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闻歌的出现使得现场气氛变得有些剑拔弩张。
这些人中,有的见过季闻歌,有的只是听过,有的甚至从未耳闻。
但无一目光中不透露着戒备——当然,季茂文除外。
那嚣张的男人只不过短暂的噤声后很快开口:“季闻歌,你不过是一个几十年前就离家出走与季家断绝关系的人,现在又凭什么回来?”
季闻歌目光如炬:“我是离家没错?但你不妨拿出我与季家断绝关系的证据出来?我凭什么回来?我来看望一个赐予我生命的人,我倒是要问问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就凭一腔狼心狗肺?”
“你——”
季闻歌皱眉,满脸不耐和敷衍,“想说什么留着跟律师说,没有工夫在这里跟你废话。”
话落,带着颜音和季茂文上了司机的车。
颜音透过车窗往外看了一眼,那男人的脸色真不能用一般难看来形容。
她收回目光,正听到季闻歌叫了一声“茂文。”
结果这位刚认的小舅舅一听,顿时正襟危坐,严肃得不得了地说:“姐。”
看来,小舅舅似乎有些怕妈妈啊……
“这些年还好吗?”
“还、还好。”
“嗯。”
简单问了一句,季闻歌竟然就收声了。
这下颜音都有些同情季茂文了,然后她又发现对方除了老实外的一个优点——乐观。
这次回来,他们并不住在季家老宅,而是另外订了酒店。颜音和母亲分开订了房,季茂文将他们送到后也没有急着离开,一直等着办好入住手续,又带他们去吃了午饭。下午的时候季闻歌干脆不见了人影,颜音一早料到她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便安心地在季茂文的带领下,重新走了走儿时的回忆。
“我以前喜欢在这里游泳。”她指着一片河滩说,“不过其实也没有过几次好像……小舅舅,讲讲你的故事吧。”
季茂文想了想,缓缓道来:“我的故事……很无趣。小的时候我最羡慕的人是大哥,因为他有才又有趣,不像我,只知道学习。但是我最崇敬的人却是二姐,也就是你母亲。她从小就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别的女孩子穿裙子眨辫子,她偏偏头发剪得比男孩还短,衣服裤子上常年带着泥土。而且……姐姐很有才,比大哥还爱玩。她的兴趣广,做什么都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做到很好,所以我很羡慕……虽然我是季家最小的孩子,但是母亲去世的早,父亲性子又严厉,所以,我小时候其实挺自卑又胆小的……后来你母亲离家,一走几十年,而我出于某种想要改变自己的想法,便早早出国读书了,前两年才回来,却没想到父亲身体状况愈来愈差。”说到最后,他有点黯然,语气中带着后悔。
父亲的三个孩子,大哥和二姐都是有抱负的人,只有自己最为柔顺,这样的他本该陪在父亲身边的,却也任性出国,导致一把年纪的老人身边没有至亲。
颜音想了想,却说:“我觉得外公应该不会认同你的看法的。”
“怎么说?”
“我其实对外公也不了解……但我想,母亲应该是最像他的一个孩子吧?”
季茂文点头,“是的,像极了。”
“唔,那我想对了。不过呢,我觉得我的母亲一点也不严厉,但她有自己的底线,底线之上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做。当年我上大学,她其实想让我去美国,但我非要一人去北京,她也同意了。我想她是尊重我的选择,外公也如此吧,尊重你的选择。”
“是啊,他尊重我的选择,我只是自己有些后悔……颜音,你还年轻。人年轻的时候总想往外飞,等老了才追悔没有早些落叶归根。我虽算不上老,却已经想落叶归根了。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而季家是我的家,我想,它是需要我的。”
下午,季兴修从首都赶来,接着是颜榕。颜音连他们的面都没见上,那两人再加上季茂文已经全部投入去处理事物了。
颜音竟成了最闲的那一个,她企图帮着做些什么,但想来想去,似乎真没什么她的用武之地。于是一个人在酒店,上网查起了季家的资料。
其实网上关于季家的资料也不多,都是些颜音早就知道的信息。
一个兴起于明朝繁盛于清朝的世家,民国时期开始落寞,新中国成立之初更是作为地主被打了又打。但这个历史悠久的大家族存活至现在,并且在江浙地区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颜音自己知道的资料比网上的都要多得多,这么看着看着,一个故事的雏形忽然在她脑中形成。
一间四合院的开始,一个家族的诞生,百年传承,繁盛与衰落……她近乎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想法写下来,从没有过的灵感迸发令她激动且措手不及。
第二日,外公从icu转至普通病房,季兴修、季闻歌、季茂文以及颜音来到病房。
外公刚醒来时,意识不太清醒,见到季闻歌金叫了早年去世的妻子的名字。可等到某个时刻,他忽然恢复清醒,面色也红润精神了起来,众人心里都清楚,这大概是回光返照了。
外公离世前的最后时间里,众人都退出了病房,只留下季闻歌陪在他身边。颜音不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等到季闻歌从病房里出来,凝重的沉默在众人之间散开,她走过去,给了母亲一个拥抱。
第三天是外公的葬礼,有许许多多是季家的不是季家的人来送别了这位老人。颜音站在季闻歌身旁,心中没有过分激烈的悲伤,可冗长的悲凉感始终缠绕在心头。
人这一生,最长不过百年。不论生前如何平庸又如何传奇,最终不过化作一抔黄土,回归土地。
葬礼过后,所有季家的人包括不姓季的“季家人”汇聚在一间屋子里,等待律师宣布遗嘱。
医院那些人自然是最急切的,不过他们就算想做也做不了什么,老爷子一早已经立下遗嘱。
“百分之七?!还是平分?!”男人不可置信地大叫。
律师先生面无表情,大概也见多了这种情况,“是的。”
“老头子神志不清了吧!”
“季老先生是在两年前立下的遗嘱。”律师淡定地说。
那男人气鼓鼓地还想大骂,却被身后的人拉住,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于是男人奇迹地停了下来。
接着律师将遗嘱念完,季兴修、季闻歌、季茂文分别获得百分之二十。
季闻歌却开口道:“如果我要将我的遗产转赠给茂文呢?”
“姐?”季茂文错愕地出声。
律师点头:“可以。但是有百分之十季老先生吩咐不得转送。”
“那好,就百分之十,”季闻歌转过头来,“这一代的季家我已经付出不了什么了,季家的担子将要落在你的肩上,你一个人,所以你需要这百分之十。”
“还有我的。”季兴修道,“我和你姐姐从来没尽过兄姐的责任,现在总算能减轻些我的愧疚了。小文好好干啊。”
季茂文很受触动:“大哥……二姐……”
至于颜音,她也愣住了,“我也有?”
律师:“当然,颜音小姐和颜榕先生各获得百分之五的的遗产,不得转赠送。”
“……”这真是……有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即便只是百分之五,但颜音也能猜到是一大笔钱。
她微微皱眉,看向母亲,季闻歌朝她点了点头,说:“既然是你外公给你的,就收下吧。”
身侧的颜榕也按了按她的脑袋。
至于剩下的,也分别留给季兴修和季茂文将来的孩子,以及捐赠给指定的慈善机构。
一个小时后,这场遗嘱宣布终于结束。
第四天,告别母亲和舅舅们,颜音和颜榕一起,回了s市。
算来她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回来了,这期间无论是电影拍摄还是外公,都发生了太多的事。回到自己的窝,竟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她与久未见的许爱约了几次,被逼着讲了许多剧组的趣事,也把特意为她求来的叶司忻的签名照送给了对方,惹得许爱差点在咖啡厅里尖叫出来。
八月结束,九月到来。
颜音一边创作着她的剧本,一边开始了新的写作。她并不打算因为编剧的工作就放弃作者,事实上她认为没有比这两个职业更适合同时兼顾的了。她的编辑再次提出了签售会事宜,可现在的颜音不比之前那个低调的作者,她自己都不确定如今办签售会会引来什么样的结果。
但为了回报这么多年来支持她的读者,她最终下定决心。
在九月的第一个周末,举办人生中的第一个签售会。
签售会持续两个小时,早在宣传之时就写明只签售作品。
大家都预料到当天参加的人会很多,但没有想到会那么多!
颜音看着黑压压的一片脑袋,为了自己的右手感到默哀。
两个小时的签售会改为三个小时,为了效率只签名不握手不拍照,颜音签到最后整只手都麻木没有知觉了,至于表情——呵呵,那真是没有最僵硬,只有更僵硬。
九月中旬,定档国庆,全国巡回宣传即将开始。
时隔不久,颜音又一次坐上前往北京的航班。
而同样一艘从香港飞往北京的飞机也随即。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