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所有人都已怔住。
尚鹊心已死,怎么会让李停初杀天子?
三王爷怔着,忽然大笑,道:“尚鹊心就是你那兄弟吧?他不是死了么?试问一个死人怎么让你出手,还让你杀当今天子,难道是他晚上托梦给你不成。”
李停初并不理会,接着道:“东方胜并不是真正的头领,他只是一个替死鬼。”
他的话一会儿说这,一会儿说那儿,东方玉一脸迷雾,道:“李,你语无伦次的到底在说什么,又怎么是我杀了尚?”
李停初道:“相信韩振天‘目的已经达到’的时候,东方胜自己都有些意外。只是他担心韩振天收到了新的命令,有新的计划,所以才不得不认下自己便是侍卫头领。”他咬牙道:“你们算准他一旦承认是他杀了尚鹊心,我一定会被似乎都已猜到,脸上居然没有一丝惊讶。只有天子,忍不住怔住。
尚鹊心笑着,走到三王爷身边停下,道:“李,你一点也没有变。”
(二)
李停初冷道:“我没有变,你却变了!”
尚鹊心面对他的冷嘲热讽并不恼怒,反而笑道:“人总有变的时候。”他又笑道:“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并没有死?”
李停初道:“直觉。”
尚鹊心怔道:“直觉?只是直觉?”
李停初道:“所有的事情,只有这一个解释才解释的通。为什么他们偏偏要设计我,要我来杀天子?为什么设那么多计,设法让我坚信天子是个昏君?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有人了解我,知道简单的计谋不可能瞒过我,而且这个人不想我死,更想拉我为一伙。”
尚鹊心笑道:“拉你一伙,为什么不直接找你,说服你?”
李停初道:“因为这个人太了解我,知道我绝不可能被说服,办法只有一个,就是逼我就范,杀了天子,骑虎不下!”
尚鹊心忍不住对三王爷笑道:“王爷,我就说我这兄弟很聪明,没错吧。”
三王爷笑着点头:“就连你的心思他都猜到了,果然聪明。”
李停初冷道:“你承认?”
尚鹊心笑道:“我没有必要否认。那你告诉我,你又为什么说玉是杀了我的人?”
李停初沉声道:“我已说过,胜绝没有那个口才说服你,只有玉可以。你变了另外一个人,从前的你已经死了,换句话说,当然是他杀了你!”
东方玉忽然笑了:“好,李不愧是李,就这么一点线索也能猜到。”
尚鹊心笑道:“也许是因为他太了解我们,所以猜的到。”他凝视着李停初,道:“李,听我一句话,浪子的生活并不好受,杀了皇上,举三王爷坐上皇座,日后你我兄弟日子”
“住嘴!”李停初一声吼,泪忽然流下,有如泉水一般:“你有没有想过方柔?”
尚鹊心叹道:“我唯一后悔的,就是与她度过余生的决定太过仓促。”
李停初紧握着剑,咬牙道:“尚鹊心!方柔已经为你自杀,现在你却说这样的话,你还是不是人?你还是不是尚鹊心?”
三王爷拍拍尚鹊心的肩膀,笑道:“连你都说过,你的尚兄弟已经死了,现在是我的尚兄弟了。
现在的尚鹊心,可比以前聪明的多了。”
尚鹊心笑道:“浪子的日子过的多了,也没办法不聪明。”
东方玉大笑,道:“只可惜咱们的兄弟,李停初,还是不肯加入我们。”
李停初冷道:“现在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盛世当代,而你们却为了一己利益,不惜篡位夺权,一旦换了天子,难免引起天下大乱,尚,你于心何忍?”
尚鹊心笑道:“天下是大家的,谁坐龙座岂不一样?既然三王爷做皇帝对我们有好处,我们为何不助他一臂之力?”
东方玉笑道:“尚,这句话可是我说的。”
尚鹊心道:“只可惜这句话对我有用,对李却没用。”
李停初的泪依然在流,心在痛,剑已在掌心,似作龙吟,为天下苍生哀吟,又似为人性善变而痛吟,悲伤。
“你的剑呢?”李停初冷道。
尚鹊心笑道:“怎么,你要与我比剑?要知道你的剑法可是我教的。”
“你的剑在哪儿!”李停初厉声喝道。
“剑在。”尚鹊心的笑容僵住,淡淡道——在要杀人的时候,他才会有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这样的镇定。
“在哪儿!”
尚鹊心冷道:“在心里。”
——心剑!
“习剑的最高境界就是心剑,掌心虽无剑,可只要心中有剑,世间万物就都是你的剑!”这是尚鹊心教李停初剑法时的第一句话。
天子忽然道:“高手决战,旷世举闻,在这里岂不太狭?何不仿昔年剑神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在紫禁之颠一战?这一战无论孰输孰赢,都必定流芳百世。”
王龙笑道:“皇上,奴才伺候您多年,您的心思奴才怎能不明白?您还是死了心吧,大内侍卫都已被奴才派出城去,况且,屋外还有很多武林高手,您的龙座,是必定保不住了。”
天子笑道:“既然我将死,何不让我看一场旷世决战,死而无憾呢?”
尚鹊心笑道:“天子不愧是天子,将死也依然稳如泰山,佩服。”
天子笑道:“阁下怎知我必死?”
尚鹊心笑道:“李停初的剑法是我亲授,他的套路、思路我一清二楚,你想他保护你?”
天子沉默,沉默的镇定,定如泰山。
三王爷笑道:“多年来,我快活阁拉拢了众多高手,我一声令下,这里马上血流成河。皇上,你又何必再装腔作势,拖延时间?”
李停初忽然厉声道:“尚鹊心!你接不接战!”
(三)
尚鹊心的脸色又慢慢沉下,道:“李,你真的不肯加入我们?”
李停初冷道:“我认识的尚鹊心已死,你我已无半点关系,我不会手下留情。”——言外之意,当然是拒绝!
尚鹊心叹了口气,道:“王爷,他毕竟是我的朋友,就让我给他个痛快吧。”
王爷道:“好。”
尚鹊心道:“决战在哪里,都一样,紫禁之颠就算了,我们就在此时吧。”
李停初的剑在掌心,尚鹊心无剑。
四目相对,杀气已浓。
突然剑作龙吟,李停初人已冲出,直刺尚鹊心咽喉!
剑指咽喉,险差三寸之时,尚鹊心突然移步,闪过一剑,手居然如剑如蛇般“刺”向李停初咽喉,其速度、力量居然要比李停初的还快!李停初的重心向前,已来不及收力,眼看尚鹊心的“手剑”已经刺来,只得收剑挡在咽喉之前!
尚鹊心嘴角挑起一丝冷笑,手突然改变方向,居然抓住李停初握剑的手腕!力度极大,李停初眉头一皱,手臂突然麻住,瞬间,那剑竟已到了尚鹊心的掌心!
这一招变化实在太快,路数实在太怪!
剑到掌心,尚鹊心便一剑横劈过去!
李停初脚下用力,猛得掠起,剑横扫其脚下,擦着鞋底而过,跟着尚鹊心跟着掠起,又刺一剑,李停初轻轻摆头,落地,后翻,立定。尚鹊心落地,冷笑。
李停初拳头紧握,突然掠起!
尚鹊心冷哼一声,跟着掠起!
突然,世间万物有如定格,风似停,气已止,屋外之月似已遮羞!每个人的呼吸似都已停止!
两个人的气势均已超过人的定律,超过人体的极限,登跃武的颠峰!
在那一刹,四目相对,冷如冰,冻人肋,光如刀,割人心!
曾经,他们是朋友,兄弟,李停初甚至将尚鹊心当自己的“父亲”。而现在,他们成了敌人,剑锋相对。
李停初的剑法是尚鹊心教的,他能敌的过他么?就算他敌的过,他能下的了手么?
尚鹊心剑法天下无双,心剑习成,就算掌心无剑,天地万物也能成为他的剑,何况现在掌心握剑,霸气十足,杀气万分,可刹间斩万物,杀魔弑佛。他对李停初下的了手么?
朋友与朋友对战,谁赢,谁输,恐怕都不会让人快乐。
在这瞬间,李停初怒视着他,脑子里忽然闪过无数画面,每一副,都是尚鹊心。
——“弟,你寂寞么?”
——“谁敢欺负我弟,谁就得死!”
——“弟,有人欺负你,你就拿这柄剑刺穿他的心脏!”
——“弟”
——“弟”
此时此刻,此刹间,尚鹊心有没有想起从前,想起小时候?
小时侯,他们没有钱,只能去偷,去抢,小儿无力,免不了要被人打,被人揍,那时候虽然穷困潦倒,却很快乐。因为他们在一起,因为他们患难与共,共同进退。
而现在,他们却已分道扬镳,甚至刀剑相搏,以命相斗。
顿时,天地万物又似恢复了生机,鲜花百放、绿草丛生、日新月明一般,生机昂然。两人似根本没有交插相会、兵器交融一般,擦身而过,落地。
每个人都已怔住,就连在屋外偷看的江湖人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李停初不动,身上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掌心多了一柄剑,他那柄似剑非剑的,剑!
尚鹊心不动,掌心的剑已无,心口已经有一血口,淌着血。
“习剑的最高境界并不是心剑,而是无剑。”李停初淡淡道。
——无剑既是不剑,不剑既是不杀,不杀,即是平和。以无剑制有剑,亦制心剑。心平气和,心怀天地,情怀江山百姓,才有大气,才会心本无剑!
尚鹊心没有说话,他已说不出话来。
李停初认知的很多道理都是尚鹊心教的,曾经,他也疯狂的模仿尚鹊心,崇拜尚鹊心。就连说话的语气,做事的风格,甚至打哈欠的习惯他都会去模仿。
可是“心本无剑”,却不是尚鹊心教的。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自己的见地?
尚鹊心想问,却问不出口。
他没有问,李停初却已道出:“我们分开已多年,你教给我的,我全都记得。只是,”他回过头,盯着尚鹊心的后背:“你的很多道理,都是错的。”
尚鹊心没有再说一句话,便已倒下。他不愿说,还是无话可说?
三王爷、东方玉、铁水情依然怔着。
旷世决战,往往就是一刹间,便是胜负,胜负,往往就是生死。
旷世决战,往往就是那么简单。看似简单,其中却有多少血汗,多少辛酸?
三王爷忽然怒道:“罗简!”
罗简在江湖上的名气不小。这时候三王爷喊他的名字,原因只有一个——那罗简定是屋外三王爷请来的人的首领。
只是,没人应声,更没人进来。
天子忽然叹了口气,道:“三弟,朕准许你,可以再喊一声。”
三王爷已觉出不对,可他依然不肯放弃:“张九天!”
依然无人。
天子忽然道:“游龙凤!”
天子一声轻呼,屋外忽然进来一批人,个个劲装素裸,精神抖擞,正派之色形于色。为首的,正是江湖名侠,游龙凤!
游龙凤上前道:“臣在!”
王龙苦笑,道:“三王爷,我们一直设计他们,他们却也在算计着我们!”
三王爷冷道:“我小看了你!”
天子冷笑,道:“朕若容你小视,安能稳坐王位?”
三王爷冷道:“成王,败寇。”这就是他最后的四个字,道罢,他的掌心已经多出一柄匕首,而匕首,已经插进他的心脏。
东方玉看着尚鹊心的尸体,苦笑:“尚鹊心,若不你一直想收拢李停初,我们的大计岂不早已成了?可悲可哀”他有勾,勾入人肉,人端肠。东方玉的勾断过很多人的肠,而这一次,他断的却是他自己的魂。
大计已败,只有死。
铁水情呢?她是不是三王爷的人?她不动,目却却已带泪,看着李停初。
天子道:“游龙凤,罗简等人在哪儿。”
游龙凤道:“禀万岁,罗简等一干人等,已经就地正法。”
天子点点头,道:“好,这次李侍卫功劳不可没,李侍卫,你想要什么赏赐说来听听,你要什么都行,朕一定赏赐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