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昌不紧不慢地:“说也无妨,今天你死到临头,就让你死个明白。这还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那时,我尚年轻,并非此地人氏,家住山东郓城县。不过当时从杭州突然流传出一个说法,说是前朝吴越钱家灭门案前,曾留下数之不尽的宝藏,就藏在杭州郊外的群山中。这传说大概被无数人口口相传,也添油加醋了不少,说得真真切切,什么宝石成箱、珍珠成筐,金银不计其数,就好像有人亲眼见到一般。虽然明知是讹传,但谁又能不听得砰然心动呢。仅我们县,就拉了七八支队伍远赴杭州寻宝。”
苏轼早已猜到:“你也加入了其中。”
“不错,我也动了心。当时我本是个田里种地的泥腿子,一年累死累活收些粗粮,却被官府盘剥得所剩无几。每天连肚子都填不饱,如果能得到宝藏,那可是要金有金,要银有银,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这个诱惑对我来说太大了。我变卖了全部家当,跟着村里几个伙伴,一起来到了杭州。可是来这里才发现,我们不过是无数寻宝者中的沧海一粟。尽管一点头绪也没有,仅凭着那个传说,我们还是一头扎进了这一带的深山里。而且一找就是两年。此间,我们遇到的来这里做发财梦的人着实不少,有名门正派的弟子、有官府的爪牙、有富商巨贾雇佣的帮手,还有各种形形色色的神秘人士,和我们这些乡野村夫比起来,这些人在任何方面都强得太多。他们相互倾轧厮杀,生怕宝藏被别人发现。在这些残杀中,我的伙伴也死的死,伤的伤。两年下来,宝藏却连影子都没看到。没有人知道那些宝藏藏在哪里。那些活下来的,眼见两年心血付诸东流,前路茫茫看不到任何希望,而且随时还有生命危险,纷纷打起了退堂鼓。最后只有我留了下来。”
苏轼冷冷地问道:“你为什么不走,既然都找不到宝藏,留下来又有何用?”
金昌情绪激动,两眼冒着血丝:“因为我相信,宝藏一定藏在这里。而且最终得到宝藏的人一定是我。就是这个念头,一直支撑着我,让我顶过最困难的时候。”
苏祥道:“仅凭一人之力,要找到宝藏,也是千难万难。”
“不错,的确太难了,真如大海捞针。那些年,这一带的群山,我不知一寸寸翻过多少遍,他妈连一点线索都看不到。就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却意外发现了另一条生财之道。哈哈哈,真是天无绝人之路。”金昌笑得惨然,阴森。大殿内所有人听了这笑声不由浑身发冷。
金昌得意道:“你们知道是什么生财之道吗?就是‘扒死尸’,那些被人乱刀砍死的寻宝客,身上总还有些碎银子,虽然很少,可是死的人一多了,就积少成多。几个月下来,我竟也攒下近百两银子。哈哈哈,这可是我在老家种地一辈子也得不到的巨款。这趟杭州总算没白来。”
一旁的润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难为情之极,心中暗自责怪:此事太过为人不齿,爹怎能当这些人面讲出来,喊道:“爹,别说了,跟他们啰嗦什么。寻宝才是要紧事。”
金昌脸涨得通红,仿佛被润林激怒一般,吼道:“不行,我定要说出来,这些话我闷在心里几十年了,从没跟任何人说过,我知道这些事见不得人,干多了要损阴德,不过今晚我一定要全讲出来。否则我非疯掉不可,你给我靠边。”
润林脸色铁青得难看。
金昌续道:“我知道光这么死找,终究不是办法。就用这些银子在杭州府边做些小本生意,边暗中查访宝藏的线索。一查就是十年,这十年我花费了无数的心血,可搜集到的都是一些狗屁传言,经不起半点推敲。真正和宝藏有关的消息一条也没有。当时我灰心丧气到了极点,到底要不要再找下去,再找十年,还和现在一样怎么办?那个宝藏到底有没有,如果只是那个马夫酒后一句疯话,我又怎么可能找到。可是要我就此撒手,如果那宝藏真的存在,我寻了这么多年,也许离那宝藏就差分毫,现在放弃,岂不前功尽弃。我就这样犹豫不觉,彷徨、迷茫的徘徊了几个月。那些日子我天天泡在酒楼里,用酒来麻醉自己,每日喝得烂醉如泥。在梦里,我拥有那些宝藏,要什么有什么,想什么来什么。可醒来的时候却是一场空。于是我又去喝醉,再做那发财梦。如果没有一个人突然出现,我一定就这样死掉了。真是太奇怪了,那个宝藏把我害得差点连命都没了,可是在关键时刻,它又把我救了回来。哈哈哈,这难道不能说明我和这宝藏有缘吗?哈哈哈。”
金昌的语气忽高忽低,一会儿阴沉一会儿又高亢得瘆人,大声的诡笑令众人不寒而怵。
宝山不由问道:“你说,有一个人突然出现,是谁?”
金昌撇了一眼宝山,续道:“那一日,我又喝得烂醉,被人从酒馆里扔了出来,扔在了街边的水沟里。迷迷糊糊我听到一旁的两个人在议论,说是杭州府出了一件奇事。有一个人一夜间暴富了,从一个穷小子一下子变成了杭州城的‘药王’。你道是谁,就是你爹戚长顺。”
宝山一怔:“我…我爹?”
“当时我一下子就把你爹的暴富和那个宝藏联系了起来。经过多方探访后,果然不出我所料。你爹原来是个药铺的伙计。常年在深山里采药。他的暴富一定和那个宝藏有关。以后几年,我想尽办法,要从你爹那里找出宝藏的线索。可是你爹嘴很严,从不透露宝藏的只言片语。于是,我就在你家药铺旁边开了一家米店,明里卖米,暗里伺机探宝。就在十七年前,戚长顺的娘子和我娘子在同一夜,同时各诞下一个男婴。当时,我灵机一动,便花钱买通了稳婆,将两个婴孩对调了一下。从此,便在你家埋下了一个伏笔。”
宝山听得气血喷张,挣扎着要起来和金昌拼命,却苦于穴道被点,手脚被缚,道:“此话当真?混蛋,你骗了我家十七年。我非杀了你…”
金昌蔑然道:“就凭你,你现在是砧板上的鱼肉。我让你死,你就活不到明天。”说着举刀要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