售情况,适当减了些量,毕竟不可能每天都跟开张当天一样的。纵使如此,还是用三轮车拉了两趟才拉完。
于路看别人都是开着工具车或者面包车来拉菜的,心想什么时候,他也能买得起车啊。
买好菜回到店里,发现两个杀马特少年蹲在海霸王门口打哈欠,睡眼惺忪,脸上还残留着梦痕。紫发少年张易伟看见老板来了,站起来,脸上露出不满的神色,掏出手机给阿海看:“你看现在几点了,约我们九点,结果自己都不在!”他们很久没起这么早了,结果还被人放鸽子,心里多不爽可想而知。
店门其实已经开了,三个阿姨正在里面打扫卫生,收拾之前买回来的菜。阿海看也不看他们:“来了就去干活!”
“老板没安排我,不知道干什么。”张易伟说。
于路心说,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不知道需不需要安排,嘴里说:“去打扫卫生,把地板拖一下,桌子都擦一遍。”
那两个家伙塌着腰,含着胸,双手插在屁股后面的兜里往门内走,那走路的样子一看就是小流氓。
阿海皱眉:“站住!”
杀马特们站住了。
阿海说:“去剪头发,染成黑色。身上的钉子环都给摘了。不要奇装异服,裤子拉上去。”
张易伟哀嚎:“不会吧,阿海哥,这都要管!”
阿海板着脸:“我这是餐饮行业,卫生第一!”
“我每天都洗澡洗头发,没有不卫生。”张易伟抗议。
“看起来脏!”阿海头也不回地进店里去了。
于路站在一旁笑,笑完对两个少年说:“你们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张易伟说:“我叫张易伟,18了。”
另一个黄毛杀马特说:“我叫赵晓阳,17。”
还都是孩子呢,比他家阿南还小,这就不读书了么。于路想了想:“你俩这发型是不大合适,对厨师来说,是太长了点,长头发容易掉头发,会落到菜里,这不卫生,所以还是剪短一点。可以染头发,不能太显眼,那种就可以。”于路指着路过的栗发小哥说。
张易伟撇撇嘴,心里不太情愿,但也没有抗议。
于路又说:“你俩今天去医院办个健康证,然后将身份证复印件给我一份。办完了,就可以来上工了。”
赵晓阳说:“老板,唇钉可以不摘吗?”
于路看着赵晓阳的唇钉,又看看张易伟的鼻环,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不疼吗,他伸手挠了挠鼻翼:“还是摘了吧。耳钉可以留着。”
阿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吃饭了。”
于路看着阿海端了粥出来,扭头问两个少年:“你们吃早饭了没有?”
张易伟和赵晓阳老远就闻见粥香了,肚子里咕咕响了起来:“没有。”说完吞了下口水,这个年纪不上学不上班的人,有几个能爬得起来吃早饭的。
于路说:“那就进来吃吧,吃了饭再去。”
张易伟和赵晓阳赶紧点头:“诶,好。”
早饭吃的是虾仁粥,粥老早熬上了,阿海刚才去放的佐料,味道之鲜香可想而知。于冰坐在椅子上,悬着两条腿,一晃一晃的,一边吃一边和阿海说话:“阿海叔叔,明天吃鱼饼。”
阿海说:“你快点长大,教你做,想吃自己做。”
于冰眨巴着两只单眼皮大眼睛,看着阿海,寻思着自己还要多久能学做鱼饼。他嘴角粘上了米粒,阿海扯了点纸,细心给他擦了:“专心吃饭,别说话。”
于冰低下头,专心对付碗里的虾仁。
张易伟和赵晓阳用盆子盛了两大碗粥,迫不及待地舀起粥往嘴里塞,结果被烫得哇一声吐了出来。阿海听见动静,皱了下眉:“手指甲给剪了。”
张易伟和赵晓阳对视一眼,将拳头握起来,努力不让阿海见到自己的手指甲,低头慢慢喝粥。他俩心里对阿海这个师傅颇有微词,觉得管得真宽,脾气真大!不过说实话,本领是真的高,这虾仁粥滋味鲜美得叫人忘了舌头的存在,早上起来能喝到这么美味的粥,一切疲劳、起床气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一整天都充满了干劲。为了美味,他们忍!
开工之前,于路接到刘浩洋的电话:“我问了我姑妈,他们家的房子还没有租出去,我替你租下来了,三室一厅,一个月五百。他房子里还有点旧家电,我今天休息,先去帮你看看还缺什么,你什么时候有空过去看看?”
于路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说租就租了,价钱好像也不贵:“我下午有两个小时,到时候我们去看看。”
那头答应得很爽快:“行,你先忙,我过去看看,要添什么回头我告诉你。”
“好,麻烦你了,耗子。”于路衷心感谢这个朋友。
“客气什么,咱俩谁跟谁!”刘浩洋笑着挂了电话。
今天店里的生意依旧火爆,因为开业酬宾活动还没有结束,一些老顾客得知消息,今天才赶过来,昨天吃过的顾客又推荐自己朋友过来的,所以依旧宾客盈门。张易伟和赵晓阳中午没上班,去办健康证去了。
到下午两点多,吃饭的人终于少了,于路对阿海说:“耗子约我去看房子,我们去看看吧,看还要添什么,可以的话,晚上就搬过去了。”
阿海看着他:“你看都没看,就把房子给租了?”
于路嘿嘿笑:“不是耗子帮忙看好了嘛。”
“你还真信得过他。”阿海只说了这么一句。
于路拍他的背:“放心啦,反正耗子不会坑我。一起去吧?”
阿海说:“说不定还会有人来吃饭,店里一个师傅都没有怎么行,你去吧。”
“那行,我带阿冰去看看,缺什么我先买点放进去,争取今晚上就搬过去。阁楼实在是太不方便了。”于路想起昨晚的尴尬事件,就不想再次重演。
阿海没说什么,只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进厨房去了。
于路带着侄儿去找刘浩洋,刘浩洋正在县城最大的超市买东西,于路过去的时候,看见他的推车里放着一大堆东西,枕头、窗帘、台灯、排插、拖把,甚至还有洗衣粉。
于路说:“买这么多东西,你家里要用?”
刘浩洋今天没穿制服,穿着一件格子衬衫,外面套着一件深蓝色V领毛衣,下面穿着浅蓝色牛仔裤、运动鞋,看起来就像个大学生,他笑着说:“给你买的,那房子里空荡荡的,除了电视机、洗衣机和电冰箱,别的都没有。一会儿我还要帮你买个电热水器。”
于路说:“电热水器我自己买吧,这些东西也我自己来。”
刘浩洋说:“你买什么,这些是替我姑买的,现在谁家出租房子不是家电家具一应俱全啊,没家具都不好租,不用你掏钱。”
于路很少租房子,给阿姨们租的房子也是没有什么家电的,不知道刘浩洋说的是真是假:“是吗?”
“当然是。你不用操心,反正你也没时间,一会儿看好热水器,叫人送过去,我盯着装好就是了。”刘浩洋摆摆手,一副你别管的样子。
于路说:“那这些我自己来吧。这算是日常生活用品了,应该我自己买。这个用不着,我带了来的,这个也不用,大男人的,怕什么人看。”他一边说,一边将洗衣粉和窗帘拿出去,放回架子上。
刘浩洋看他这样,也没说什么,只问他还需要添些什么。于冰最喜欢逛超市,在架子间穿来穿去,看着满目都是新奇好玩的东西,他觉得欢喜,过了一会儿,抱着一盒奥特曼跑回来:“阿伯,这个好看。”
于路不理他:“这有什么好玩的,放回去。”
于冰撅着嘴,瞟了一下于路,挪着小碎步往回走,眼里全是不舍。刘浩洋说:“冰冰,拿着,叔叔给你买!”
于冰脸上露出喜悦的光彩,于路说:“不行!别给他乱花钱,这有什么好玩的,没两天就坏了。”
于冰的小脸顿时哭丧起来,刘浩洋赶紧抱起于冰,摸摸他的脸:“别理你阿伯,叔叔给你买。多大个事,你小时候不喜欢玩玩具?”
于路看于冰低着头,紧紧抱着玩具盒子,动了动嘴,到底还是没说出什么来,他怎么不想给孩子最好的东西,但是他家那情况,给得起么,只能玩泥巴,好久才说:“别给他买多了东西,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别让他玩野了心。”
“你也太小题大作了,多大个孩子,玩个玩具就玩野了心。又不天天给他买,偶尔买个,他才会懂得珍惜。冰冰你说是吧?”刘浩洋说。
于冰用力点头,他不懂大人说什么,但是已经猜到要给自己买玩具了,脸上的神情明显高兴起来。
买好东西,于路跟着刘浩洋到了出租屋,那房子是一个单位的职工宿舍,90年代的房子,主人爱惜得不错,还不算太旧,房子很宽敞明亮,于路看得很满意,最关键的是这么好的房子,还这么便宜。他对刘浩洋说:“耗子,房租怎么这么便宜,不会是你帮我出了一部分吧?”
刘浩洋轻拍一下他的后脑勺:“你租没租过房子啊?我们县城的房子也就这个价了,你以为这是北上广呢?咱们这儿基本上都是本地人,有多少人需要租房子?”
于路嘿嘿笑:“说的也是啊。有三间卧室呢,正好,我一间,阿海一间,还一间给阿南。”
正在到处跑着看的于冰扭头大声说:“我也要一间!”
于路说:“那行,你睡客厅,客厅归你了,不要上我的床。”
于冰傻眼了,跑过来抱住于路的大腿:“我要跟阿伯睡!”
刘浩洋逗他:“不行,我要跟你阿伯睡,你跟你阿叔睡!”
于冰满脸纠结地看着他,耗子叔叔刚给自己买了玩具,要不要把阿伯让给他呢。
于路在一旁说:“耗子叔叔逗你呢,他不住咱们家。”
刘浩洋摸摸鼻子:“偶尔来你这蹭一晚难道不行?”
于路说:“行,热烈欢迎!”
于路大致收拾了一下屋子,被褥卷什么的要晚上才能搬过来。他看一下时间,就到四点多了:“耗子,我得回店里了,要忙晚饭了。”
“行,你先回去吧,热水器马上就送到了,我等着人来装好。”刘浩洋正拿着抹布在帮着搞卫生。
于路说:“好,晚上你还过来吃饭吧。”
“等我忙完了就过去。”
这房子离于路的饭店只有十几分钟的步行路程,的确算得上很便利,要是开车的话,几分钟就到了。于路回去之后,跟阿海说了那房子,把刘浩洋好一通夸:“我就说了,耗子办事我放心,那房子你保准也喜欢,让你先挑卧室。晚上他要过来吃饭,给他留点虾,他爱吃这个。”
阿海不置可否,皱眉对正在一旁择菜的两个新来的小弟说:“你俩搞什么鬼!让你摘韭菜,韭菜在哪里?”
正在竖起耳朵听八卦的张易伟和赵晓阳看着手里的葱,结结巴巴说:“这、这个不是吗?”
阿海对于路说:“你好好教教他们。就这葱和韭菜都不分的水平,还想拜我为师,趁早别浪费大家的工夫!”
张易伟和赵晓阳虽然学习不好,在家也是被宠大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能分得清韭菜和葱就怪了,此时听阿海发脾气,都不由得悄悄缩了一下脖子。
于路倒是觉得这并不稀奇,这么大的小年青,多半都没吃过苦,有几个懂得做饭的:“来来,我教你们,这个扁叶子的是韭菜,这个圆叶子的是葱……”
张易伟找了个借口去上厕所,跑到外面去打电话:“宏哥,今晚刘警官要来海霸王吃饭。”
那边轻笑了一声:“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