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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骆怀远的面容已经恢复了正常,虽有些许处仍有些淡淡的青色,但总归比前些日子强太多。
圆圆的一对眼睛,高挺的鼻梁,不厚不薄的嘴唇。如若不是脸太圆的话,应该是个俊秀的哥儿,即使如此因年纪小,这肥嘟嘟的脸也不显臃肿,而是宛如婴儿肥那般可爱。尤其他的眼神极其灵活,滚动之间又平添了一股顽狡之意,让整张脸顿时活了起来。
“这处倒是挺好,又凉快又僻静,景色也美,也不知骆大哥是如何发现此处的,我居然没听祁哥哥提过。”
骆怀远得意一笑,“沈小二那家伙并不知道这里,此处是我新发掘出来的好地方。”
原来骆怀远为了勾着严嫣两个过来找他玩儿,可是破费了一些心思。吃的喝的玩的花样想了不少,连好玩的地方也没落下。
这地方还是他让小安子找园子里的仆从打听,一个守园子的婆子告诉小安子的。说此时来这里观赏正好,早些时候荷花未开,不够美,晚些时候荷花败了,就没什么看头了。
提起这一大片无穷无尽的荷花,便要说到镇国公府建府之时了,当时第一代镇国公沈痕划地建府,太/祖许诺京城之大,任其挑选。沈痕见此处有湖,湖中一池无边无际的荷花,便选了这一处。之后建府之时,整个镇国公府围着这湖建造,其间人工改造,少不了开道将水引向其他各处,而这原始之处却是从未动过的。
镇国公府有几处池塘,均与此处相连,其中也种植有各品荷花,但府中主子们所看到的却是冰山一角。而对于下人们来说,这荷花却不止是观赏之用,每年湖中起藕、采摘莲蓬,能身处其间,自然知道此处真正的美景在何处。
像他们此时置身的这处水道,就是下人们起藕采摘莲蓬之用。这水道太窄,仅够乌篷小船经过,而主子们历来游湖均是画舫,自然是见识不到此处的美妙。
骆怀远得知后,事先专门来踩过点,进来游了一圈儿,把他这个自认见识多的人都给看呆了,遂心心念念想把小王妃拐来玩,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这里安静清幽,坐上一会儿,心静了,整个人都轻松了,烦恼也没有了。”
严嫣似乎听出了什么,可去看对方,却是什么也没有,她轻轻吐出一口郁气,看着近处荷叶上的水珠点点。
四周很寂静,划船的婆子已经停下划船的动作,除了偶尔有鱼儿游动的水声,便再无其他。
“怎么样?不错吧?”
安静了半响,骆怀远出声打断严嫣望着荷叶发呆的动作。
“这里很好,谢谢骆大哥。”
骆怀远道:“我听沈小二说你近来心情不好,便专门叫你出来散散心。总是憋在屋子里,人会闷坏的。”
严嫣一愣又一笑,道:“骆大哥,你才多大啊,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
和骆怀远一起玩,也不是第一次了,严嫣知道他素来是个爱搞怪的人,尤其他和沈祁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总会闹出一些好笑的事儿。严嫣不知道,一是骆怀远天性就不是个正经的人,二来沈祁和他都抱着想逗她开心的心思,自是搞笑不断了。
“那小阿嫣才多大啊,就这么愁眉苦脸的,小心老得快。”
骆怀远的表情与调侃腔调极为搞怪,让严嫣忍不住笑了又去瞪他。而他被小王妃瞪得心里爽歪歪的,面上还是保持着皱着眉苦大仇深的模样。
严嫣看着看着,就觉得他这模样眼熟了,再看看他不停转动的调皮眼睛,顿时大悟。
“好哇,你敢学我!”她捏着小拳头,就锤了骆怀远两下。
骆怀远眼睛发亮,抱头鼠窜。
“哎呀,女山大王发怒了,哎呀,要人命哟……”
嘴里乱七八糟喊了一通,还装出一副极为害怕的样子。明明严嫣都愣住了,他还自己玩得乐不可支。
见严嫣没了动静,骆怀远一愣,之后摸摸鼻子,嘴上干干的道:“嘿嘿,阿嫣妹妹,我和你闹着玩的。”
心里却是在狼嚎,好久没被王妃揍了,真是怀念啊qaq。
严嫣松了一口气,又嗔了他一眼。
这货是个顺杆子往上爬的主儿,见严嫣不是真生气,嬉皮笑脸凑了过来,“阿嫣妹妹别气,我跟你闹着玩呢,嘿嘿……”
而后又是递茶又是端果子的,给严嫣赔礼道歉。
这么一闹,两人的关系似乎又近了一些。
瞅着机会,又感觉气氛不错,骆怀远问道:“阿嫣妹妹,能说说你心情为什么不好吗?咱给你开解开解!”
见严嫣望了他一眼,没说话,他讪讪的笑一下,小声说:“也是,很多事情都不能与外人知晓的,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
他叹了一口气,坐在船头,遥望着远方的虚空,表情十分萧索。骆怀远给人的感觉一直是无忧无虑十分快乐的样子,这般的萧索神态实在与他平时样子太不搭,严嫣眼神怪异的瞄了他一眼。
“我给你讲讲我自己的事儿吧……”这货一脸忧郁的开口。
抛砖引玉啊。
这把戏要是严嫣再大点,自然不好使,可如今她才十岁,正是对世间一切事物有了自己的见解,同时又有了自己的烦恼与纠结之时,有一个同龄人讲诉着自己的烦恼,也能存在一些开导或者引诱的作用。都是小盆友,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不都是爱互相倾诉心绪的吗?
不得不说,骆怀远对人性的把握是极其准的。
先是营造出一种让人轻松忘我的气氛,然后是借着嘻嘻哈哈打打闹闹打消对方的戒心,拉近彼时的距离,然后再抛砖引玉拿自己当了范例,去引导严嫣心中潜藏的心思。所以当骆怀远把自己的事情讲完后,严嫣沉默了良久良久。
严嫣有些震撼,她早想到骆大哥那副样子出现在外公家里,自身处境必定不好,却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看来哪个家都少不了纷争,尤其以皇家最为惨烈。
“骆大哥,难道你、你……”
“我什么?”
“不难过吗?”为什么还能嘻嘻哈哈似乎完全无忧无虑的样子!如果换成了她,她简直不敢想象。
“难过又有何用,不难过又有何用?”
这话说的太高深,一时之间,严嫣只能理解字面上的意思。
“可……”
“阿嫣妹妹,你看那里——”突然,骆怀远说道。
严嫣顺着他手指望去,看到遥远空中一轮红日。太阳很烈,不仰头看还好,看久了便会眼睛晃得生疼,就想不由自主的流泪。严嫣并没有看太久,在快要流泪的前一刻,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恍惚间,听身旁有人说,“你难不难过,它都在那里。你昨日哭,它在,你今日笑,它仍然还在。”
是啊,难过有何用,不难过又有何用,难不难过事情都在那里,不会因为你难过与不难过,而有任何的改变。
良久,严嫣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望了对方一眼。
“骆大哥,你说的很对。”
骆怀远笑了笑,“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有一个人告诉我的。”
“那他一定是个很洒脱的人。”
“是啊,很洒脱。”骆怀远眼神飘忽的看着远处,喃喃着,“她爽朗,自信,敢作敢为……”
与她相识是在成婚之后,新婚之夜那日,他就被她扔出了新房。她知道他的声名狼藉,不愿与他做事实夫妻。刚好,他也不想糟蹋一个好女子,两人便相敬如宾。
那时候两人相处并不好,她太暴力,有时候挺好,有时候什么话不说便把他按地上揍一顿。之后久了,才知道她确实是挺讨厌他的,因为她不喜欢花心风流的男子。
彼时,他确实很风流,后院姬妾几十个。有初精后宫里安排教导人事的,有各处打着关心旗号送来的。对于一个皇子来说,女人是从来不会缺少的物件,不管是无心还是别有居心。
总而言之,他全都接受了。
随波逐流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尤其上辈子在没见到她之前,他似乎从没清醒过。混着其实挺好的,混久了,人便什么都不用思考了……
他两辈子第一次被女人打,便是她破的例。第一次很恼怒,两人很久不碰面,第二次觉得她怒中燃烧的美人面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炫得他睁不开眼。之后他便犯了贱,对她心心念念,又不敢上前,只有偶尔实在熬不住了,才故意在她面前晃悠几下。
而她心情好了,就当做没看到他,心情差了,便迁怒揍他一顿。而他或许为了犯贱,或许为了别的目的,情愿在她粉拳下鬼哭狼嚎耍宝逗乐,也不愿让她视若无睹。
久了,两人就熟了。他知道她的一些事,她也知道他的,然后便不知怎么成了朋友。
有一日,她很久没出现了,他有点想她,便去找她。当时她坐在桌前自斟自饮,似乎微醺,提起了往事,之后开口和他说了这番话。
说过,醒了,她便忘了,可他却记了两辈子。
严嫣恍惚的看着远处那荷花,淡黄色的花蕊上那蜻蜓,“那样,应该很好……”
骆怀远却是笑笑,嗤道:“好什么好,再没见过比她更言不由衷的人了,想哭就哭,装什么坚强……”
最后两句,他说的声音极小,严嫣并没有听见。
似乎真的很有氛围,也似乎感觉知道了别人的私事,不说自己的似乎有些不好,反正严嫣把自己的事也说了出来。说不被理解的难过,说自己内心的憋屈,说想要保护弟弟的决心,说这次破釜沉舟的忐忑,说了很多很多……
世界仿若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静得出奇。不知怎么,两人都没有说话,都在出神,都在发呆,都在想着别人的或者自己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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