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
“微风摇紫叶,轻露拂朱房。”
夏日的荷花像少女般亭亭玉立在碧波幽泉中,大片大片的莲叶青茵如褥衬得粉衣少女越发绰约多姿、冰清玉洁。
惹得小听楼的赏荷人赞叹不已。
楼上的千金赏着片片芙蕖,却不知楼下的人也观着楼上这群千娇百媚、丰韵娉婷的窈窕淑女。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白霜霜敛目扫了眼梳着双丫髻,青色罗裙的丫鬟,吓得小丫鬟噤若寒蝉。
“让你打探的消息呢?”
白霜霜乃是白氏一族的长房嫡女,可惜她的父亲是个膏粱纨袴,一生除了一张勾搭了无数贵女的脸,便一无是处。
活着得时候对待她们母女非打即骂,宠妾灭妻到骇人听闻,为了扶正小妾,甚至诬赖正妻偷人,也不愿认下自己这个亲生女儿。
若非族人尚知廉耻,族长压下了休妻文书。
母亲谨守妇道,自己那父亲也是一时头脑冲动,醒来不敢得罪崔氏一族,便借着由头,将内宅交给了宠妾,不了了之了。
白霜霜母女胆战心惊,刚松了口气,那禽兽不如的父亲一夜马上疯死在了妓子的肚皮上。
往昔还算良善本分的族人便如恶鬼豺狼冲了上来,争夺白氏长房的万贯家财。短视贪婪的白氏族长更是借着那休书出妻,将白霜霜母女赶出了白家大宅,瓜分了白家产业。
等到崔氏族人赶来,一切已成定居。外公舅舅狠着鱼死网破,也不过保留了白霜霜母女的白家长房名分,家业私产的却一无所有。
而母亲的嫁妆更是早在十来年的白家大宅挥霍一空。
白霜霜也一夜从世家千金,成了世人口中身份不明的无父之女。
白霜霜心灰意冷,浑浑噩噩地随着母亲来到了外祖家,本是打算这一辈子就这般熬下去了。
可天不亡痴人,她被世外亡魂夺舍,吞噬了亡魂,却意外得到大胤一千年后的记忆和知识,知道早已经灭族的晏氏一族会成为后族,煊赫三朝,乃至大胤灭亡,几百年后仍是鼎鼎有名的世家。
也知道她的表姐崔明椘在姑妈教养帮助下为成为史书上留名的瑾安夫人,贤王妃,一生幸福美满。
更知道她不过是史书上一笔带过的崔王妃姨表妹,入王府,无子,病卒的白氏。
一生就四字“无子,病卒”。
她当然不能接受,既然能够掌握别人不知道的历史,为何不为命运搏斗一下呢?
她不想名留千史,也不想祸乱朝纲,更无称帝霸业,只想像表姐一样冠盖满京华,嫁得如意郎。
所以当母亲被遣送至白家别院时,她千方百计的留了下来。
当她听到胶州匪祸、小表妹失踪时,她当机立断地和母亲百般苦求外祖母将她送入林家,顶替小表妹。
因为她知道历史上这场匪祸,林氏夫妇无碍,但是小表妹却被杀死。她更知道林氏长房外室女还冒充小表妹,惹怒崔诗韵,林姨夫愤而出走林家,从而成就了历经三朝,青史留名的玉面相国。
与其让一个外室女冒充林家嫡女,不若让自己这个姨妈嫡亲侄女顶替可怜的小表妹,至少自己会代替表妹全心全意的照顾姨妈和姨夫。
最主要的是她不想姨妈将满腔母爱给了崔明椘,自己真的成为史书上仅仅四个字的可悲女人。
天怜苦命人。
白霜霜与母亲终于说服了外祖母和大舅舅,顶替了小表妹的身份进了林家老宅,成了林九小姐。只待姨妈归来,外祖母再好好劝说姨妈一家,让自己成为真正的林家九小姐,世家千金,未来的玉面相国、一品夫人的独女。
可惜,不知道是否是蝴蝶效应,林姨妈夫妻却没活过来,白霜霜茫然了,又担忧未知的未来,又庆幸自己早早进了林家老宅。
白霜霜在胶州城破这几个月从日夜惶恐到慢慢放下心来,可最近半个月林家老宅却与往日渐渐不同了。
不管是林家小姐们,还是林家仆从们,好似一夜间有了隔阂,更可怕的是白霜霜无法朝外传递消息,崔家母亲消息也未曾传过来。
故白霜霜便趁着此次林府小姐赏荷,偷偷让贴身丫鬟去打探了消息。
“小姐,小姐……”青衣丫鬟碧音说话吞吐,白霜霜心下越发不详,莫不是林熙蔷那个贱人也得了消息,提前冒充了林家小表妹。
白霜霜示意,碧音才狠了狠心道,“府上说林九小姐要回林家祖宗祭祖。还说……”
白霜霜听完碧音叙述,心道,果然。
她想了一下,史上林熙蔷的一生,仅有不知廉耻冒充相国独女这一段,导致林府对林玉煊压迫与决裂,最终成为林玉煊追求权势的原因之一。之后,便没有半点提及。想来林熙蔷也是个不足为惧的。
白霜霜淡定的吩咐碧音下去,心中有计量,面上毫无慌张,越发从容不迫,大气沉稳。
碧音心中升起一股骄傲与佩服,自此愈发忠心耿耿。
“季嬷嬷,兰嬷嬷,快看,寒山寺?”活泼好动的巧儿指着不远处的寒山寺。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歌声到客船”看到寒山寺,苏州便不远了。
林熙菡等人原是打算走内河从容抵达苏州城,考虑薛氏兄弟公务,便在宣州该走海路,沿着琉球海峡,一直到了舟山,林熙菡等人才从钱塘江口改走水道。
一路上便是众人病得七七八八,也未曾停下了进行补给,除了舟山和入京杭大运河补给了两次,更是连船都未曾停过,愣是把两三月的路程缩成了一个月。
期间林家两兄弟被海浪颠得上吐下泻,食欲不振,薛氏兄弟也是一脸颓废不振,倒是林熙菡却天生似船上长大的,没有一点不适。
薛二爷一脸羡慕的看着几个小丫头在船上蹦蹦跳跳,而自己两兄弟连同林家两个爷却卧病在床多日,心中暗想,难不成是真的老了。又见兰嬷嬷和季嬷嬷两个老嬷嬷也是精神抖擞,更是一脸纳闷。
不过薛二爷没有时间多想,反而起身与林熙菡安伯打了招呼道,“九妹,我兄弟二人怕是不能常留苏州,此次将妹妹送至林家老宅,拜访一下林二老太爷,便要即刻启程。”
林熙菡自然知道他们有要事在身,也不多做挽留,她知道自己一进林府,便是拜别按照林府规矩,也是送不得他们的,而是林府老爷少爷们相送的,便道,“二哥和三哥去扬州,怕是一般船慢了些,等到了码头,我便让安伯将船上物什收拾下来,这艘龙尾翼便让两位哥哥速速去扬州,好解决了事儿。”
“那就谢谢妹妹了。”薛二爷也不客气,面上坦然大气,心中甚至感激。
薛三爷听得心中感激,又觉得自己去扬州也没什么事儿,不若留下了帮衬妹妹,顺便给苏州知府说下水灾的事儿,便道,“二哥,我一个粗人,那些河工的事儿实在不懂,不若留在苏州监督苏州河工,顺便帮衬妹妹。”
薛二爷听了觉得有些道理,便同意了。
林熙松原是听薛府二位爷们要离开,暗暗窃喜,松了口气。又听混人薛三爷留了下来,很是郁恨,惊喜交加下,似哭似笑。
林熙杨见了心中冷笑,凑着林熙松耳边道,“六哥少些心思,像你这样一惊一乍的,早亡一天被自己弄得猝死了的。”
薛家两位爷见了两兄弟动作暗笑,薛三爷拍拍林熙杨的肩膀道,“林七贤弟是个爽快人,下了船带哥哥我去喝上一盅。”
林熙杨被薛三爷拍得肩膀发疼,却知道薛三爷和往昔那些酒肉纨绔不一样,心里是当自己是个人物。
“这个自然。”林熙杨心里也有些舒坦,有些傲娇道,“薛三爷你虽混傻了点,但我瞧着顺眼,莫说喝酒,便是打人放火也行的。”
薛三爷一梗,不知道林七爷是看他顺眼,还是看他不顺眼,只得跟着傻笑。
林熙菡也是抿嘴一笑,林熙松不屑地笑笑。
姑苏城是京杭大运河上繁华停泊地,河埠和码头停满船只,林熙菡的船在海船中不算大,但是在内陆船中算是吃水重的,被小船挤在外面,很难停了过去。
好在林家在苏州一亩三分地儿,也算是土霸王,林家管事儿早早地等着码头边,见林熙菡船上一升了家徽的旗帜,立即疏通船只,让林熙菡身后两艘船停了上岸。
接林熙菡几人的是林府二管事王瑞安,他长得颇为白净,气质儒雅有风仪,特别是一笑如沐春风,不说根本不知道他只是林家老宅的一个管事儿。
“王叔,今日有劳您了。”一行人林熙松首先看到了王瑞安,笑笑跳下甲板,最是热情客气地朝王瑞安迎了上去。
“少爷您这不是寒碜老奴吗,给主子办事,哪有什么劳烦的。”王瑞安是林二老太爷的心腹,与老宅长房关系想来亲密,尤其是长房两个少爷,他朝林熙松行了礼,慈爱的笑道,“老太爷今个还念叨没人下棋,合着您今日正巧回来,这下老太爷也不要成日里抱着棋盘发愁了。”
林熙松想来对王瑞安也是熟悉的,立即寒暄起来,说话间也多了些真诚,少了些虚假。
“真真是个马屁精,和个奴才秧子都称起祖宗来。”林熙杨看不惯林熙松谄媚样,不屑道。
林熙杨声音不小,林熙松很是气愤的朝林熙杨瞪了两眼,倒是王瑞安似未曾听到,走过来和林熙菡几人行了礼。
林熙菡见他面容未曾有一丝勉强,对林熙杨的不屑诋毁也无一丝不满,暗道,倒是个沉得住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