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很奇怪，明明之前下定决心的事，却在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无数人的质疑下，渐渐的动摇了自己的决心。
错了吗？
自己真的是错了吗？
好像真的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连北瑾很害怕，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哪一步是对的，哪一步是错的，好像她整个人都是错的。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如履薄冰，寸步难行。
“北瑾？”霍夫人叫了一声，见她两眼呆滞，一看就是失了神，又喊了一声，“北瑾。”
连北瑾回过神，忙道，“阿姨，不好意思。”
“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霍夫人看了看时间，“原来都这么晚了。”
连北瑾垂眸不言，两根手指头不停的揪扯着自己的衣服，企图用这些小动作来麻痹自己的意识。
霍夫人站起身，“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连北瑾随着她一同站起身，“不用麻烦了，我今晚——”她吞回去了后半句话，自己好像一个矫情到让人嗤之以鼻的白莲花，口口声声说着避讳避嫌，最后呢？她有什么资格说留在这里照顾他？
霍夫人莞尔，“我知道你的用意，但你母亲会担心你的。”
“我已经给她说过了，今晚上会在江依那里休息。”
“回去吧，这里有我就够了，我想你也需要时间好好想想，有些东西你舍得放弃吗？”
连北瑾轻咬红唇，话到嘴边又不得不吞了回去。
整条医院的长廊，又长又冷，好像怎么走都看不到尽头。
连北瑾徘徊在医院前，回头再看了看那冰冷到让人望而生畏的大楼，寒冷的风一吹，冷的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噤。
“小小。”连城毅从僻静的角落里突然冒了出来。
连北瑾被吓了一跳，灰溜溜的想要掉头就跑。
“站住。”连城毅加重音量。
连北瑾不敢再跑了，规规矩矩的站在原地，等待自家三哥的兴师问罪。
连城毅走到她眼跟前，刻意的绕着她转上两圈，似笑非笑道，“不是说在江依家里叙旧吗？”
连北瑾嘴角抽了抽，苦笑道，“三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连城毅冷哼一声，“我就知道你这丫头说了谎。”
“我没有，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没有理由了？”连城毅抬起手一拳头砸在她的脑门上，力气有些大，直接打得她眼前一黑。
连北瑾捂住自己的头，求饶道，“三哥，我坦白从宽。”
“来这里见霍南晔？”连城毅一语道破。
连北瑾噤声。
“小小，何必呢？”连城毅不由得叹口气，“事已至此，何必再去纠缠这个男人？”
“我没有。”连北瑾出口否认，但明显的底气不足，她心虚道，“我只是过来瞧瞧，瞧瞧他而已。”
“现在瞧完了吗？”连城毅脱下外套搭在她身上。
连北瑾点头，“看完了。”
“可以回家了吗？”连城毅问。
“我现在回去不就是打脸吗？”
“你连北瑾还稀罕这张脸吗？”连城毅反问。
连北瑾皱了皱眉，“我怎么就不稀罕了？我这张脸好歹也长得水灵灵的，瞧瞧这吹弹即破的肤质，再瞧瞧这唇红齿白的五官，活脱脱的大美人胚子。”
“需要让詹姆斯教授一并也给你检查检查一下眼睛吗？我觉得你不光是脑袋不好使，连眼睛都快瞎了。”连城毅一招锁住她的脖子，连拉带拽的往大马路走去，“赶紧的，回家，冷死了。”
连北瑾扯着他的胳膊，“三哥，慢点，要摔了，要摔了。”
“摔不了，就算你瞎了看不见脚下的路，你三哥眼睛可好使了——”话音未落，连城毅一脚踏空，毫无意外直接从台阶上扑下去。
“嘭。”连北瑾哭笑不得的躺在地上，顺便拍了拍垫在自己身下的兄长，“西南眼科过两天就给你预约一个专家号，咱们有病要及时治疗，不能讳疾忌医。”
连城毅没有理会她的幸灾乐祸，从地上爬起来，若无其事的抖了抖身上的灰。
夜，深了。
医院的走廊，静寥无人的死寂。
紧闭的病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霍夫人本是靠在沙发上浅眠，感觉到门外的动静，保持警惕的坐了起来。
来人一言未发的大步走进病房，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番床上还未苏醒过来的儿子，转过身，询问着清醒过来的女人，道，“医生说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霍夫人坐姿笔挺，自上而下显得一丝不苟，她是名门闺秀，自然一举一动间都彰显的是名媛淑女的大气以及端庄，她道，“快则明早，慢则后天。”
霍霆烦躁的扯了扯自己的领带，坐在椅子上，眉头紧蹙，“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这就是我霍霆最引以为傲的儿子？”
“老爷，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霍夫人倒上一杯温水，递到了他的面前。
霍霆瞥了她一眼，“既然知道不应该说，就别说，言多必失，你应该比我清楚。”
霍夫人不疾不徐道，“是，您教训的是，可是我觉得如果我保持缄默，我心有愧疚。”
霍霆放下水杯，“闭嘴，你可以出去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每午夜梦回，我都得反反复复的扪心自问一番，究竟这件事发展至今，谁的错。”
“如果没有他们的一意孤行，会有后面的这一破烂子事？”
“老爷，您是骄傲的，也是一家之主，理所应当主持所有人的人生大事，可是您也是一个父亲，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难道就不应该有一点点慈悲之心，一点点宽容之情？”
“你这话是在训斥我不近人情？”
霍夫人摇头，“我没有这么说。”
“够了，你今天的话有些多了。”霍霆摆了摆手，示意她别再继续这个话题。
然而霍夫人却是毫不避讳的脱口而出，“您犹如一个君王，把所有人当成是您的子民，而非您的亲人甚至是孩子。”
“姜思你今天的话有点多了，我说过了，该闭嘴的时候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做你的霍夫人，而不是胡言乱语的泼妇。”霍霆站起身，两两四目相接。
霍夫人望着他的一双眼，说实话，她打心眼里恐惧这种对视，仿佛自己的脖子被对方攥在了手心里，对方在一点一点的施压着力度，慢慢的捏死她。
霍霆眯了眯眼，“你可以回去了。”
“老爷，孩子都成这样了，你放过他吧。”霍夫人咬了咬牙，挺着胆子再说了一句。
霍霆冷哼一声，“我自有打算。”
“您的打算是什么？继续用您这种偏激的方法去完全断了他的后路？”
“你不需要多嘴什么。”
“我只是不想最后你把他逼的无路可退的时候，你们霍家就该举行葬礼了。”
“闭嘴。”霍霆眼瞳发红，“我霍霆的儿子还没有那么无能，为了一点儿女情长连命都不要了，如果他真是这样的男人，我也不稀罕他是我儿子。”
“是，他不是那么无能，他之前是有骨气，有能力，有荣耀的军人，所以他绝对不会做出任何自残自损的事，所以他在用另一个方式放弃，所有人都无能为力再挽留他的方式，这就是您现在看到的局面！”
霍霆愣了愣，他下意识的看向床上一动不动的儿子，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霍南晔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没有傲气，冷冷冰冰的像一个死物。
霍夫人眼眶泛红，“老爷，南晔是个好孩子，他尊敬您这个父亲，爱护兄弟姐妹，他这一辈子都照着您的安排循规蹈矩的奋斗努力，只是他现在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他只是想要那一个叫连北瑾的女孩，您怎么就不同意了？是他这个要求过分了？”
“我不同意，我绝不会同意连北瑾那种自私任性又没有规矩的野孩子进入我霍家。”
“她的任性是他宠出来的，她的放肆是他准许的，她的无法无天是他愿意给她的自由，感情本身就是两个人的事，不应该掺和那么多是是非非。”
“在我眼里，这种东西就是一文不值。”霍霆坐回椅子上，捏了捏鼻梁，“今天的话到此结束，以后你别再说了。”
“老爷——”
“霍南晔以后要娶什么样的女人，要和谁过一辈子，由我说了算，他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没有商量。”
“您真的要这般不可理喻？”
霍霆冷笑一声，“我这是不可理喻吗？”
“好，我不过问，我反正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他幸福还是不幸福对我而言，我只是一个旁观者。”
“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就好。”
霍夫人转身离开，没有半分停留。
屋子瞬间恢复安静。
床头的加湿器袅袅着水雾，床上的人大概是被吵醒了，可是却又不愿意清醒过来，他的手在被子下安静的紧握成拳，最后又无力的松开了。
霍霆坐在椅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他突然一个点头，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也直接被惊醒了。
他揉了揉疲惫的额头，两眼本能的看向病床。
然而，病床上却是空空无人，这一下他彻底清醒过来了。
霍霆眉头一紧，双手在被单里摸了摸，床位早就冰凉了，对方估计离开也有半个小时以上了。
夜，还是那么深沉，路上空无一人。
一道身影走走停停，时不时会扶着墙喘上两口气，随后又继续往前走。
巷子里的路，特别黑，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霍南晔站在漆黑的角落里，仰望着那一个熟悉的窗子，窗前没有任何光线，里面的人应该睡着了吧。
他可能是没有力气了，顺着墙坐在了地上，想要笑，又笑不出来，他慢慢的掏出手机，点开屏幕。
屏保是她很小很小的时候自己用相机偷拍的照片，还有点婴儿肥，一张脸被连家养的白白胖胖，跟小圆墩似的，掐起来如同嫩豆腐，特别舒服。
“叮！”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是一条微信。
霍南晔望着手机，迟迟没有回过神。
手机屏幕里弹出了一条信息，不过只有一两秒，对方又急忙撤回了。
“二哥，我想你，我真的好想你，好想你。”
也就只有一瞬间，在他以为是自己看花眼的瞬间，又被对方撤回了。
房间里，连北瑾将手机扔在了一旁，她单手捂住自己的眼，有什么东西慢慢的从眼眶中溢了出来，那种小心翼翼的喜欢，那种偷偷摸摸的喜欢，她不敢说出来。
只得在他昏迷中的时候，偷偷的发一条信息，然后又迅速撤回，就当做自己发出去了。
她真的是好想那个男人，那个把她当成孩子一样照顾又宠爱着的男人，那个心心念念被自己喜欢了二十年的男人。
她真的是爱惨了那个男人。
“嗡……嗡……”手机铃声在午夜里被放大了无数倍，吓得她心里发射性的抽了一下。
连北瑾不敢置信的看着对方的来电，不敢接听，又想要接听，她的手在屏幕上来来回回，却是下不去。
手机安静了。
连北瑾做贼心虚的打开屏幕，一条信息弹了出来。
“睡了吗？”简短的三个字。
连北瑾有些害怕，他醒过来了？
不对，她的注意力不是应该放在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电吗？
他难道看到了？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信息发出去不到一秒她就删了，他就算听见了提示音，打开之后也来不及了啊。
怀抱着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她甚至都不敢回复他这条信息。
“叮。”又弹出一条信息。
“我在你家楼下。”
连北瑾瞠目，急忙跑到了窗台处，环顾了一圈楼下的动静，夜风习习，已经入秋的晚上，冷的像随时都会下一场雪来冰冻这个世界。
他一个大病未愈的人这个时候从医院里跑出来？
连北瑾穿上鞋子，披上外套，匆匆忙忙的下了楼。
她气喘吁吁的站在单元楼下，东张西望，并不见任何身影。
“叮。”信息从手机里响了起来。
连北瑾双手忙不迭的打开屏幕，竟是有些颤抖。
“我猜你应该睡了，我也不逗你了，我就是无聊想和你说说话，故意骗你的，你可千万不要当真，不过幸好你睡着了，不然你会不会真的跑下楼？”
连北瑾有些失落的低下了头，慢慢的往楼上走去。
“咳咳咳。”霍南晔坐在地上，望着已经消失不见的背影，尝试着从地上站起来。
突然，眼前多了一双脚。
连北瑾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霍南晔有些尴尬的抬起头，“小小。”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玩笑话？”连北瑾扶着他的胳膊，将他扶了起来，“你不会大半夜的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看来我这个借口太蹩脚了，的确是有些无法服众。”霍南晔掩嘴咳了咳。
“二哥，你这个时候应该在医院，不应该出现在我这里。”连北瑾将身上的毯子盖在了他的肩膀上，刻意的装的很生疏甚至态度冷漠。
霍南晔笑了笑，“医生让我多活动活动，走着走着就走来了你这里。”
“二哥，以前是我天真爱说谎，现在你怎么成了以前的我了？这借口三岁小孩子都不会相信。”
“我只是突然想见你。”霍南晔尝试着走近她。
连北瑾不露声响的后退了一步，两两保持一米的距离，她道，“这大晚上的，太冷了，你快回去吧，别到最后病没好，又感冒了。”
“嗯，我现在就回去。”霍南晔将毯子递给她，“不是说过要和我保持距离吗，既然要保持距离，就不要对我这么好，你一旦对我好，我会当成你又愿意接受我了。”
“二哥——”
“我这个人有点死心眼，但凡有人对我一点点好，我就会误以为她是不是回来了，咳咳，她就算是在我昏迷前故意哄我骗我说的愿意回来，我也会当真的。”
连北瑾低下头，欲言又止。
“可是我又不敢太过勉强她，我知道她已经为了我放弃了太多，如果我再过分强求她，我会余生难安。”
“二哥，你知道那些话我都是骗你的。”
“嗯，我知道。”
“连北瑾和霍南晔，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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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更同时更，同时更，同时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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