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老太爷‘性’子果决,他既然做了出头人,自是会尽善尽重,当即让人扶了松烟、绾容二人起来,发问道,“你们是九娘屋里的丫鬟?怎么成了这样来着,九娘出了事否?”
“老爷子,求您给我们家主子做主啊?”
绾容听罢就扬起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朝林二老太爷磕头去,林二老太爷哪里敢让这个‘女’童再磕头,指不定一句话没说完,人就没了气。
林二老太爷挥手就扶起绾容,“好姑娘,就别磕头了,我是你主子二叔公,也是林氏族长,你有什么委屈尽管说来,我定会替你们主仆做主的。”
“谢老太爷。”
绾容含着哭腔答谢。
“老太爷,你救救我们小姐吧。我们小姐自从进了国公府就跟进了阎罗十殿似的,水里来火里去。小姐苦啊……”
“胡扯。”
牛老太太一听绾容胡掐,就一肚子火。她对林熙菡是左右不顺眼,但顾虑着将来从林熙菡手上得了产业,又顾忌着崔薛两府的势力,特别是林熙菡刚来就出了事儿,让她受了牛阁老的警告,更是不敢擅自出手来着。
最多是没事嘴上刁难几句,吃穿用度克扣一下,大多数时候是无视、漠视、隔离府上人与她‘交’往,限制她出入而已。
哪里算的上入了地狱般的日子。
绾容睁着一双水盈盈的眼,格外无辜纯真道,“老太太,我没胡说。您年纪大了,不大知道府里的事情,所以不知道,府里如何对待我家小姐。府里啊……”
绾容年纪小。个子小,江南吴语有种软绵绵的‘奶’味儿,她说得话总让人轻易信了几分。
再来绾容说得事儿也不算胡编‘乱’造,不过是将林国公府对待她们主仆的事儿,夸大了几分,却又半点不带怨怪,只是害怕的口气,越发让人怜惜。
牛老太太听了都怀疑莫不是老大为了替我出气,背后又狠狠教训了九娘不成。
“今个不知道为何,太太们又杀了上来。一进‘门’就喊打喊杀。翻箱倒柜,说要找什么老爷的遗著……”
牛老太太一听说到林‘玉’煊的其他著书,立马甩了绾容一个耳光。板着恶声恶气地呵斥,绾容二人吓得赫赫发抖,一脸惶恐惊怕的表情看着牛老太,好似牛老太是恶鬼般。
“太太们也是你们可以随便编造的。还不给我扇她们三十个耳光子。”牛老太太眼里寒光一闪。
“慢着。”
林二老太爷一听牛老太太扇三十耳光,这不是要扇烂掉小姑娘的脸。让她们说不出话来。
林二老太爷知道林熙菡献了本书,只道是林‘玉’煊生前遗著,没想到听牛老太太的意思,林‘玉’煊那儿还是有些的。
这可是涉及到了姑苏林氏的利益来着。
“大嫂,我刚才听七郎那儿好似还有些墨迹留下是不是?”林二老太爷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样子。
“没有这回事。”牛老太太想都不想的否认。
林二老太爷冷笑一声。扫了眼牛老太太,眼里透着淡淡的威胁。
“大嫂,如今七郎可是姑苏林氏的人。姑苏林氏的东西,还是姑苏林氏收着好,强夺他人族产,就是牛阁老也是吃罪不起的。”
林二老太爷警告,让牛老太太呕得吐血。老七那个孽种,她是恨不得打杀。但好歹做了她几十年的儿子,她费了心思,忍了气,最后却便宜姑苏的小叔子。
要知道牛老太太的婆婆公公生前最偏心二房,看着二房的小叔子,却排挤牛老太太一家子。
老祖宗生前处处看她这个大媳‘妇’不顺眼,没的少给她气受,却对二房的妯娌疼爱有加,就连死后,也将祖上大半产业给了二房,还说是老林国公的意思。
天知道老林国公当时幽州打仗,活不活得过来都难说,哪里可能留这个话。
但她有什么办法呢?
丈夫不亲,儿子还小,婆婆偏心,只能忍了。
一切成了定局,老林国公回来了,她想找个能做主的,老林国公却是愚忠愚孝的,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婆婆的遗言,还责怪她多事。
要不是牛家后来得了势力,她腰杆子直了起来,老林国公后来又立功将祖上的勋爵变成国公,她这才和姑苏二叔家关系亲近了起来。
这一亲近就是三十多年,没想到老林国公一去,两府又是撕破脸面的分家。
甚至连她养大的儿子都便宜了姑苏老家,牛老太太心中的恨意突然涌了上来,从前对姑苏老家的不满都翻腾起来。
“哼——”牛老太太冷哼一声,“我敬重你是我家夫君的弟弟,才让你进了‘门’,但你不要忘了谁是国公府的主子。”
牛老太太唤了仆从进来道,“二弟,时候不早了,恕不远送。”
林二老太爷一听牛老太太竟然撵他们走,看着一群仆从,大概还打着将他们强行送走的主意。
简直愚不可及的蠢‘妇’。
林氏族人也惊讶牛老太太失礼至极的举动。
“大嫂,你真的打算撵了弟弟出去。”林二老太爷神‘色’‘阴’郁,少了风轻云淡,牛老太太这一看,到真像林二老太爷年轻时候的样子。
“你莫不是忘了国公府的‘私’章还盖章契书上来着。”
“自然。”牛老太太心里有些得意。
林二老太爷见状心中一惊,暗自试探道,“你莫不是将那几个商户给打杀了来着。”
“呵呵……”牛老太太笑得轻松,“二弟果然聪明。”
林二老太爷抬头一看,从后厢进来气喘吁吁的林大老爷,他对林二老太爷笑笑,一脸憨厚,从怀里掏出一张张契书,道,“娘。好在那些子商户贪财整合产业,人都没走,要是晚上一点,就统统收不回来。”
林二老太爷脸‘色’微冷,林氏族人也是神‘色’极不好。
林二老太爷看着契书上还沾着未干掉的血迹,冷笑一声,“大侄子果真是大嫂的好儿子,这白了银子,还收回产业。只是不知道这些子商人子下场如何?”
“左右不过是一群‘奸’商诈骗良民而已。”林国公语气淡淡,林氏那群少年却神‘色’大变。一听意思,怕是商人子凶多吉少了。
林国公定是利用权势,编罗了几个理由。将那些商人子打杀了的。
牛老太太见林二老太爷神‘色’微霁,心里得意,‘露’出一抹笑,“二弟,你放心。那些都是乡下来的土财主,不是什么世家勋贵的亲戚,也不是寒‘门’官僚的亲戚。咱们也不怕得罪了什么人来着。”
林国公这才明白牛老太太的得意,原来他们是打听好了那些商户没背景后台,才随意打杀了去。
“呵呵,大嫂娘家权势滔天想干什么自然是干什么的。只是不知道牛阁老还能护着你们多久。”林二老太爷看不惯牛老太太的得意。
“你这什么意思?”牛老太太不明白。林国公常在外面走动,心里清楚,神‘色’有几分不悦道。“京里风传柳老太傅要归朝了。”
牛老太太神‘色’大变,见林二老太爷面‘露’讥讽,才缓过神‘色’来,“二弟,时候不早了。府上诸多事,就不留你了。”
“大嫂。威武,有着老牛家祖上的霸气,也难怪不知道书香‘门’第的礼数。”
牛老太太脸气得发红,牛阁老三代前是寒‘门’杀猪匠,父辈爷辈也不过是小有资产的小地主,捐了九品官,说是官宦不过算个吏员。
直到牛阁老一举高中,成了天下皆知的榜眼,娶了世家‘女’,牛家才算是步入了世家勋贵的地儿。
林二老太爷也不管牛老太太没脸,又道,“大嫂撵小叔子,老头子自是知趣走的。只是老头今日来了,也不是为了和大嫂报个信儿的。”
“那你来有什么事儿?”按照牛老太太的‘性’子,根本不想听林二老太爷废话,只是前面林二老太爷刚报了信,解决了她的隐忧。她怕她一个赌气,错过了林二老爷的什么报信,让国公府遭了灾。
林二老太爷拿捏这牛老太太的‘性’子,不急不慢道,“我是来接了九娘主仆家去。国公府是她伯父家,到底不和她一个族的,她留在这儿讨人嫌弃,我怕老头子一个疏忽就没了命的,还是早早接了她去,保全她一条小命。”
林国公刚回来,他不知道府上的事儿,很是惊讶地问道,“九娘是七弟的独‘女’,是我亲侄‘女’,我们疼她还来不及,还能亏待了她不成。”
林二老爷一行人嗤笑不已。
林国公眯着眼扫了两下松烟、绾容二人,二人年龄不足,均是十一二岁左右,形容狼狈,衣着血迹斑斑。
尤其是左边个子娇小,年纪偏小的美目‘女’童,额上磕破皮的额头,有些结血疤,只有一点血顺着白皙的脸颊流下,两个红紫的巴掌印在白嫩如雪的脸上越发触目惊心。
林国公心中一揣测,莫不是九娘和府上发生了冲突,看着闹得大的。
林国公神‘色’严峻道,“这两个是九娘屋里伺候的,莫不是被主子罚了,求到老太太处。”
林国公直接将小丫头受伤推给林熙菡,不及二人辩白又吩咐下仆道,“还不让人拖下去,她主子罚她,自是有主子的理由。”
下人称是,立即要拉松烟、绾容,旁边的林氏少年早就愤愤不满久已,朝仆从踹了几脚,将松烟和绾容护在中间。
“国公爷好威风,众仆伤人,‘逼’杀商户,谋财害命亲侄‘女’,真真是当这朝廷是国公爷的不成。”一面容俊秀,气质爽朗的少年厉声指责道。
他是姑苏林氏旁枝嫡子,在家族中不及林二老爷和林八老太爷得势,但也算林氏宗族排的上号的。‘性’情好爽,有侠气,出生世家,却最看不惯世家以权谋利、为非作歹,今日林国公府一二再,再而三的碰触了他心中底线,他不顾及尊长的孝道。直接开口讽刺。
“哼哼,这是谁?”林国公面‘露’讥讽,旁边的管事凑上来,嘘嘘叨叨了一会儿,林国公鄙夷的看了两眼少年,“我当是谁来着,原是白相公的幼子。”
相公在‘女’帝时期用来称呼‘女’官的男人,到了大胤朝就成了吃软饭的意思。
少年名唤林央章,辈分小,算起来还要喊林熙菡姑祖母来着。他的父亲本是林氏旁枝的旁枝。家境贫寒,又好吃懒做,无什么生计。上了二十年的族学,连个秀才都没考上,是林家男子中少有的无能废物。
其父长相昳丽动人,肤白凝脂,美若‘妇’人。成日里不事生产,靠勾搭‘妇’孺为生。
据说其父从十三岁丧父丧母到二十三岁成家立业,均是靠游走‘妇’人怀里,娇养长大。
就连林央章的母亲裴氏出生世家豪‘门’,也是被其美‘色’‘迷’‘惑’,倒贴嫁给其父。让他能够收心,找个养他一辈子的夫人。
他这种行径为林氏宗族不齿,多次想要让他出族。均被相邻‘妇’孺阻扰。族中子弟鄙视之,都唤他“白相公”来侮辱他,没想到白相公是个脸皮厚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将白相公当做雅号,处处自称。更引发了民间‘女’子长相追捧,呕得林氏族人愤恨不已。
林国公这种提及林央章父辈的号,简直是朝林央章脸上扇耳光,少年年少,面皮薄,当即羞红了脸,白面粉晕,越发‘唇’红齿白,爽朗气质多了几分‘春’‘色’。
林国公面‘露’讥讽道,“少年郎,少当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莫要丢了功名才是。”
“功名利禄过往云烟,我做我问心无愧之事,便是没了仕途,那又有何妨。”林央章随着林国公讽刺,神‘色’镇定下来,“国公爷万事只图利,他日必受利所害。”
“哼——”林国公最是看不惯此等少年才俊,眼里恶意直流,“像你这样目无尊长的小子,凭什么指责别人,你读的圣贤之道,就是让你怒斥长辈的吗?”
看到丰神俊朗的林央章,他不禁想到他那个压得他们兄弟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林‘玉’煊。
他比林‘玉’煊大了二十多岁,却处处受他制约,他国公府嫡长子,占据了整个林氏宗族的资源,兢兢业业,小心翼翼的为官,从七品到四品‘花’了整整十年。可林‘玉’煊呢?
入仕三年就从六品升到了四品,若不是先皇把他当做留给今上的辅臣,怕升无可升,怕是会成为大胤最年轻的阁老。
后来更因为拒婚帝姬让先皇丢了脸面,打压了下去,后来更因为拒婚赵氏,太后一怒之下进了宫成了太后,他也避到了胶州,一直都不敢回京。
他这个哥哥才喘得过气。
林‘玉’煊夫‘妇’死去,有多少人从梦中笑醒,又有多少人从梦中哭醒。
林国公却是那个笑得睡不着的典型。
“道不同不相为谋,姑苏林氏和京都林氏业已分家了,国公爷地位尊崇,这个长辈林央章不敢高攀。”
“是吗?”林国公冷笑。
“林顺,去拿我的帖子送到国子监,问问这国子监是如何教导学生的。我倒要看看,旁人如何认定咱们两府来着的。”林国公直接断林央章的仕途,“你既然选择为了义气,就该想到付出代价。”
“央章——”
“林国公……”
大胤重礼教,十年寒窗苦,一朝被毁,让人心痛。
林氏少年被林国公的无耻气傻眼了。
林央章昂然‘挺’立,一派无悲无喜,半点不畏惧,却安抚了几个躁动不安的林氏少年,细说两句,十来个林氏少年皆神‘色’统一,直视林国公。
林二老太爷却欣慰的看了两眼林央章,淡笑点点案几,“大侄子真的觉得朝廷归了国公府,没想到牛阁老的手都伸到了国子监。昨日里我听人说了乌台结义的事儿,不知道这算不算结党营‘私’,楼相必是极为感兴趣的。”
林二老太爷的恐吓,让林国公面‘色’微白,“二叔这是要投靠楼相了,牛家和林氏才是利益一致的。”
“放肆——”林二老太爷猛地变脸,“昨日听了旁人道大侄子结党营‘私’,还当是个笑话,没想到今日是真有其事。我姑苏林氏只忠于陛下,什么党都与我姑苏林氏无关。这次看在姑苏林和京都林本是一脉份上,我不予计较,他日,大侄子再妄言,我必上报朝廷。”
林国公不屑,他看林二老太爷明明生为保皇党首脑之一,却一口咬定不参与党争着实可笑。
林二老太爷说得在理,他也不好明着嘲讽,心里知道乌台事情,林二老太爷不该上报的,但他若是动了姑苏子侄,还不知道林二老太爷会做什么的,遂面‘色’稍缓,对林央章道,“二十九郎的儿子果真一表人才,刚才叔祖祖和你开个玩笑还不用介意。”
林央章的父亲族中排行二十九。
林国公给林央章递了个‘玉’佩,林二老太爷点头示意,林央章心中不服,还是收了下来。
“呵呵,大侄子,刚才咱们玩笑话,也说过了。九娘,我接了走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