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七并不很在意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他只嘿嘿笑了几声,当作回应。趁那少女和年轻的道姑们正处于思绪凌乱之际,他飞快地将手中那柄弯把雨伞挂在了少女如雪藕般的嫩臂之上,然后从篮子里抓起一大捧花片便冲进楼里去了。
蒙面的小女孩儿见燕七忽然跑进了散花楼,立刻顺着栏杆往回廊的入口处奔去。由于一时转错方向,她直绕了一整圈才来到了入口前面。还没来得及跨过入口,她便远远看见燕七风风火火地上了三楼。女孩儿自然想跟上去看个究竟,谁知尚未靠近楼梯,又见燕七噔噔噔噔地跑下楼了。一边跑他还在一边大呼道:“不过瘾,姐姐,我还要再借一捧花。”
看来,他的确是在“扔花”而不是散花,所以才这么快又跑下楼了。
只是这一回,便是任他说破了天,那散花的少女也决不干了。她见一味地软阻终是不行,便娇嗔着唤来了更多的年轻道姑,大家一起合力将燕七硬生生抬出散花楼,丢在了不远处一大堆牲口的干草料上。
“你再来捣蛋,我们便将你丢进粪堆里。”少女一面和众道姑们咯咯娇笑,一面撑开之前燕七挂在她腕上的雨伞,远远地扣在燕七的头上。
看燕七落得这般下场,围观的众人顿时开怀大笑起来。
之前大家省悟是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装模作样戏弄于掌股之间后,大家的心里多少有些吃味。现在眼见他“花扔得不怎么样”,人却被“扔”得很好看,一时竟平衡了。
“嘻嘻,太没面子了吧!”
“活该,让你小子再装疯卖傻!”
“被人以这种奇怪的方式给扔了出来,尤其扔他的还尽是些年轻漂亮的女人。也不知今后他在小伙伴面前该怎么混!哈哈……”
只不过燕七到底年岁尚小,加之素来又脸皮厚实,故而当他扯掉了搅在头发上的好几根干草,举着雨伞重新站起身来时,大家竟没能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尴尬不受之色。
“诸位,我刚刚飞得可还算漂亮?”燕七笑咧咧地看着大家,仿佛这样被扔还是一个很讲究落地姿态的技术活,因此语气中还透出了一丝怪怪的自鸣得意。
“咦——”围观的人群里顿时嘘声四起。
燕七也不以为意,索性从脚下的草料堆里掀出一捆未被雨水浸湿的干草,很惬意地坐了上去。
少女和年轻的道姑们自然不愿多搭理他,只一路咯咯地笑着、说着,两两相携往散花楼中走去。门前仍只留下了原来那几名年轻的道姑在值守。不过,为防燕七和那一帮小男孩再去滋扰,少女竟让值守的道姑们全都抽刃出鞘,宝剑横举。
看清楚那吹毛断发、亮光闪闪的长剑不停地在眼前晃动,小男孩们果然不敢再造次了。原来,只要武林侠女们真的拔出剑来,即便是再善良的好小孩也十分害怕。
燕七见这下是真上不去散花楼了,顿时便意兴阑珊,觉得园中再不好玩了。
他瞥见身后的一处栅栏刚好被人为破出了一个尺余宽的小洞,当即二话不说收拢了油布雨伞,弯腰便自那洞口钻了出去。
出得那栅栏小洞,外面正好是金水河上的古卧龙石桥。燕七并不打算过桥,所以他漫无目的的沿着古内城的城墙向西走去。
飘飘清雨,淅零淅留。
缺少了像散花楼园中一样枝繁叶茂的大树遮挡,路上的风似乎更急了些,雨也更大了些。
燕七逆风撑伞而行,一边走还一边饶有兴致地转动起伞柄。任那淅沥的雨水飘落在伞面,而后又随伞体的转动轻快地飞出。
不过,他显然觉得光这样并不过瘾。于是将伞面伸到了街边屋檐的拐角处最大的那股水流之下。
立时,水花飞舞,银珠四溅。其情势果然较先前壮观了许多。
忽然,燕七看着一抹飞溅出去的水花,仍俊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因为那抹水花正好打在了一个小乞丐的鼻子上。
这个小乞丐的鼻子好大!几乎大过了他的半边脸面!晶莹的水珠自他的大鼻子尖迅速滑下,碰巧落到了他捧在手中的半块云片糕上,云片糕立刻就被冲散了。
大鼻子抹了抹脸上的水迹,将余下的云片糕一把塞进嘴里。恼怒的神情几乎要吃了这燕七。
“你赔我的糕糕!”声音尖细而略带沙哑,却并不是从那大鼻子的口中传出来的。
燕七侧身歪头一看,愈加乐了。原来,刚才的那几抹儿水花,不仅打中了大鼻子,还袭击了他身旁的另一个小乞丐,甚至也打翻了他捧在手上的半块云片糕。
这个小乞丐长得也很有趣。身子小,头小,耳朵更小。
“原来是你们二位呀!”燕七又咧嘴笑了,忽然眸子一转,故作不解地道:“我其实是担心你们吃了云片糕口太干,所以替你们加些水!我这样错了吗?”
大鼻子和小耳朵双双一愣。他们显然没有料到燕七竟会讲出如此混账透顶的话。于是简单地对视了一番,两双又黑又脏的小手快速地抓向了燕七的衣襟。
燕七吓了一跳,慌乱之中将雨伞一横,挡在胸前,又趁着两人不留神丢下伞柄撒腿就跑。任凭清风吹散着他的发,任凭细雨浸润着他的衣。
“臭小子!你还敢跑?”这一回声音很洪亮,是那大鼻子在喊。
“傻子才不跑!”燕七说话之时,已奔出了数丈。
大鼻子见大声地怒斥完全没有效果,只得拉起小耳朵撒开步子便是一顿狂追。叫花子向人乞讨并不容易,今日难得讨来了一块云片糕刚分成两半,兄弟俩都还没来得及吃,就被燕七无意间给弄散了。他们哪里肯依,自是再远也非抓到人赔了不行。
两个小乞丐年纪虽小,跑得却是极快。转眼间就追着燕七过盐道、学道,来到了府城的南城门前。燕七见城门的两侧民房岔巷较多,于是便引着两个小乞丐一阵地东转西绕。并趁着一处道路拐弯时,突然顺势一跃,悄悄地躲进了路边的树丛里。
树丛里雨水满枝丫。燕七也顾不得被湿了衣裤,将头和身子深深地埋入一棚最稠密的树枝中间。
他尚未完全藏好,忽然听得两声“呱呱”的怪鸣。他侧目一看,原来是只小蛤蟆正安静地躲在枝叶下面避雨。因为燕七这样的庞然来客突然驾临,对小蛤蟆自然产生出了极大的惊扰。
“对不起啊!癞老兄!”他说话时,一伸手,竟突然将小蛤蟆牢牢地抓在了手中。小蛤蟆虽拼尽全力挣脱,可终究力有不逮,只得眼巴巴被燕七莫名其妙地装入了一个纱布小袋,而燕七居然还奇怪地低声浅吟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一定……要相识……”
燕七刚喘着粗气唱吟至此,耳边便传来大鼻子和小耳朵踏着泥水之路的脚步声“嚓嚓嚓嚓”由远及近。于是他赶紧将身子压得更低,脑袋也藏得更深。
粗心的大鼻子和小耳朵果然没有发现燕七就藏身在树丛里。他们一个劲儿埋头疾奔,直向着正前方那高大宏伟、气势磅礴的南城门而去。
“两个小笨蛋!”燕七很得意地轻骂了一声,起身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树丛。
可他站在一家小茶寮的雨棚外歇匀了气左等右等,将装有小癞蛤蟆的纱布袋子甩了无数个圈,怕是早已弄得那可怜的蛤蟆兄弟头晕目眩,口吐白沫了,却仍不见小乞丐两人自城门方向回转。
他随手将装着癞蛤蟆的沙布小袋塞入怀里,心里不由暗骂起来:“这两个呆子是怎么回事?难道一出城便双双走丢了不成?”
燕七又等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大呼小叫起来:“大鼻子小耳朵,你们在哪里?快出来追我呀,追上了我请你们‘杀馆子’,吃红烧肉……”
然而喊了许久,也不见二人回应。燕七顿时便急了——若是两个小乞丐再不追他了,那他岂不是要一个人走回去?没这二人追着跑可不行。于是,在几经脑转之下,燕七的脸上便浮现出一抹很奇怪的笑意:你们不来追我,难道我不能先去追追你们?
燕七想到了便马上行动。由于今日守城的士兵对过往行人放得极宽,基本没有盘查,也不在门洞前面设关卡阻拦。所以他很快便通过了空旷的月城来到了城外南河之滨。
南河(又称流江)是一条贯穿城西和城南的蜿蜒之河。往东与另外一条贯穿城北和城东的府河(又称郫江)合江。这便是成都锦江,又俗称府南河。
相对于城中如金水河般的涓涓小溪,府南河引岷江之水,宽阔浩瀚,况),或是抢盗,或是找人做局,好歹尽快了了事散水(江湖黑话,意思是撤退)。这雨兮兮的成都府我是一天也不想多待了。”
“这个……这个嘛……”矮子说话吞吞吐吐起来。
锦衣公子的脸色顿时就变得十分不耐。他放下酒杯,冷冷地看着矮子:“什么这个那个那个这个的?有事说事!”
矮子吓了一跳,赶紧躬身说道:“二公子,李妈妈要咱们弄的小豆儿情况有些棘手。”
“你说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