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一场雨,空气清新凉爽,室内充满了桂花的芳香。床榻很柔软、舒适。韩星能感受到的只有这些。若不是韩飞云告诉他,他根本不知道这是一个驿管。
怡园惨变与自己的种种遭遇,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韩星将这一切都叙述完毕之后,已口干舌燥。
最明了的问题,是杀上官成威的人叫云凤。她是为了得到上官成威的“破天剑法”。先用美色将他迷惑,然后趁其不备将他杀死在床上。至于云凤是谁?长得什么样?说不清楚。
韩星竟有些庆幸自己没有看到云凤的模样。否则,云凤毕竟有恩于自己,不愿出卖她,又不能欺骗凌秋雨与上官婉玉,那就左右为难了。
最难以琢磨的问题,就是上官成威为什么明知道云凤会杀他,却毅然赴死。为什么要那么残忍地加害自己?这是个游戏是什么意思?他在和什么人做游戏?什么样的游戏要用生命来玩……韩星也没有隐瞒云凤与那男人在火场中将他救起,给他治伤,得知韩飞云到来,云凤匆匆逃走,那男人又冒着被韩飞云捉到的危险,将他送到父亲身边的事。可是云凤何以对自己前后判若两人,那男人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好?为什么明知道自己是韩飞云的儿子也不伤害……所有这些问题不但韩星自己不解,听的人更是糊涂。
想不清楚的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暂时不去想。何况,对于韩飞云、周天龙、薛龙儿等人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韩星的伤势。
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突然间没了武功,没了一条腿,瞎了眼睛,虽然韩星以他坚强的毅力承受住了这一切,可是爱他的人,心却都已碎了。
韩星还要活下去。
想要活下去的人,通常都会想很多的办法,使自己不绝望。想让他活下去的人,也会帮着他,想很多的办法使他不绝望,而且活得好些。
假如眼睛还能看得见,假如再有一条假肢,至少韩星还能少一点痛苦,活得好些。当然,能帮助他的人,只有凌秋雨。
韩飞云走到凌秋雨跟前,深深地一揖,恳切地道:“星儿全靠夫人了。”
凌秋雨立在窗前,凭窗凝注,也不知是望着远处的山,还是近处的树,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只是很静。
初恋时被情人怠慢,无意间坠落深涧,一夜之间家毁人亡,如今夫家惨遭灭门,何况上官成威居然是死在和另外一个女人**的床上……这一系列的打击,全倾注在凌秋雨身上。
韩飞云知道凌秋雨的内心深处早已千疮百吼,只是她比一般的女人坚强,看上去仍是那样的从容、高雅和宁静。
开始时,凌秋雨好像没有听到韩飞云对她说话,怔了一下。忙道:“盟主无需这样,我会尽力。夫君犯下的错,我会尽我的能力替他赎罪。”
周天龙比任何人都能体会凌秋雨的痛苦,毕竟她是他深深伤过、深深爱着的女人。听到这样的话,心猛地一阵剌痛,张口道:“你救治韩星,难道就只是为了给上官成威赎罪?”
凌秋雨道:“我与星儿情深意重,既便他不是被夫君所伤,我也会医治他。既是成威所伤,就更义不容辞。”
周天龙道:“上官成威伤了别人,你也会替他赎罪?”
凌秋雨点了点头。对韩星道:“星儿,如果恨夫君,尽可以将怨恨发泄在我身上。”
韩星叹了口气,道:“我是恨他入骨,但这不影响我对师娘的尊重。”
在韩星心里,凌秋雨早已是自己怕亲娘,无论如何他不会将怨恨牵扯到她身上。何况,凌秋雨何尝不是一个受伤害的人。
凌秋雨欣慰地走到韩星身边,握住他的手,道:“谢谢你,星儿。”
韩星反握住凌秋雨的手,彼此之间,心意相同。相互安慰,相互支撑。
周天龙当然知道韩星不会对凌秋雨怀恨在心,可是受不了凌秋雨到现在还为上官成威承担罪责。疾声道:“他欺骗你,背判你,你干麻还非要代他受过?”
未待凌秋雨开口,上官婉玉已冷冷地道:“这是我娘的事,用不着你管!”
周天龙的心像是被刀割,绞痛难当。任何一个父亲,听见亲生女儿用这种冰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心里都不会好受。
上官婉玉话音刚落,凌秋雨也冷淡地道:“这确实是我的家事,请你不要插手。”
周天龙的心再一次被刀割,这次更疼。
凌秋雨回避似的移开了目光,不再看周天龙,转对上官婉玉道:“婉玉,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出这个叫云凤的女人,为你的父亲报仇。”
上官婉玉坚毅地点了点头。
周天龙再也按捺不住,霍然而起,激声道:“难道你一点也不恨他吗?他……他是个伪君子,他就是利用你对他的尊重和感激,毁了你的一生。”
凌秋雨冷冷地道:“你错了,不是他毁了我的一生,是我甘心情愿为了尊重和感激陪他一生。我值得。他不是伪君子,他对我是真心的。”
周天龙冷“哼”了一声道:“真心对你,就不会死在别的女人的床上了。”
凌秋雨目注窗外,沉默了良久,然后悠悠地道:“他是我的丈夫。不论做了什么事,都是我的丈夫。”
周天龙怔住,怔了良久才缓缓地坐下来。
丈夫二字就像是一座大山,将凌秋雨牢牢地压住了。周天龙内心所痛苦和忏悔的,是自己不是她的丈夫。也许二十年前,凌秋雨若真成了他的妻子,他也会盛气凌人的像座山一样压着她,但是现在,他只想让她有一个依靠。
韩飞云当然比任何人都能体会周天龙此时的痛苦,慨叹一声,接着对凌秋雨道:“还请夫人与我们同回金陵,为星儿医治。”
凌秋雨点了点头。
周天龙心中突地一喜,凌秋雨只要跟他走得近些,他就有机会对她进行补偿,暧和她僵死的心。
凌秋雨却道:“不过,我不需要住进韩家,齐德哪里有我们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