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菡回了老宅,还没来得及梳洗一二,安伯便从外门送了薛三爷的私信。
林熙菡打开一看乃是一个辞别信,说道是府里出了事儿,薛三爷要提前回去,若是有什么事儿,遣了乡兵队长陈英找薛二爷之类的。
林熙菡心里奇怪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让薛三爷这抗洪后续也顾不得了,要知道这抗洪赈灾一摞的完成了,后期朝廷上报的功劳是大大不同的。
林熙菡心里有事儿,请了安伯来,安伯掌着林玉煊外院产业,算是府里大管事儿,里外消息灵通,现如今林玉煊夫妇没了,可这些消息渠道却不曾毁了的。
安伯来了也是知道主子问什么的。
一进门,不待林熙菡阻止,便行了礼。
林熙菡叹了一口气道,扶起安伯,“安伯,不要对九娘行礼了。您是看着爹爹、九娘长大,您在爹爹和九娘心中便是家中长辈,您若次次这般对九娘行大礼,九娘于心何安,便是爹爹再世也是怨怪九娘的。”
“安伯,大人家与老头子家情分深,老头子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心里也是当主子是自己子侄的,可主仆这界限是不能不分的,不然人心难测。”
安伯心里感动,动作上却不含糊,他心中当林熙菡、林玉煊夫妇似家人,可更觉得主仆不能不分,不然家里人易失了本心。
林熙菡知道兰嬷嬷夫妻固执,更感动他们的忠心,也得罢了,请安伯上座。
安伯这次没有拒绝,再拒绝便是伤了主子的心。
巧儿见安伯小姐坐在案榻处说话,便机灵的给安伯地上了清茶,安伯品了两口,摸着小胡子道,“好茶。”
“这可不是茶,安伯,这是紫灵芝炖的茶汤。”巧儿嬉笑道。
安伯这才瞥了两眼是老人养生的六合茶汤,怪不得喝的舒坦,安伯心想这怕是小姐挂念自己这把老骨头,才上了这些,“小姐,这些子好材,不若留着给小姐补身子,哪里能给咱们这些老骨头浪费。”
“安伯,这说什么话呢。”林熙菡有些撒娇道,“给安伯怎么就浪费了。安伯还要等九娘长大,给九娘选簪花呢,所以安伯不可以像前段日子不注意身子,得了风寒哦。”
前段时日,林熙菡等人上山防洪,安伯在外面处理产业,年纪大了,又不注意,得了风寒,还不好好休息,以至于缠绵病床大半月。
到了林熙菡下山回府,兰嬷嬷来得知老伴病了个大半月,气得兰嬷嬷直掉眼泪,又无可奈何,老伴是个固执不听话的。
林熙菡记在心里,故意让人上了紫灵芝六合茶,提醒安伯注意身体,安伯忠心,听主子话的,定会好好注意身子。
安伯一听主子的意思,有些羞愧让小主子点大就操心自己,遂保证下次一定好好保养。
林熙菡见安伯保证了,却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中,捂着眼,抹了两把眼泪,“只要安伯,大家都好好的就成。九娘现在身边就只有你们了,你们若是不管九娘,九娘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安伯一看小主子伤心,想到小主子年纪小,要是自己等人不在了,怕是更受了委屈没人管了,心里一阵惭愧,“小姐放心,老奴下次再也不这般了。”
“穿石大雨,不打不知响。要知道咱们做奴才的身子也是主子的,主子不让你病,你也是病不得的。……”兰嬷嬷冷笑一声,将一盒子紫灵芝捧了出来,指着安伯大骂。
安伯被骂得唯唯诺诺,又不好当着主子面和老伴吵嘴,只能低着头一头长应,直冒冷汗。
林熙菡一干人看夫妻二人,不由发笑。
兰嬷嬷见老头子被训得差不多了,遂道,“糟老头,没的心,又浪费主子一盒子好药材。干吃饭不做事的,还不说说薛家出了什么二人,连个功都等不得领。“
安伯擦了两下头上的冷汗,小心嘘了两口气,喝了茶汤,才道,“今早刚收到赵春兄弟的信,这还没赶得及报给小姐,薛三爷便通知了小姐。薛太太不行了,怕是过不得这月了。”
“那薛娇呢?还好吗?”林熙菡与薛太太是有间隙的,她倒是不关心薛太太的事儿,但薛家其他人却是与她还是不错的,特别是薛娇还是少年伙伴,如今又智力差,总要担心的。
“娇娇小姐,被送到京城姨妈家。”安伯纠结皱着眉头道。
众人皆是惊讶,薛府这上有薛父,下有嫂子兄弟,哪有去外人家的,便是去旁人家,去外祖家也是说的过去的,怎的去个不相干的姨妈家。
安伯见林熙菡一干疑问太多,便地上赵春信件,细细地说了起来。
原来,林熙菡、周瑞萝二人离开胶州。
薛大人便断了薛太太手脚,禁足在府内,薛大奶奶掌家。
薛大奶奶是个不好权的,又将薛二奶奶、薛三奶奶请回了薛府,妯娌三人共同掌家。
薛二奶奶和薛三奶奶,一个与薛太太有杀子之仇,一个又与她有毁身之恨,自然好深折腾一二。
薛太太先是发现衣食住行不顺,再来亲爱的女儿薛娇也是饱受下人欺辱不屑,薛太太当时不依不饶地找上了媳妇算账。
薛太太为人做事,清高自负,目下无尘,往日得罪不多,但也没人心,后来薛娇出了事儿,更是把清高变保护,目下无尘成了目下无人,得罪了一干子人。
满府上下竟然没个贴心人。
薛太太和媳妇的战阵,不用想也是薛家媳妇大获全胜,薛大人父子本来就对薛太太不满,觉得薛太太简直屡教不改,让人忍无可忍,直接在园子里围了个佛堂,让薛太太待着。
薛太太暗恨,绝食对抗。
薛家媳妇对太太没什么感情,自然也是不往薛家父子那边捅的,便装作不知,反正日日送了餐食,吃与不吃那是不管的。
薛太太是个执拗的,深深饿伤了自己,又见子嗣丈夫无人顾忌她死活,一下子想不开,真的存了死志,挂在堂前自杀。
薛家媳妇要教训婆婆,却是不敢逼死婆婆的,立即救了薛太太下来。
然后添油加醋的汇报家里男人,薛大人、薛大爷更是被薛太太气煞了,觉得她是故意让家里人难堪,一起陪着她丢脸。
薛大人放了她出来,却不曾给她半分体面,家中一二她都是管不着的,更是在韩大人建议下纳了一门妾室,与薛太太分院二居。
薛太太与薛大人分产二居,与和离不过少了个契书而已。
薛太太与薛大人饱受挫折的一对情人好不容易在一起,又恩爱多年,薛大人一生不说纳妾,便是脸都没红过,当日薛老太太在世,也不曾让薛太太受过半分委屈。
薛太太哪里会依,闹到纳妾礼上,一见那小妾当场吐了心头血,晕了过去。
“为什么见了小妾会吐血会晕。”巧儿忍不住插嘴。
“那姑娘长得和薛大人当年死掉的未婚妻华珍珠一模一样。”安伯答道。
“啊?”林熙菡到不知道薛家老事儿。
安伯老一辈知道的,又细说了一二,惹得林熙菡几个小丫头唏嘘不已。
“那干薛娇去京城姨妈家什么事儿?”林熙菡只关心薛娇的事儿。
“这薛家婆媳恩怨,哪有那么容易了结的。”安伯一叹。
薛太太纳妾礼后,便伤了身子,缠绵病床,好似不争不抢,对薛家的事儿也是不闻不问的。
可没过多久,薛太太便听到了薛大人给薛家定了门亲事,不过是个下属六品小官家的嫡次子,还是新纳的妾室娘家人。
薛太太乃是百年世家赵家嫡出千金,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啊。
自认自己女儿是天仙,王公贵族都是配不上的,如今便是损了智商也是要嫁给达官贵人的,哪里能嫁给世家庶女嫁的小土官,气得伤了肺肝。
硬是逼得儿子丈夫给薛娇退了亲事,她亲自挑选,发帖给了诸多世家门阀。
薛太太费尽心思,却无人上门,更将薛娇是傻子的事儿传的满胶州皆知。由刻薄的恁是回了话道,一个傻子,便是世家庶子也是娶不得,那非得丢了世家门楣。
薛太太听了那些夫人的侮辱,一气之下,便打杀门上去,她这一闹,便是小官家的也是不乐意跟着丢脸。
薛大人再想找那六品小官,那家另可抱着辞官问罪的事儿,也不提亲事,最后薛太太被气得吐了好几口血,躺在床上大半月起不了床,大夫们看了多说怕是不妥了。
薛太太怕自己过了,女儿任人宰割,便给赵氏送信,托付女儿回娘家,哪里料到赵氏一族直接遣人道,出门之女,非赵氏族人。
薛太太求告无门,压到最后一根稻草,一下子昏昏沉沉了。
最后还是薛姨妈来信说愿意照顾薛娇,薛太太才强撑住。
薛大人父子见薛夫人临死都防着父子二人,深怕他们害了自己的女儿、妹妹,也恨得道不管了,任薛夫人折腾。
“这苦了薛大人父子,更苦了娇娇了。”林熙菡叹息不已。
“可不是,外人哪里敌得了血亲。薛太太糊涂啊。”季嬷嬷也是一声叹息。
“薛家奶奶便是和薛太太有旧怨,顶多冷淡些,也不敢害死小姑子的,到那个不知道根底的姨奶奶那儿是难说的。”巧儿也是看得懂的,“薛太太怎么看不懂啊,她就是那般,她媳妇也就委屈一下她衣食住行,也不敢打骂毒害她,就该知道一个不曾结怨的亲小姑子更不会怎么样了。”
“有道是当局者迷,何况薛太太本是个糊涂执拗的。”林熙菡道,又让惠儿取了笔墨,“周瑞萝前段时日到了京城,将这事儿告知她,也让她偶尔看顾一下薛娇,到底是一起长大。”
“阿萝小姐,现在寄人篱下,自己都难顾的,哪里顾得了娇娇小姐啊。”兰嬷嬷皱眉,细声道。
“倒是。”林熙菡一想,周瑞萝虽是万事道好,不语艰难,但也猜的出来,前途茫茫,“只是提上一句薛娇的事儿,总是不能瞒着她的。”
“林祥在京里管着京里的事儿,等他来了苏州,小姐交代他照顾一下娇娇小姐,阿萝小姐也便是成的。”季嬷嬷见主子为难,建议道。
林熙菡听了心里觉得是个那么回事儿,遂道,“麻烦季嬷嬷了。”
季嬷嬷应声。
林熙菡与安伯闲话两句,又道老宅里最近怕是不得安宁,想要道庄子上看看去,安伯听了说定吩咐好儿子整理好庄子,待主子去休整。
待安伯出了门,兰嬷嬷才悄悄递了话,说了逛长坊时候发生的事儿,让陈英几个细查探些。
兰嬷嬷回来,也说于林熙菡,林熙菡这才发现,薛家送的人虽是乡军出生见多了血,杀人还成,但这保护人,查探事情却是少了些什么。
林熙菡是想整合些什么,可她和身边的人都不懂,也没的这方面能够商议的。
往日安伯也说过,林玉煊原先为官也是有些长随有这般能力,但林玉煊去了,这些人也都是各奔前程,没的会在个五六岁娃娃身边混的。
林熙菡只能暗暗记在心里。
林二老太太一晕就晕到了傍晚,才捂着胸口起身,醒了来直抹眼泪,丢煞我脸,丢煞我脸,直接嚷着要打杀了贼妇。
身边老嬷嬷一番劝道,才让林二老太太醒了神。
又开口问道,孙媳妇儿,曾孙子呢。
一听没了成型的曾孙,更是疼的一口气都没喘上来,连道,“我这把年纪了,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看曾孙子了,好不容易有了,连面都没见着。”
说完不等老嬷嬷劝慰,又气又悔道,“我是道那贼婆子,今个做贼心虚的,眼神散漫,左右手乱放,知道她定是做了什么坏事儿。只是心里想着她是个有贼心没贼胆,有贼胆没贼脑的。不曾想到她个贱妇还真的黑了心手伸到了大房手上,还害了我曾孙子,早知道,我便是先狠狠绑了她,教训她,问出个事儿。今日孙媳妇也避开了这祸事儿。”
林二老太太这一想,更是悔恨交加,老泪纵横,“我头份的曾孙没了。呜呜……,那贼子贼妇我定是不会放过的,便是林二这老糟货,我也是要让他好看的。”
“老太太……,这怪到老太爷什么事儿,老太爷怎的知道这祸事儿。”老嬷嬷见老小姐一个心怒就发到了林二老太爷头上,怕再闹出个什么事儿。
“怎么不怪他,若是没他好色不要脸,哪里生了个贼胚子,贼胚子有娶了个贼妇,害了我家曾孙。”
林二老太太这一迁怒谬论让刚到六合春前沿廊的林二老太爷又好气又好笑,简直无语。
林二老太爷也不多话,直直进了六合春,吓得正劝着林二老太太的老嬷嬷面色发白,频频使眼色于林二老太太。
暴怒打骂老头子的林二老太太哪里看的见,均是给瞎子抛媚眼,白干,老嬷嬷只得在林二老太爷示意下,下了去。
“累不,喝口茶,再骂。”林二老太太接过茶水猛灌了一口,刚想骂林二老太爷,一见林二老太爷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呛得一口水,只咳嗽。
“老婆子,我知道你想骂我,也别急成这样啊。”林二老太爷头发全白,却面色白皙红润,无一丝皱纹,这一笑却似老神仙,很是和蔼可亲。
林二老太太皱巴巴的菊花脸更是被气得成了绽放的老雏菊,指着林二老太爷,“你个老头子,还笑得出来,曾孙都被你那好儿子好儿媳妇还没了,你还笑。”
林二老太太心情糟糕透了,林二老太爷却一脸风轻云淡道,“这谁害的,还真难说。”
“你,你……,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了你好儿子,好儿媳妇……”
林二老太太更气炸了,想到白天丢脸,一把推开林二老太爷,抢了林二老太爷老风流附庸风雅的扇子,哗啦两下撕成碎片,心疼得林二老太爷眼角直抽搐,褶出两道细纹。
“我没的那意思,只是想说这事儿,二媳妇没那脑子,怕是什么误会。”林二老太爷怕老太太一气之下放火烧了他的收藏,赶紧解释,更是摆出无辜真诚的脸。
“老掉毛狐狸,你还当你是年轻时候风流潇洒,能糊弄人啊,一把年纪啊,这样子没的让人恶心,你意思当我真不清楚。”林二老太太不吃这一套。
林二老太爷见老太太不信自己,连连保证的道,“一把年纪了,大半辈子,我哪敢不信你啊,我这真的是有说法的。”
林二老太爷不待老太太发飙,就唤了管事儿子,绑了两个人进来。
一个是林熙菡那辆马车的车夫,一个是二房的小厮。
林二老太太赏了林二老太爷一个白眼,林二老太爷故作镇定无视老太婆眼刀子,直接让下面的管事道。
管事也是机灵的,给林二老太太行了礼,道,“老太太这个是九小姐马车的车夫,这个是二房的小厮……”
管事大概说了一下事情经过,又让人送上一个小香炉,这是个八宝四象鹤形盖扣铜香炉,平日里放在马车熏些香料,冬日里还可以加些炭火,用来取暖,林二老太太疑惑将个香炉递上来做什么。
管事又道,“大奶奶出了事儿,三太太怕所有马车都做了手脚,便让换了马车,就从九小姐马车里发现香炉盖满加了取暖的竹炭。”
现在日子还不能,用不着取暖,烧炭取暖,着实奇怪。
林二老太太示意管事儿,管事接着道,“小的,还从马车里问道了神仙粉,仙丹的味儿。”
管事儿这一说,林二老太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此时的仙丹炼制是加了硫磺之类的易燃物的,扔到密封的香炉里,非炸锅了不可,这马车里被炸无处可逃,不是没了命,也是炸得满身是伤,而且这些伤口是看也看不好的。
“二房,好毒辣啊,简直丧心病狂啊。”林二老太太气极踹了下面下人两脚,“非得打死你们这些恶仆从。”
“老太太饶命啊,饶命啊……”下面两个下人吓得泪流满面,不停磕头求饶。
“是莹小姐吩咐小的,吩咐小的……”
“小的,是取药包的,是去救人的,没想害人……”
林二老太爷拉住暴怒的林二老太太,“你先听事情讲完,再发脾气,不要气坏了自己。”
林二老太爷吩咐下人说道,那两个做事者断断续续说了。
林熙莹逛市坊与林熙菡发生了冲突,心里不忿,便想教训一下林熙菡,知道这是谁家的地儿,便遣了小厮劫了林熙菡的马车,和着车夫给林熙菡车里的香炉加了扣盖,扔了炭火,又道等林熙菡一上马车便偷偷往扣盖里扔仙药。
而小厮心里做了事儿,心慌意乱,便被二太太看见了,二太太怕出事,惹了林二老太太责罚,赶紧又让小厮去和车夫要了神仙粉。
车夫也是个胆小的,接了神仙粉,心里慌着,就藏在马鞍下面,正准备取了出来,却发现不知道掉在哪里,小厮躲在车厢里到处找,主子们却又唤了马车。
至于大奶奶的事儿,着实不知道。
林二老太太听了两奴才的话,冷笑了两声,“你让这两个奴才说这话,是说二太太是个无辜的,还是二太太纵女行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