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还有活路,让天武王彻底怔在当场。
是啊,到了他们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活路可言?
武道巅峰,圣王已经是极境,对于他们而言。
想当年,他也不过是借助了武道印记才突破到圣王境界。
而他们,却没有武道印记可以借助。
他们完完全全是通过日积月累的修炼,一点一点捱到圣王境界的。
而达到圣王境界后,对于他们而言,无非是多活几年而已。
因为在漫长的修炼岁月中,他们的生气已经消耗殆尽。
殷明看着那轮回竹,忽的道,“你们是靠着它们,所以才能捱到现在的吧。”
龚桐知看了殷明一眼,而后笑道,“文道祖师果然名不虚传,只一眼便瞧出了端倪。”
他走到轮回竹旁,伸手抚摸着轮回竹,顿时一股生气从其中一根轮回竹中传到他体内。
而随着生气离开,那根轮回竹立时枯萎,化为齑粉消散在空中。
龚桐知看着殷明道,“一根成年的轮回竹,可延长我一年的寿命,你们觉得我还有多少年可活?”
自嘲的语气好似在讽刺自己,但又好似在讽刺殷明站着说话不腰疼。
对于一个即将埋入黄土,沉入历史长河之中的人而言,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具诱惑力。
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那为何不好好的安静享受每一天?
为何还要去为那些所谓的人族大义搏命?
意义何在?
贺塬章想要直起身来,但再三试探之后终究放弃。
他双手握着竹仗,盯着殷明大口喘气道,“殷殷夫子”
“咳咳殷夫子大仁大义我等佩服”
“可我二老早已不问世事这世界该如何那便如何罢”
话到这里,贺塬章一阵摇头,而后往草屋之中走去。
龚桐知看向殷明道,“夫子请回吧,外面的世界对我们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两人在此隐居六百余年,对外面的一切都已经陌生得再也无法熟悉。
就好似一幅已经深藏于心底千万年的画面,突然有一天出现在面前,那种陌生感会硬生生将记忆抽离,而不剩下任何一丝一毫的感情。
龚桐知与贺塬章便是如此。
外面的世界对他而言便是那一副已经深藏了千万年的画面,而今再度谈及,甚至是回忆,心底产生的也不会是熟悉,而是淡漠。
对人情的淡漠,对人间冷暖的淡漠,更是对人性的淡漠。
即便外面世界覆灭了,不存在了,对他们而言似乎也没什么。
因为他们所熟知的一切,都早已在六百年的岁月里化为尘埃,烟消云散。
天武王急忙出声道,“难道你们就眼睁睁看着人族灭亡吗?!”
“你们当初随本王大战妖族的雄心壮志呢?!”
“你们的人性呢!啊?!在哪里!都不见了吗?!”
天武王可能比较容易激动。
他清楚的知道这两个圣王对于人族而言意味着什么,如果他们不出山,人族这最后一战,几乎没有胜算。
尽管他也知道就算他们出山,这一战也是凶多吉少。
可希望终归是美好的。
龚桐知听得天武王的怒吼,脸上却波澜不惊,甚至依旧从容的看着殷明,“殷夫子,你说呢?”
人族灭亡,雄心壮志,这些个原本触动人心的词语,此时此刻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为什么呢?
他们两人的人性呢?
只要是人,就都有人性的啊!
可是他们的人性呢?!
他在问殷明。
殷明沉默一阵,而后忽的笑着道,“我与两位讲个故事吧。”
此时,贺塬章正从草屋中出来,手中拿着一瓶晶莹剔透的水,有一股淡淡的生气在流转。
贺塬章看着殷明,仍旧半截半截的道,“夫子夫子请言。”
殷明好整以暇的往前走出一步,“在你们无法想像的一个世界里,那里没有能够使人移山倒海的武道修炼,没有能够使人活上几百年的轮回竹,更没有能够妖魔鬼怪,那里只有人。”
“在一个民不聊生的年代里,很多地方的百姓都吃不起饭,饿殍遍野,哀鸿遍野。”
“一个朝廷的叛贼忍见不得这些灾民饿死,所以将他们聚集在一起,带往皇都。”
“于是,成千上万的灾民如蝗虫过境一般席卷了大半个世界,最终来到皇都城下。”
“可是那个叛贼的死对头,也就是朝廷的大都督得到皇帝的命令,死守皇城,不开城门,甚至下达了射杀灾民的圣旨。”
“若是你们,你们觉得那大都督该如何做?”
杀,是因为皇命在身。
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不杀,那是因为同样身为人,大都督也有妻儿老小,他今日可以这般残忍的杀害手无寸铁的灾民,日后别人也可以这样堂而皇之的杀害他的亲人。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都是人,不是狗,没必要互相折磨至死方休。
可是有些时候,死都不一定能够换来罢休。
人族将面临的便是那些灾民所面临的。
那些灾民寄希望于皇城之中的领导者。
千元大陆人族寄希望于天元城中的殷明等人。
殷明可以舍弃他们,换句话说殷明如果若想活着,他大可以舍弃人族,正如龚桐知与贺塬章一样。
可人族灭绝之后呢?
死了,便罢休了吗?
不,人族即便灭绝之后,这种折磨也不会罢休。
因为在漫长的岁月里,人族总会再度兴盛。
正如在千元大陆上,在遥远得谁也无法探究的年代里,人族是如何出现的,如何一步步走到今日的,谁也说不清楚。
可是倘若殷明现在放弃了人族,那在日后漫长的岁月里,当人族再度兴盛的时候,当人族再度遇到这样的情况之时,上位者又会如殷明一样,选择放弃。
谁也不会记得殷明,可是人族却会再度湮灭,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于是,人为什么称之为人,而不是其他什么呢?譬如,妖?魔?鬼?
人为什么会以人自居呢?
难道仅仅是因为“人”这个字一撇一捺比较简单么?
似乎并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