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韵第一个反应竟是,这史令沣难不成是写信告状了?倒也不像……可她不明白,这老夫人怎么就突然对自己推心置腹起来了,话题还是关于史令沣的。
老夫人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道:“他给我写信,说你嫁入史家,非你所愿,让我宽待你。老三媳妇她看你不入眼,若有刁难之处,还希望我从中维护一二……这还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在我面前说她养母的坏话呢!以前纵使我知道老三媳妇是个心眼小的,但沣儿却从不在我面前提这些的。”
宁韵有些吃惊,史令沣会这样说?也不知道老夫人是故意这样说试探自己呢,还是只是陈述事实。但是在老夫人面前,她没准备扭捏着装模作样。这位老人慧眼一双,什么伎俩看不破?难得这个史家还有这样一个明白的当家人,倒不如真心换真心。
“祖母,孙媳不瞒您。我不求二爷待我像祖父待您这样……只求夫妻二人相敬如宾便也罢了。二爷如今待我三分好,我不敢只还两分。孙媳没有别的奢望,便是富贵权势,也是一样不求的,只盼着一辈子平平安安、舒心快活就知足了。”
“你倒是知足的!”史老夫人有些怒其不争:“这女人一辈子,图个什么?就只图个相敬如宾?那哪能够撑着大半辈子。还不是图个知冷知热的人、能在明里暗里都护着自己的人?要得这样的男人,一小半凭女人自己的运气,而另一大半,却全靠女人自己。你瞅着那东西现在这般对我的,以前可不是这样。早些年,她可是举着剑,要砍我的脑袋下来祭他的宠妾呢!”
宁韵听老夫人旧事重提,跟讲个笑话一般,心中是佩服不已,照实说道:“孙媳听人讲过老夫人的旧事,听到这些的时候,心里着实佩服祖母。这要换做是孙媳我,更别说是生儿育女了,便是嫁过来了,也是休想!这样的男人活该坏掉名声,一辈子孤老才好!”
宁韵丝毫没有顾忌他诅咒的这个男人就是史老国公这个事实,说起这些话,也没有隐藏自己的性情,反而恨得连眉毛都翘起来了。
史老夫人听了,反而哈哈大笑出来,拉着宁韵的小手,舍不得松开,连连笑道:“好!我就喜欢这样直爽的性儿,比那些矫揉造作的闺女好上不知道多少。无怪乎沣儿那小子说你端的是厉害,他都不敢得罪。我起初还不信,现在是信了哟!”
宁韵也笑了,低着头作娇羞状,道:“祖母你取笑我。我那院子里,怎么都是二爷最大。哪里是他不敢得罪我呀,明明是我不敢得罪他才对。”
“你们两个啊,都是个不服输又倔的。以后的日子啊,且长着呢。你们慢慢过着,就知道了。一个人取暖总归不够,得两个人依偎一起,才能够的。”
这话说得有深意,宁韵再没接话,只乖巧的应了声“是”。
她有一种感觉,这老夫人今天像是有意跟自己聊天说话的,难道是看出了什么端倪,特意为了做他们夫妻二人说客?不应该啊,这二老才回来,纵使有眼线在府内,又能知道多少呢?
其实,史老夫人的话,却只对宁韵说了一半。史令沣给她写了信没错,而后来,由于他实在放心不下,就在离京赶去执行公务的前一天,追上了史老夫人的马车。他除了把信中的请求又说了一遍,另又和史老夫人说了会子知心话儿。话里每每提及这位妻子时候,那眼神儿都变得不一样了,也许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呢!这些年,虽然史老夫人不住在京都里,却和史令沣一直有书信来往,这孙儿是什么性子,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这史家里头,还能有一个让他牵挂着的人,着实不易。
她今天在这位孙媳妇面前暗示了半天,也不知道她听明白了没有。依她看,这孙儿啊,以后可是有苦头吃了,怕是要载在这小媳妇儿手里了哟!
史老夫人拉着宁韵又聊了一会儿,最后让盛嬷嬷从箱子里拿出一盒东西,硬塞给了宁韵,里面是一粒一粒黑色的丸药。说是名医调配的,最是养女人的身子。宁韵没有推脱,好生谢了一番,她知道,老人这是盼着她养好身子,及早给她生重孙子呢。宁韵心道,怕是要让老人家失望了。要她和史令沣现在的情况,要生孩子,还不知得到猴年马月呢。就算是二人由合作关系转为正常夫妻了,她生不生孩子,还得另说呢,生了孩子,就有了牵绊,万一……万一她又回去了宁家那个身子上呢?那岂不是替别人拢着男人的心,又替别人生养孩子?这种情况,宁韵想都不愿去想。
回了墨香小院儿,崔妈妈赶紧迎上来了,脸色笑着,道:“恭喜二少奶奶了。得了老夫人的欢喜,这史家也算有个依靠,再不怕被人欺负。”一旁玉钗玉坠几个,也跟着笑嘻嘻的。
宁韵把药丸交给崔妈妈,道:“你们听说什么了?我还没回来了,你们就知道了。”
一旁玉坠咋呼道:“可不是么?少奶奶,如今院子里都传遍了,都说二少奶奶能耐,又会作画讨老太爷欢喜,又会说话得老夫人的独宠。以后还要和四房夫人一起管家,好日子来了呢!他们还说,以后可得要争抢着巴结咱们院子里的人呢!”
玉钗脸色也是挂着笑,一边替宁韵解了外衣换上家常的衣服,一遍嗔了妹妹一眼,道:“就你知道的多!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却一个字不落,看我回头不打你。”
玉坠朝姐姐吐了吐舌头,这才又凑到宁韵跟前,悄声道:“少奶奶,奴婢再说个正事儿给您听。就是刚才,史夫人才回院子,就把那老嬷嬷找去了!”
玉坠口中这个老嬷嬷,自然是有特殊任务再身的田嬷嬷了。
宁韵冷哼一声:“她这是在老夫人那吃了气,准备在我身上找回来呢!吩咐下去,以后院子里的人行事说话都小心些,有胆敢在外面嚼舌头的,决不轻饶。”
玉坠忙领命去了。宁韵砖头问崔妈妈:“崔妈妈怎么看?”
关于田嬷嬷的事儿,宁韵没有瞒着,整个府中的形势和史夫人的心思,崔妈妈也都知道。就连史夫人算计养子的亲事,崔妈妈如今也是知道一些的。
“依奴婢看,怕是上房那位要提前出手了,我让她们几个在膳食上多注意些。若奴婢猜得没错,这田嬷嬷在膳食上找不到缺口,定然会另寻个由头,现身来打扰少奶奶您了。无非是些养身子的汤汤药药,只要您不喝,又有老祖宗在,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子嗣这事儿,在老祖宗那里大忌,闹出来,定不会轻饶。”
宁韵拧着眉,思索了片刻,才道:“就算是闹起来,结果也无非是田嬷嬷一人胆大妄为,动不到上房那位的一根骨头。而且,上房那位就算再傻,也决计不会不做好抽身准备就把人派来的。再者,老夫人那里,我也看出来了,家和万事兴总归是第一紧要的事儿,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也不过是动动筋罢了,抽不掉上房那位的骨头!”
崔妈妈赞同的点点头。的确,老夫人知道史夫人拿“冲喜”的事儿算计她,又知道她算计养子的婚事,这两件事儿加起来,也不过是暂时剥夺了史夫人管家的权利罢了。老夫人的想法,由此可见。而且,就算不顾及史家的名声,可史夫人娘家——魏国公府,却也是不得不去顾忌的重要一点。
崔妈妈自然是明白这些的,就有些发愁:这事情,还真有些难办。把田嬷嬷处置到容易,可是要想动一动背后主谋那位的筋骨,可是不大容易。可真这样忍着,防得了一时,还防得过一世?走了一个田嬷嬷,怕是还要来个王嬷嬷,周嬷嬷……
宁韵此时,却是换了一副轻松的口气,直言道:
“如果田嬷嬷送什么汤药来,不用拦着,只管让她进来。我喝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